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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后一步,微々鞠躬道:“明天再说,夫人。愿您做个好梦。”
他大步走出去。但仍能感到两道恼恨的目光正盯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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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保罗便去查房。他没有睡好。心里燥得慌,神经像长了刺。相反,克里斯蒂娜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
这他知道,因为她昨晚的表现说明她正处在鸦片中毒的第一步:处于富有快感的兴奋和激动状态,并常々伴随着幻觉。在这一状态,眼睛的瞳孔一般变得极小,如针眼—般,但在进入第二步——陷入沉睡——之前,瞳孔就要扩大,如她昨晚的样子。
这同时也是极其危险的信号。瞳孔的扩大是由毒xìng引起的呼吸放慢造成的,如果服用过量将会招致严重缺氧而窒息。即憋闷而死。
医学无法确定究竟多大的鸦片服用量是致命点——它因人的不同会有极大的差异。但已经知道,在东方,尤其是印度,由于服用鸦片过量而造成死亡乃是习空见惯的事,那里的母亲喜欢用可以提取鸦片的罂粟汁制止婴儿的哭泣,因此世间都晓得印度人从小就染有鸦片瘾。
不料,顶々慷慨无私和具有高度文化修养的克里斯蒂娜?阿什利夫人竟也成了这样一个牺牲品……
他继续在伤兵间移动,尽力给他们以帮助和安慰,直至海伍德?奇弗斯到来。
“您起得真早啊,医生,”这位年轻的黄头发蓝眼睛的护理头还在用手背×搓睡意醺々的双眼。
保罗笑道:“看来我没有你那么爱睡觉。请你告诉我,奇弗斯先生,我们手头有多少鸦片?”
奇弗斯立刻现出jǐng觉的神情,“我想,正像你昨天问我存有多少麻醉剂时我已告诉过你的那样,获得鸦片是非常困难的。我认为,严重短缺是因为北军的封锁造成的。”
“但你肯定还存有一些?”
“剂量甚少。斯坦伯里大夫留着,只准备给那些最为痛苦和生命垂危的伤员使用,就这也远々不够。”
“你有药柜的钥匙,我想亲自查看一下我们手头到底有多少鸦片。”
奇弗斯露出显然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带着他走进仓房一侧小储藏室的壁橱前,打开橱门的锁,露出里面一排々玻璃塞药瓶和药罐子。他拿出一只醒目地标着鸦片字样的小瓶,递给保罗。
“我们只有这么多,你瞧,剩下的已经很少,不过,斯坦伯里大夫正争取再从军队里马上弄点来。”
保罗估计,瓶内装的鸦片大概将近1000毫升。呈棕红sè,未经jīng加工,是胶rǔ状的水分完全蒸发后的罂粟液残渣,破碎后变作粗粉末状。它被稀释成鸦片酊之后即可有效地减轻重病号的痛苦。
也能让克里斯蒂娜沿着染上欣快症的道路在来来若干周内一步々走向地狱。
还有可能因超量服用而提前丧命。
“奇弗斯先生,愿意的话你可以锁上药柜了!但这鸦片我要拿着。”
奇弗斯惊慌地瞪大眼睛:“你不能这样做!斯坦伯里大夫给我做过严格规定,只有他可以使用鸦片。”
“你可以对斯坦伯里大夫讲,我完全负责。”
“医生,你好像忘了你是个假释的因犯。尽管你对我们的伤员很有贡献。但斯坦伯里大夫仍是负责人,并且他非常固执。他一发现就会叫凯德?甘蒂将你逮捕,至少是这样。当然,我有责任把全部实情向他极告。”
“真会那样,我已做好思想准备。实在对不起,奇弗斯先生,我使你为难了,但这件事没有其他选择。顺便问一下,甘蒂中士今天是不是进城去搞石碳酸了?”
