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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乱步奔下台阶时,听见男人的低喝:“上马!”
他伸出手来,修长洁白的手指。脑海中一闪而过,弦动有声。
她心念电转,抓住他的手。下一个转念间,已驰到荣府门前。
他抱她下马,惜春落地即踉踉跄跄向府内奔去,自始自终没有回眸看他一眼。
冯紫英勒住马,扬眉轻笑,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勒转马头走了。他在马上忍不住笑,笑自己每次见惜春,她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一个大家闺秀,赤着脚乱跑。他呵呵地笑出声,贾府的教条怎么到她身上就统统不灵了呢?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刚才的事,真是个巧合。贾珍今天遇赦回来,他和卫若兰,陈也俊一般人去驿站接他,贾珍看是去清瘦消减了不少,但精神尚好,几个人刚进城,正想找个酒馆坐下来叙旧。几个人正待拿话来取笑贾珍,说些“你这一向久不归家,府里那帮姬妾少不得要派人锁你来了!”之类的话。不料话未出唇就看见来意儿带着人四蹄泼风地迎来了。别人犹可,卫若兰最是年轻,早拍手笑倒:“哟!这可不就来了!急急如律令也不能这样快!”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只见马急驰到跟前,来意儿连马都不下,站在马鞍上拱身作礼。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礼,府里必有要紧事发生。众人心知不妙,忙将谑笑是话咽下。贾珍更是机敏,更不打话,将手对众人一拱,叫一声,少陪!便翻声上马而去。冯紫英本待随着卫陈二位找乐子去。不知怎么地心念一动,改变主意跟在贾珍后面到荣宁街来晃悠。
贾珍带着来意儿家都不回,一径往荣府去了,冯紫英正觉失落,回马要走,看见惜春跑出来。他精神陡震,又看她赤着脚,神色慌乱,他马上就自觉自动揣测起她的意象。又容不得多想,已经打马上去要英雄救美,啧啧,殷勤地过分,就显得卑微。他自嘲。
过了荣宁街口,身后又有马蹄声响起,冯紫英回头一看,来人是来意儿。他笑起来,提起马鞭轻抽他一下,喝道:“狗才!你出来的倒快!”
“适才怠慢爷了!特来赔罪!”来意儿跳下马,趴在冰冷的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大礼儿就免了,起来吧!”他将马鞭提提示意他起来,跟住问,“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老太君不行了。不晓得过不过得了今日。”来意儿凄然,他未必对贾母有涓滴情感,他们八秆子打不着,但是显得忠诚,感情丰富总是好的,不能对旧主表现得太薄凉,太不念旧,容易犯忌,因新主人也会思量,你这样待他,难免他日不如此待我。人心荆棘密布,做人家奴才,更是举步为艰。一言一行,都要小心。
“那你该当回去照应,多帮着珍爷。”冯紫英嘱咐他,“我外面铺子的帐,叫别的人代收也一样,不在这一日两日。你安心伺候好你们爷,还有——”他笑睇着来意儿,你知道?
“还有四姑娘!奴才时刻小心在意!”来意儿接住话就来,他嬉皮笑脸的攀住他的缰绳仰起脸笑。清秀的脸上,有跳脱的笑意。依稀仍是当年那个人事不知的猴儿。
“你乖,猢狲!”冯紫英弯下腰,在他脸上香一个,笑的甚是得意,丢下一锭大银,扬长而去。
身后,不知响起谁的一声叹息,惊碎了长街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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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惜春记(四五)(1)
惜春万万没想到,进府不容易,见人更难。她还没到贾母正房就在走廊上被人拦下来,把她拽进厢房。惜春定神一看,来人正是尤氏,带着几个婆子笑拦住她,只管取笑:“姑娘这衣冠不整的是从哪里出来?又要到哪里去?”
惜春猛然惊醒,她们有预谋。从府里没有车,到现在的半路拦截,都是算计好的,她们安心不让她见老太太最后一面。那遗产少一个人出现,就少一个人分。她忍住口气,叱她:“我要去见老太太,你别碍事!”
