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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示惑者。惑者视指而不视月,人语之言:‘我以指指月,令汝看之,汝何以看指而不视月?”
12 常去祈祷(2)
他俩只感觉这种氛围好,诵经的声音悦耳,心静愉悦,听不懂别的。
一座还未完工的二层禅房前,两排剪得齐刷刷的柏树夹着一条甬路,柏树的枯针落满了砖头缝,路两旁的花池里杂花繁盛。九月菊高高摇曳,雪白轻盈,仿佛飞满了一群鸽子;一株齐胸高的大丽花,四五朵火红的大花,每一朵象观音院里的莲花,又如中秋节农家蒸的百叶饼;鸡冠花紫红得厉害,提取色素浸染出来的。小松旁边,一丛红里发紫的矮菊花繁密得真想说:“呀!太密了。”每一朵小花象杂技演员的风荷。这些花池里,还有苋菜,嫩白菜,西红柿,寺院里的人可以随时来采摘调羹。清水无声地流着,进入菜地里,与泥土花草相润,带着苦味的湿气散发开来。线水虫轻掠水面,极细的波纹荡漾;蚱蜢怕被水淹,往高杆上爬。麻雀在枝头唧唧喳喳,扑棱飞走,了无声响。他们喜欢这样的小路,喜欢幽静,款款而行。一棵梭形的柏树,树身挡路了,他手掌摩挲繁密的枝叶,肃穆而有生机,有了与树一样的感觉。
他对林楠说:“你过呀!”
她惊喜穿过去,他松手,宽大蓬松的枝条晃荡,——仿若老爷爷的手臂。汤因比羡慕大乘的无敌意,今日得显。偌大的寺庙里,这一路即情味无限。林楠想象,他俩月光下来此,月色盖满小路,幽静无声,他俩长长的身影投在地上,交互,移动,分开。身体运行,升高,仿若攀登月色下九华山的玉阶,多么广大、空旷、幽静!然而,他更好,是她的世界。
寺庙里,稀人,松柏,香炉,石径,庙宇,绿意,麻雀。他们走在甬道上,姿态端庄优雅。她把发丝拉直了,再弄成很大的波浪,面色如莲,穿着玫瑰色风衣,黑色袋子束腰,孩子穿的那种皮鞋,小腿俊俏。他们径直走到香炉前,趁好一个老婆婆烧完了她的香,许完了她的愿,磕完了她的头,费劲地站起来,神情非常满意。站起来,拍打膝盖上的灰土,慢腾腾走到旁边去了。她不看又来了什么人,背着自己的褡裢自己高兴。
张雪烽到右边买香;她站着,身体的灵动和色彩过于突出,树上的一只小鸟吃惊地飞走了。她看着小鸟呼扇而去,微笑了,它踩过的那片树枝轻轻摇晃,轻抚她的心跳。他买了六柱香,来到她跟前站住,一时无语,仿佛那是他们的结婚证,时刻庄严神圣,人生旅途漫漫,言语不能表达了。慢慢地,他们的心情被一种肃穆的气氛感染,了无杂念,但或者是他们剔除了寺庙外的情绪,强迫自己宁静。他们双双跪到香炉前的蒲扇上。他焚了香,自己拿了三柱,插入黄米里,看着香炉的袅袅青烟,嗅到刺鼻的气味,香炉那边玻璃橱里的佛像,笑望他们,仿若颔首鼓励,——林楠不紧张了,丝丝喜悦。庄严沉稳的庙宇,蓝色高远的天空,心情被一种悠远的断断续续的形象浸染,又思绪漫漫,没有边际。他双手合掌,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愿宁静平安伴随吾生,愿菩萨保佑她早日康复,快乐平安,再无他求。”她照着他的样子焚了香,仰头看着青烟袅袅而上,无始无终,化入碧空,消弭了,感觉奇妙。少女沐浴阳光的神态。倏然一股清风把青烟吹过来,环绕了他们而散。他们吸进了很浓的气味,一阵呛鼻头晕,低头,呼吸好几口气,才清醒了,更觉精神奕奕。她美丽的面孔激动不已,模仿着他的姿势,合掌低眉,在心里默默祈祷:“观音菩萨!愿永远赐给我们幸福平安,愿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磕头完,林楠又望一眼观世音,雍容华贵,端庄飘逸,竟然微笑地望着她,心里怦然一动!迷惘消散,顿觉豁亮,对爱情的正义充满信心。他们对望一眼,更觉心心相应,灵犀一通,仿佛已经听到了对方的祈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2 常去祈祷(3)
