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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垃圾I(4)
外婆死后,不是苹果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可以说是属于自己的生活,也可以说是被抛弃到自己手中的无可选择的生活。总之从此和母亲全无关系了。勉强念到中五之后就没念书,出来打工,售货员、推销员、服务员也做过,不值多谈。有时好像很多朋友,都是吃喝玩乐的,看上去像一群不良少年,但也未至于作奸犯科,只是生活颓废而已。有时又会自己一个人,做着完全不同的事,例如听音乐,和看书,后来喜欢摇滚乐,自学结他,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高荣,而且和他住在一起。这是后话了。如果你觉得一个染了金发,喜欢唱K和听摇滚乐,每天抽烟间中也会喝酒,日间做sales晚间去P,和男孩同住,说话中不乏粗言秽语的十七八岁女孩不可能同时嗜读日本文艺小说或者沉迷Glenn Gould弹奏的巴哈,不可能周末一整天躲在房中作曲和填词,那是因为我们对人物的预期太狭隘,又或者现实本身的容量真的是太狭隘了。
不过,我们庆幸能遇到这样的人,除了不是苹果之外,还有她的朋友奥古和智美。奥古是个日间在唱片店工作的售货员,对古典音乐很在行,可以告诉你四、五个布兰登堡协奏曲版本的分别,除了懂得吹色士风,每个晚上下班后也会花三个小时练习吹尺八,还打算储钱到日本拜师学艺。智美在饼店卖面包,很容易喜欢上男孩子,也容易给男孩子欺骗,但打鼓很在行,比男孩子还有劲。庆幸遇上他们,因为他们让你知道现实的容量就算狭隘,也还可以挤出微小空隙,追求自己小小的愿望。
不是苹果告诉贝贝,她的偶像是椎名林檎,愿望是可以到日本看林檎的演唱会,和,她以惯常的不知是认真还是说笑的口吻说出来,就是成为像林檎一样的歌手。贝贝不懂得椎名林檎,那天早上在不是苹果的家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印象是很吵,唱腔是呼喊式的,而且不懂她的语言,所以迷惑不解,但却几乎是立即就给打动了。是因为不是苹果的关系吗?她不知道。贝贝看过不是苹果作的歌词。在学生的练习簿上,杂乱地写了三本。她翻看着,较近期的有几首,题目是〈任务〉、〈耳膜〉、〈诗与垃圾〉、〈倒下的方法〉。从文学角度考究,那也许都是些颇随意松散的东西,但里面有一种情绪,令贝贝觉得很震动。也许,那就是触动那隐晦的共同感的地方。你写诗的吗?诗?没怎么看过,没那么高深,只是发泄一下吧。贝贝低声念着那些歌词,一边不住摇着头,感到不可思议。老实说,我自己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我还说是念文学的,而且热爱写作!不是吧,你在说笑吧,都是蹲马桶的时候乱写的垃圾。不是苹果一边自嘲,身子却一边移向墙角的木结他。她无论表面怎样装酷,结果还是在一个微小的动作里暴露出自己的幼稚。喂,唱给你听,这个你懂吗?她拍拍结他的音箱。我不行,我只懂一点初级民歌结他伴奏!这就行啦,来,一起玩!不是苹果把木结他塞给贝贝,自己在床尾的盒子里拿出另一支结他,这是支电结他,红色,有白色的泪滴形装饰。来,看看,如果不懂这些Chord,就把Key升高啦,转做Am可以吗?拍子一样。OK?来,试试,开始是这样的,一二三四,对啦,对啦,看你这个人,也不算笨,还可以啊!
诗与垃圾I(5)
后来贝贝去参加大学同学搞的诗会,心里就一直挥不去不是苹果的歌。那天诗会的主题叫做「诗与时代的撞击」,听来有点像天文学会办的天体碰撞研讨会。贝贝带着准备念出来的诗作,后来突然却推说没写好,悄悄收起来。与会者以年青诗人互相称许,但动不动就发生激烈争论,好像是某人的某一句不够精炼,或者是有某前辈的影子。一个把写过的每一首诗也配上作品编号,和在诗末记录着初稿和至少三四个修订日期的二年班青年诗人装出老练的口吻,说:这首诗的问题是不肯定自己在诗发展史上的位置,未能对既有的形式和新兴的形式作出回应,贝贝师姐,你说对不对?贝贝因为心不在焉,一时回不过神来,就说:诗和垃圾有甚么关系?众人面面相觑,政坐在贝贝旁边,就低声问她:你没留心吗?你一直在想甚么?政虽然忙着搞研究和搞学生运动,在习惯用语中两者也是用搞的,就像人们说搞政治搞生意或者搞艺术一样,但他总会抽空陪女友出席这种场合。纵使他自知对文学认识肤浅,并且兴趣缺缺,但既然女朋友有这样的爱好,他也唯有勉为其难,硬着头皮忍受着这些年轻疯子们脱离现实的星际争论。不过他说这是为了表示对她的支持,这曾经令贝贝颇为感动。不过,政对文学的社会功用却很感热衷,觉得这些咬文嚼字的功夫说不定有助于社会批判。这多少和政的老师韦教授是念文学出身有关。因为有文学底子,韦教授好像对言辞的幽微诡谲有特别敏锐的反应力,从事文化和社会研究之后又开始写政论,还计划参选立*议员。有人说为了这个目标,韦教授有意识地培养了一群活跃的入室弟子,使他在学生组织里颇有名望和影响力。政是韦教授最寄予厚望的学生之一,他的评论文章有时也会经韦教授的转介在报纸上发表。对于这些,贝贝抱着她一贯的旁观心态。一方面是不太懂,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不明所以的怀疑心。这种怀疑心在目睹韦教授给不是苹果打了之后更强烈了,但贝贝又说不出是甚么一回事。