“老太太忙着呢。光是那府的人就忙不过来,哪有空理我们?姑娘长伴老太太左右,就是这会不见也没什么!”尤氏不冷不热的刺她。婆子们跟着一阵哄笑。惜春冷眼看尤氏,她得了多少好处她是没法一笔笔算清的,但是她现时这样卖力拦着她,决计不是没有好处枉做小人的。惜春心里清楚,这府里。大家都是一路人,目的是一样的,只论功力的深浅罢了!
她现时没有空和这女人斗嘴,也不挣扎了,几个婆子只得把她放开。她猛得闪开她们朝门口跑去,可惜她失算了。她们有好几个人,她更没看见尤氏的眼色,她拿眼一瞥,那些武大三粗的婆子就上来用脚碾她的脚。
痛!她叫出来,倒在地上。眼泪快要滚出来,这太过分了!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就是贾珍,他那样恨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她无礼。一霎时心底五味杂陈,心酸委屈齐齐涌上心头,这些人是看着老太太不中用了,她遮荫的大树要倒了,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踩她。也是对的,也很识时,这些人……她闭目,连骇异都省了,真的已经无话可说。
“为什么是你!你来对付我?你这样讨厌我,是为什么?”她勉力站起来,连声问尤氏。饶是她聪明伶俐也想不明白尤氏为什么要帮着这府里的人来对付她?即使她对付她,她也分不到一分遗产。好处——即使有好处那也是有限的。他们这样家底的人纵然穷了,也不至于眼短如斯,几百两银子的好处还拿不下一个尤氏。上了千两,那又是不实际的。
“你让我……”尤氏拂退了婆子,走近她,逼视着她的眼睛。惜春心惊不已,她从未见过尤氏这样怨毒的表情,眼中烧着的是——惜春惊退了一步,她认出来那是佛经里告诫众生的——阿修罗的妒火。
你恨我?惜春骇异地做出结论。寒意一点点涌上心头。
“很奇怪是么?”尤氏冷漠地看着她,或者根本没有看她。尤氏的眼神飘向窗外。窗外有一株高大的凤凰树,一树火红的花在蓝天底下烧着,火一样的花,灼痛了人的视线。
“——我恨你的母亲秦可卿,她的存在让我永远只是个偏房,你知道当偏房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她的语气潮湿斑斓,湿淋淋的,一碰就沁出丝丝缕缕的幽怨。
惜春默然,尤氏说的不是假话,就惜春自己,她也只是当尤氏是个偏房。在她心底根本无人可取代秦氏的地位,贾珍之妻永远只有一个——秦可卿。
尤氏的声音痛苦不堪。“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在这府里,在他的心中,在众人的心里,你们有没有尊重过我。”尤氏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连你,你这个孽种,连你都没有想过叫我一声大嫂子,我到你的房里去,被你赶出来,对别人,你可会这样?”
惜春打了个寒噤,看着面容扭曲的尤氏心中惊骇已绝!她以为,自己的身世会少人知晓,但现在看起来,尤氏都知道了。那根本不是秘密!惜春的脸色煞白,心像被尖刀绞过,汩汩的冒血。
“你敢侮辱她!”惜春瞪住眼前的女人怒吼!她的声音惊动了门外来找尤氏的贾珍。他推门进来,刚好听见尤氏那一句不顾一切的嘶吼——“我有什么说不得,那个贱女人,她不要脸,和那个人在一起才有了你!”
惜春还没来得及反应,贾珍已自赶上去,扬手就朝尤氏的脸上扇去,他不留情,一巴掌下得极重,打得尤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贾珍怒不可遏,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扯起尤氏的头发朝地上惯去。尤氏一见他,早吓得面无人色,哪还说得出一句完整话?
“我叫你说!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贾珍目露凶光,用手扼住尤氏的喉咙。他的脸在厢房的阴暗处里看起来越发阴沉狰狞。那是一只会吃人的,狂性大发的嗜血的兽。
'78'惜春记(四五)(2)
尤氏的脸已紫涨,楸住贾珍的手死命挣扎。站在旁边的惜春突然惊醒过来,她想起当初贾珍就是这样扼住自己的脖子。这个疯子,他又想故计重施。他见谁不顺眼就要扼死!