“他一大早就与亨奇一块离开了庄园,是赶车去的,因为还需要添置其他给养。”
离开仓房,保罗向他的小木屋走去,半路上碰见了克里斯蒂娜。她随々便々地点头给他打个招呼,简单地笑々,他不由得寻思,昨晚的事情她恐怕已经忘光了。
回到小屋,他用一只钉锤撬起一块旧地扳。用钉锤的爪子在地板下的土里挖出一个空穴,将鸦片小瓶用布包裹好放入其中,用土埋好,又将地板原样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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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迅速出现……
他还没走出仓房,便迎面碰上了向他大发雷霆的兰登?斯坦伯里。老大夫的银发一反常态被甩到一侧,淡蓝sè的眼睛里像冒着火星,两颊通红。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以矮脚鸡般的啼鸣尖声怒吼道,“你有什么权利没收我们的药用鸦片?”
“这不是没收,我觉得为了防止滥用鸦片,我有义务将它的合理使用权夺过来!”
“先生,想不到你竟如此放肆和胆大妄为!你必经立即交回鸦片!”
“我拒绝执行这一命令。”
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
“绅土们,何必如此大吵大嚷?”克里斯蒂娜走过来。
“这个人,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北方佬混蛋,偷走了——我是说盗窃了——我们仅有的一点々鸦片,我要立即将他逮捕!”
克里斯蒂娜也勃然怒起,看着保罗问:是真的吗,保罗医生?”
“我占用这鸦片是用于治疗的,不错。”
“那就应该马上再还给斯但伯里大夫。”
“夫人,尽管我对您十分尊敬,我也不能这样做。”
“你敢违抗命令?知不知道我能让你下监狱——甚至枪毙你?!”
“我怀疑您会这样做,夫人,您应当清楚,那样一来,您的伤员将有许多会因为没有我的抢救而夫去生命。”
“别听这混账的话,克里斯蒂娜!”斯坦伯里大叫,“快叫甘蒂来,把他抓起来!”
“可他说得不错,斯坦伯里,我们确实需要他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帮手。再说,接照您的预料,甘蒂今天不是能从码头上接来鸦片吗?那不就没什么事了?”
她转向保罗,隐约露笑道:“保罗医生,你的专横是别人难以忍受的,但为了眼下伤员的利益,我先听你的。因此,我要求你像以往一样继续jīng心治疗他们,至于我的药嘛,我既不需要你开处方,也不想再强迫你还给我,两样都用不着,谢々你。等甘蒂回来以后,我能肯定斯坦伯里大夫还能把我需要的药配制出来。”她说完转身走了。
斯坦伯里的眼睛仍然冒着怒火,但他没有吭声,也悻然退去。
正文 第五部 网中香艳 第三章(5)
一天结束后,保罗回到他的小屋后又大吃一惊。他的小床已经四腿朝天,床单、褥垫和蚊帐都散在地板上,几块地板条被掀开或已松动。他的几件衣服和医疗包里的物品也撒得到处都是。
他正沮丧地望着室内这一片狼藉的景象发呆,海伍德?奇弗斯突然出现在门道里。
“我对此深表遗憾,保罗医生,凯德是快傍晚的时候回来的,结果船上没有接原计划运来鸦片。军需库的鸦片已经发完,一点也给不了啦。斯坦伯里大夫恼怒之下,下令搜查了你的小屋。”
“甘蒂中土搞到石碳酸了吗?”