她心情太激动。她想以后要经常来寺院上香。他们站立起来的时候,寺院里静谧无人,他拉了她的手,扶她起来。张雪烽走着,心里却在想《水月斋指月录》的感觉,虽然以手指月易懂禅意,圆润无碍却难。对林楠,如何掌握到通脱呢?未来,我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能不能永远带给她幸福?将来,她会成个什么人呢?他们的归宿在何方?他迷惘,默默不语。为了不让她觉察他的心思,他高兴起来:
“幸亏听了你的话,来祈祷,感觉甚好。”
这种祈祷太有意思了。他们小时候,得了小疾病,躺着,盖小被子,奶奶或妈妈就烧纸,碗里立筷子,菜刀划十字,许愿,口中念念有词,小小的心里感到很温暖。此刻是孩子梦的延续。他们在林荫散步,轻松自在。
林楠在大学里选修过“中国古代建筑”,谁知她怎么选修课程?天性喜爱掩映在名山丛里的亭阁吧。看着庙宇,忘记了张雪烽,独自走开几步,不禁幻想。这间大庙像豪宅,像宫殿,如果是高高的宝塔就好了。塔座条石叠砌,沉稳么,南面辟门,多多眺望南海观音,门楣石额镌刻楷体字,如果是王维的诗最好,洁净清丽,禅意无限,谁也能看懂,不要那些孤僻生涩的字句。塔身九层,接近九天,最高了,但还可以修建成十二层,十六层,每层密檐宽度应该超过两米。携友人飞登,若会武功,比试几下,追逐嬉戏,锻炼身体么,开心么。檐下应有铜质花纹斗拱,砖角空柱下应雕莲花承托。没有莲花,怎会出淤泥而不染?各角都为雕花木椽挑出,上系铜钟,大铜钟,余音绕梁,让佛音远传,也显示着俗世的平和。塔内应有通天柱为中轴,壁有转角形梯道,可环回登临顶层。相当于现代建筑,可以从楼梯和电梯上楼。塔体应该像个梭子,造型应该仿造生活中赏心悦目的东西,梭形谁不喜欢呢?日月如梭,仙女织布,江南嫩藕。塔壁该有八面,每层四面应修壶门,四面隐出直棂窗。能方便进出壶门,方室逐层错闪四十五度,舒适的一个斜面,各层门窗方位也要随之上下相闪,外观参差错落变化,不要古板生涩。如果古板,一定是哪个该死的官僚在图纸上指手画脚。不要过分考虑力学,比萨斜塔不是斜着显示活力吗?也许带灵性了,你想象,地球上最原始的生命,都带着物流性。塔的顶部放什么呢?平平淡淡没意思,应有鎏金火焰铜珠叠加,像冰糖葫芦。冰糖葫芦造型好,颜色好,味道好,浓浓的水乡味,人情味,又高入碧空里,引领人间思绪。
张雪烽见林楠长时间望着低矮的庙宇出神,刚开始没有打扰,后来想到她的疾病,不要长时间痴望痴想,不禁握了她的手问:
“你在看什么?想什么?”
林楠回过神来,出一口气,想说,又怕张雪烽不懂建筑,说起来啰嗦,不想说了,便笑道:
“不想什么,心静嘛。”
西面的庙像一排房屋,屋门紧锁;两三个僧人出进,他们灰色法袍,面容清亮,脚步无声。转到庙后面,是一座高台,高台上又一座大庙。顺石级而上,乱草长满了石级,他拉着她的手。登这个不陡峭的石阶太有意思了,或手拉手轻捷,或娇羞避开野菊花,或腿脚故意擦过嫩草。一处石缝里有个蚂蚁窝,生命快乐地匆匆忙忙;三只麻雀正石阶边儿休憩,见了两个鸟人,气得飞走;五六只鸽子唰地从他们身旁掠过,好像逗乐,闹新房,林楠吓得抱住张雪烽。转一个弯,上到平台上,又一番景致,心情豁然开朗。 txt小说上传分享
12 常去祈祷(4)
他们环绕着大庙漫步。在西面红墙下,他们站住了。秋天,河西走廊少风,静穆,色泽,沉思,泛光。祁连山被灿烂的夕阳覆盖照耀,显得实在而空灵,飘渺悠悠。山上草木稀少,山边儿弯曲,山腰巨石嶙峋,一幅浅水墨画被照着强光,真不知有无。光线交错辉映,半山腰的一星寺庙若有若无,仿佛从西天飞来,随时要飞走。几道山谷里光线汇聚,辉煌均匀,浓浓的橘色,染橘了人间万象。从西北面的山峰上飘荡来一股紫烟,不走了,沉浮到山脚下,凝住,把依稀的村庄、树木、岩石遮得看不清楚了,——横拉的纱巾。广大的土地淳朴厚实。而近处的村庄、树木、道路、田野清晰可见,绿色黄色错综,大片的油菜花。天空寥廓,再有几个高度,他们可以摩挲到蓝色了,他要举起她来,她的手臂伸入蓝色里搅动,很轻灵,很自由,——好像伸入山涧溪水里搅动。那最遥远的山峰,被夕阳染黄,融化了,山体,光色,树木,空气,鸟儿,飞虫,圆润无碍。他们遐想愈浓,要化成飞天飘飘而去,与莫高窟的飞天一起在瑞霭里遨游呢。