“你放开她!”惜春用力掰他的手,狠狠咬下去,惜春怕的要死,她不知道放开了尤氏贾珍在这种情况下会对自己怎样?她想不出。他是个疯子,思维和逻辑都不可理喻疯子,一个每次提到秦氏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她恨他,她更怕她。贾珍负痛缩手,那双充血的眼睛攫住惜春,目光痴迷桀骜地反问:“你不想杀她,杀了她就少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贾珍冷静的反映让她疑惑,然而有一点她的清楚的,为了自己的秘密去杀人,她做不到。惜春摇头,不知什么力量让她敢命令贾珍:“你不要伤害她。
贾珍发出古怪的笑声,死死地盯住惜春,然而,他真的放过尤氏。“不要让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不该听的话。否则天王老子也挡不了我处置你!”他眯起眼警告尤氏。走了出去。惜春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她相信这个疯子今天听从了自己的话,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的影响力,他只是今天不想在这时候闹事罢了。
“怎么会这样?”惜春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问面无人色死里逃生的尤氏。这一切的人心变幻不但不在她的计划内,连想象,那也差也太远了。
“你看到了,他一生最在意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秦氏,一个是你。”
“不会……怎么会?”惜春愕然!摇头!贾珍恨她,她不怀疑,他在意她,天方夜潭!
尤氏喘息着,不住地咳着,半天才能说出下一句。她抬起眼看惜春,嘴角浮现笑容,眼底却是冰冷的火焰,熊熊烈火烧灼着幽暗厢房的两个人。
她说。“恨也会占用一个人的心。他恨你,用心去恨,敏感你的一举一动,而对于我,他是可有可无,毫不在意。那年凤姐为二姐的事到府里去闹,说我是不中用的,不管事的,由着他在外边胡羼。她根本不晓得我的苦楚,我这样的人,说什么他能听?我连他的人都管不住,我哪有资格去管他的事……”尤氏呜呜地哭起来——哭个不住。如果,人生的凄楚会随水流去倒也不是坏事。
惜春不响,回身慢慢地走出去。她的脚一阵阵麻痛,肿是肯定的了,她不知怎样安慰尤氏就像不知如何制止自己的脚肿起来。他们夫妻间的纠葛,很多人之间的恩怨,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
“你的眼睛,太像她。”尤氏在她身后幽幽叹息。
背对着她,惜春的脸抽搐了一下,悚然心惊。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像她,真是恐怖!她是悲哀至斯,竟不能拥有一点母亲的印记,惟恐被人看穿了去。做人,做得像个稻草人,看上去是个人,实际上是根本不是真人。
她不敢回头去质问,又奔行在长廊。从子宫挣脱,竭力长大,现在回首看去,这一路长行,真是——了无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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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惜春记(四六)(1)
隔数日贾母出殡。依旧是水陆道场齐备,合族吊孝,锣鼓喧天的一场好闹。因贾母身份贵重,即是现在的非常之时,圣上仍念老臣功勋,特旨加恩准诸王诸侯路祭。恩旨一下,贾府振奋不提,单是荣宁街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已煞是纵情!有些个升斗小民凑在荣宁街外想凑个虚热闹。却只看能见贾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路旁王公大臣来往不绝。
“不是说贾家不中用了么,怎么还这样轰烈?啧啧——人活一世,我若死后有这样的好热闹也不枉了!”
“糊涂!死后的热闹顶个屁用!还是先顾好眼前吧。你我拿什么跟人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看见这排场没有,那是圣上准的。死的是贾府的老封君,一品的诰命夫人,不要说你我这样的人,就是一般的小官也无她老人家那样的福气!”
“你说这话我倒不信,咱爷俩且不说那些没王法的话。单是眼前就有一桩。也就是前些年,我们还在这里看着的,那回子是宁府死了个长孙媳妇,我的乖,那一场好热闹!我记得清楚,铭旌上大书是什么‘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想那秦氏不过是个五品龙禁尉之妻,怎么也那样热闹!”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然此时和彼时又有不同,秦氏死时的盛烈是回光返照的热闹,到了老太君这儿,已是寿终正寝了,你不信?这场热闹看完,你我就要去别的地看热闹去了。”
“大虚是实,大实若虚。咱两个是瞧热闹的,自然是哪里热闹哪里去!叫我说,不管官大官小,最紧要是圣上肯恩荣你,那往后就有得瞧。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