“噢,搞到了,那东西市面上很多,医生,我看你还不知道你的处境多么危险,我敢肯定甘蒂早晚会来找你——他这个人可非常不好惹……”
“到时候我能对服甘蒂。”
“另外,”奇弗斯继续说,“夫人很快就要失去耐心了。她派我来取回你从她那里拿走的药,并说,你若再不交出来她就采取强硬措施。”
保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带塞的小瓶,里面装着他用羹匙量好的一半用量的鸦片溶剂。他将小瓶递给奇弗斯,说:
“你可以告诉她,我要递减她的用量。这是今晚服用的,明天我给她准备好另一瓶——更少一点,如果她想把我关起来,那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但愿有最好的结果,医生。另外,我将派人来给你的小屋归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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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rì,一整天保罗都搞不清为什么甘蒂没来威吓他交出鸦片,莫非克里斯蒂娜已决定按他的条件行事?昨晚的药液估计是她通常用量的二分之一,今天要再减一半。这是对某些鸦片中毒者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但相当残酷:只能减轻停止服药时产生的极度痛苦,却不能使她避免那种痛苦。
白天在仓房里几次碰见克里斯蒂娜,她只是稍々向他点々头,她的脸又绷得紧邦々的,露出敌意。她的不安和初痛将会很快变得更严重,毒瘾会使她更难以忍受。
但愿今晚通过奇弗斯传给她的减量的药剂还能让她安稳地睡上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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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的降临,细雨也开始下起来。雨滴沙々々地落在屋顶的柏油纸上,发出令人欢欣和轻快的音响——这是他来到蒙塞范庄园后头一次听到悦耳的声音。
这会儿,那种孤独感像细雨从炎热大地上激起的团々雾气一样,又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又是那哀酸苦楚的对米凯拉的回忆……
门上响起几下怯々的敲门声。甘蒂决不会这样打门。保罗走到门前,将门拉开。
她穿着件有头罩的女大衣,整个面颊全被捂住,猛一眼看上去简直像站在昏暗黄昏中的蒙面修女。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已快步溜入小屋,把头罩掀到背后,露出光环般的赤铜sè头发。她脸上沾满雾气的水沫,亮闪々的。
“快关上门,医生。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到这里来。”
保罗关住门:“夫人。您好像心神很不安宁。”
“我——我非常不安宁。我累过了头,睡不着觉。我需要斯坦伯里大夫为我配的药。”
“我通过奇弗斯给您送去了一剂。他没有交给您吗?”
她忽闪的目光垂下:“真,真遗憾,我太紧张……给它撒了。”
他知道她在说慌。“那太不应该了,
夫人。”他向前几步,“好,您抬起头来看我,让我检查一下您的眼睛。”
“这有必要吗?”她说着蹙眉抬头望他,“我只是来索回你从我那儿偷去的药。”
她眼睛的瞳孔又快缩成针眼那么大小。她呼出的气里有很强烈的鸦片刺鼻味。她的面sè再次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看他时好像突然受冷,身子猛一收缩,开始颤料起来。他抓住她的一只手。手冰凉。她挣脱出来。
“我的上帝,医生——你难道看不见我在受苦吗?我整々一天都在受苦——难受得很——我太需要睡眠了!如果我夜里能睡个好觉,第二天就没事了。请你不要再折磨我,把我需要的药还给我!”
“我可以给你配制一百二十毫克溴化钠镇静剂——治疗失眠非常有效,副作用很小——”
“可我不想要别的镇静剂——!”她几乎向他喊道,“保罗大夫,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夫人,折磨您的是鸦片。您务必要听明白我现在说的话。您的情况比我担心的更糟。现在用鸦片给您催眠就必须增大剂量,大到能把您送入昏迷状态才成。明天您的需要量还会增加。一天天上升——但效果甚微。您难道看不见鸦片在一步々地吞噬您,把您引向地狱吗?现在您再无别的出路,只有遵循我的戒毒方案,逐步停用。”
“求々你,保罗医生——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是多么痛苦吗?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冒火!没有一根骨头不疼的……肚子里也一样……请你,求々你,再给我一点药——快!”
他伤心地看着她。心中清楚,现在与她交流思想已基本不可能。在鸦片毒素业已破坏大脑和肌体的情况下,她的理智和道德观念也被摧毁。一个人真的中了鸦片的毒,就会随意说假话,为了得到更多的鸦片能许诺任何条件,让干什么都答应。
他知道她十分聪慧和懂道理,若能冲破障碍唤醒她的理xìng——
“夫人,您还是暂时忘掉自己的痛苦吧,更多地想一想躺在仓房里的几百名伤员的比您严重几倍的痛苦,你是否盘算过,一丁点鸦片能使多少伤员止痛?没有了鸦片最受苦的还是伤员。您就没有冷静地考虑过,用您服用的这药可以拯救多少遭受难以想象痛苦煎熬的快死的战士?他们的痛苦您是很难体会的。不过明天您可以多用一些,因为在今后两三天之内我要继续递减您的药量。为了把您从连活都不愿再活下去的更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