贝贝一直没有问不是苹果那件事的因由,不是苹果也没有提起。这好像不合情理。我们一直预期贝贝和不是苹果第一次见面的安排,一定是为了要揭示这问题的答案。但在这个我们没有覆述的片段中,相信我,她们真的没有提起。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讲,所以以后也就变成了不能轻易讲出来的东西了。这种东西究竟暗示着大家不说也能意会到,还是纵使没有意会到也没关系,还是一说出来就会产生不能弥补的破坏,其实大家也不知道。无论多亲密的两个人,也总有许多不能确知的事情,所以关键就是能否在确知和不能确知之间的地带一起走下去。政对贝贝结交了像不是苹果这样的朋友,也抱有怀疑心,这本来也不是不合情理的,而且也很难说贝贝和政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因为这点,尤其是政后来对不是苹果的态度也发生了不可逆料的转变。这也是后话。
贝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理解不是苹果的感受,从事实方面讲,她们的经历是那么的天南地北。可是,在表面的差异底下,是存在着早前提过的隐晦的共同感这种东西吧。这种东西和性格无关,也和背景无关,也和抽象的存在论或者神秘主义式的性灵现象无关,而是一种潜藏在身体内的,从感官一直膨胀到自我的界限的东西。那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精神融和,或身分认同,那反而是确认了人以身体作为界限的必然互相阻隔,才能体会到的站在同一个境况内的共感。那也可以说,是本质上的孤独和无助的共感。所以,贝贝那截然不同的背景并未造成和不是苹果分享共同境况的障碍。贝贝的家庭,简单说来就是不是苹果小六之前所拥有的家庭的平安延续吧。至少到了她大学三年级这一年,也不见有父母异离的迹象。不过,当她知道了不是苹果的事,心里也曾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事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她是决不能抵受的。如果以中一为两人经验的分界线,中一以后的贝贝过的就是平凡但幸福的人生吧。家庭融洽,虽然初中经历过迷惘期,但很快就疏远损友,努力上进,成绩位列前茅,顺利考入大学,念自己喜欢的学科,顺利找到固定的男朋友,依然对人生抱有理想。这样的人生还有甚么可以挑剔?但在不是苹果面前,她却竟然暗暗为自己貌似完好的人生感到羞愧,就像在更衣室内目睹小宜受辱的一幕而对完好的自己感到羞愧一样。她有资格问,自己还欠缺甚么吗?她有资格怀疑自己的幸福吗?她试过问政,政沉思了一会,说:也许,人生是永远也得不到最终的满足的,生存本身就包含着缺憾。虽然无论从文学还是哲学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个做作而平庸的答案,但也同时不能算是个无理的答案。贝贝对他的答案感到很惊讶,她还以为政会为这样无聊的问题而训斥她。更惊讶的是,如果从前政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理解为他不满足于他们的关系,而且一定会对此感到不快,但这时她却好像更真实地看到自己,和身旁这个人,而且有一刻前所未有的对他的体察感,一种好想沿着他的鼻梁摸摸他的脸的体察感。这也算是瞬间的爱情的感受吧。
二零零零年,新世纪的第一年,虽然这说法其实没有甚么意义,九九年和零一年也不过是个数目上的差别,但发生在这一年的事好像蒙上一层似是疑非的深远暗示。所以我们也不必刻意去抛弃和浪费这巧合和方便的联想吧,尤其是在这个有意义的事情变得这么罕有的时代。贝贝虽然大不是苹果两年,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但她们其实也是同代人,可以说,同是处于青春的最后时期了。再跨过一点点,青春就要永远逝去不返了。当然最新潮的文化分析家可能会对于把青春期的终点线推到二十岁不表同意,比如说有人会认为现在人类,注意是人类,我们做起文化伟论的时候也喜欢选择气魄比较魁宏的措辞,已经进入了青春当权的时代,每隔两岁就一个代沟,十几岁就成为科技神童和上市公司主席,就算连十七八岁也已经算不上文化上的青春期了。可是,这极可能是成人杜撰出来的论述罢了。去问问年青人吧。去问问他们谁会觉得自己有权力,甚至感到受到尊重吧!在这个城市,我有所保留地说这个城市而不说在整个地球,青春不过是一堆垃圾,令人急不及待地要抛到垃圾筒,而在这个公德心竟然还没有普及化的国际大都会中,随便把这垃圾丢在路边也没所谓,反正这东西是没人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