她手扶着铁栏杆,满眼喜悦,好象看着辽阔的大海,山便是岛屿。刚才的那群鸽子环绕高台上面的晴空飞翔,——林楠还在娇嗔它们的闹新房。麻雀呼啦啦落到屋檐上,墙缝里的斑鸠轻快地跳下去,喜鹊嘎嘎着扑向林中。河流里的许多白杨树金黄色,与灌木的暗褐色、柳树的浅绿色、天空的湛蓝色构成色彩的强烈而柔和的对比。这高台多高呵!隔开了喧嚣,隔开了人影,只有他们俩。这时刻多好!她想起一句诗:“美呵!愿你停留!”心里没有一丝烦恼,只有宁静和自由,沉静池塘里鱼儿的游动。这天空多么湛蓝呵!张开嘴,伸开双臂,吐纳心胸。
他向前走了一步,她神思有所清醒。看着她被光色染得鲜艳的面庞,宛如一片莲花的叶瓣。她感到了他的存在和呼吸,恬静、无拘束地望着他,心意荡漾。他右手轻揽她的腰肢,四目相对。他闻到了她的气味,好象不是人的气味,而是粉蕊月季花的气味,寒梅的气味。她闻到他的气味,不是人的气味,而是松树混合桐木的气味。他们凝然不动;如果大理石雕刻出他们,再涂抹颜色,太像了。从远处看,折叠为一个人影了,一个颜色奇怪的物象。
一个僧人出现。他上了年纪,腰板挺不直,有点驼背,脸上有皱纹,拿着“铁扫帚”扫平台。平台上没有什么,只有灰尘和不知哪来的树叶儿。他扫得很轻,没有声音,没有打扰他们,也没有望这是谁?几个人?在干什么?他甚至扫到了他们的脚后跟,几片树叶儿,发出轻微的嚓啦声,被扫向别处了。他扫到北面,汇聚枯草枝叶,身影消失。
他们终于清醒过来了,分成了两个人影。
“没有人声,多么自由呵。”他们各自在心里想。
她想起香炉后面的观音像,慈眉善目,雍容大度,兰性慧心,对世间的一切虚怀若谷,好象在鼓励她的这种举动,她没有一点的内疚感,感到非常应该。而这北面高台上的画栋雕梁,彩云朵朵,莲花片片,仿佛在保佑着他们;不然,心情为什么这么好呢?
尽管是幻想,她走开一步,还是说出来:
“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就来上香。”
他知道这是幻想的,很有可能,也不大可能;他想到了世俗的繁杂疲惫,因为她是特殊的人,便热情附和:
12 常去祈祷(5)
“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就来上香。”
她听了自己的话被重复,感到他的心已与自己融为一体了,快乐到极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只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他们俩,别的最好没有。
她不看天空了,也不看原野的色块组合了,看着他 ,从上到下大量一番,把一绺发丝摆弄一下,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认真地说:
“你说:我永远爱你。”
他很惊奇,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这句世界方言,他没有说过。怎么还要说出来呢?他笑一笑,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变了,表情也变了,她紧张地拧住他手背上的肌肉,惊奇地问:
“难道你不永远爱我吗?不永远?”
他不习惯说,嘴角嗫嚅,脸红,又想到西方超级女人都喜欢听男人说“我爱你”,便只好憨厚一笑,极为别扭地说:
“我……永远爱……你。”
她高兴了,幸福地望着他,那目光象两颗星星闪烁着光辉,又象一枝兰花遮了半个面庞,只露出秀目望着洁净的湖畔,做着未知的美梦。她进入病态似的,微闭眼睛痴迷问:
“普陀山在哪儿?”
“岛屿,浙江东面的海上。”
她眼神里的碧潭更深了,更亮了,一道夕辉掠过水面,兴奋呢喃:
“如果现实不容我们,就去出家,——普陀山。我们永远去看海潮,日出,夕阳,沙滩漫步,细雨濛濛里我们撑伞,玉阶走路。黄昏,我们经常坐在海边的椅子上。你说吃什么?爱情不需要吃东西,你难道忘了‘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