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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终结的罪恶
苏墨走到梵特面前，蹲□，看向男子苍白的脸孔，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化作菲尔的模样跟在身边，为什么在生死关头以命相护？
梵特竟轻轻笑了起来，不带嘲讽，没有悲痛，只是释然地，解脱般地绽开笑容，“因为你是墨染，是我曾经发誓效忠却背叛了的墨染……”
苏墨的眼眸深处浮起深深的困惑和挣扎。他在说的事情……她一点都不记得。“你先别说话了，我……救活你后慢慢找你算账，阿白的仇我还没忘。”
她说过要取他性命，可从未想过他会为了救她而挺身而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到底她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什么发誓效忠却背叛？
在搞清楚这一切前，在明白所有的爱恨纠葛前，她没有办法让他就这样死去。
察觉到苏墨话语里的关切和焦灼，梵特竟像个孩子般露出满足的笑意。即使那只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表现出的怜悯和关切。
本来便苍白的脸随着生命力的丧失已趋近透明，梵特轻轻摇头，“没用的，已经救不活了。”苏墨一震，咬紧嘴唇，“你……”
梵特抬起手，摊开，露出一枚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晶石。“这是索尔晶石，也是我曾经用来维系生命的晶石，在方才被贯穿的前一刻我强行取了出来……一旦取出这具身躯便正式死亡。所以不用救我，我早已是死人。”
苏墨怔怔地看着梵特手中的索尔晶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竟然知道她需要索尔晶石？并且……亲自挖出。即使那意味着他会死亡。
“对不起，我如果早些取出……你便不用进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就不会失去那个少年……是我自私地……想要多活几日……想要再看一眼好不容易等到的你……”
苏墨只觉得胸腔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眼里淌出深沉的悲凉，缓缓摇头，“你没有错。”
一个人想要活下去……这是本能，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从来都不是错。她没有资格让他自动将自己的生命献出，只为拯救她的所爱之人。
可他竟然在那样危急的关头还记挂着她需要他赖以依存的索尔晶石，亲自挖出握在手心里。苏墨明明该恨着眼前这个男人，恨他残忍地害死阿白，却在此刻突然生出巨大的悲痛。
心里好像有一个尘封许久的地方正在被一点点粉碎，即将用过去所有美好又残忍的回忆将她淹没。
“墨染大人……最后……请允许法尔特……”男子的嗓音细若游丝，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费力地抬起，缓缓触碰到苏墨的手背。
最后的最后，他多想像百年前初遇时一般，触碰到她时便仿佛得到了救赎。
那冰冷的温度通过神经末梢迅速传导到全身，苏墨心底有一处轰然坍塌，一瞬间忆起了百年前的过往。
她看到少年怯怯地收回手，一张被诅咒折磨地变形的脸露出惊异的神色。她看到他被自己抱起时突然泪流满面，她哄了半天他才扑哧笑出声。
她看到他长大成人，在自己面前半跪宣誓忠诚时眼里一抹深刻的失落。她看到他眼底露出困顿挣扎的神色，一步步背离她，向着那虚假的存在奔去。她看到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日复一日跪在她身侧，陪她度过最凄凉的百日。
时至今日她还无法理解，为何阿夜和他都会如此轻易地被一副皮囊迷惑，为何会做出那么残忍泯灭人性的事情？
她信任的，爱着的人们有善良的本性，她总是在怀疑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操纵着一切，甚至也许……他们的所作所为在一定程度上也受着那股邪恶力量的影响？
然而这终究只是猜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背叛已经是事实，她虽恨，却更加无法宽恕他造成的生灵涂炭。
此后便是雪山上的对峙，她魂飞魄散以为再无轮回。到得如今，她终于忆起过往，却迎来了她与他这样的结局。
“法尔特……”苏墨呢喃着，手伸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墨染大人，我知道您恨着我……法尔特罪孽深重……甘愿下地狱……可是……我好想……再看看您……”男子艰难地睁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可以放得下自己的生命，不畏惧可怖的黑暗死亡，却唯独贪恋她的温暖，最后的最后……可不可以多给他一分钟，让他好好记住这个人的容颜，永不忘却。
苏墨紧紧握住他的手，墨色的眼眸澄澈温暖，“我纵然可以原谅你的背叛，却不能原谅你害死的千万条人命。法尔特，罪孽深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有来世，好好活着，和我一同……一日日弥补自己的罪过。”
法尔特暗淡的瞳眸里亮起浅浅的光，照亮了他即将踏上的黑暗旅程。“谢谢您，法尔特这样苟延残喘了百年……好累……墨染大人，对不起，请原谅法尔特先行离……”
最后的那个字断在空气里，苏墨看到男子唇角释然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住，凝结成万年的寒冰，刺入她的心肺。
他闭上了眼睛，带着苏墨给予的救赎，结束了百年的悔意，结束了百年无望的等待，结束了折磨至死的罪恶感，沉入了安详的黑暗中。
苏墨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以为流火的离开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泪水，却在抱住他冰冷的身躯时，在低下头触及到他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眸时，心脏剧痛，泪水啪嗒一声落入他白金色的发丝间，消失不见。
眼前突然亮起耀眼的蓝光，苏墨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去。黑发红瞳的少年从幻境走出，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站定。
菲尔不知道自己竟会被卷入迷宫般的幻境，更不知当他走出时看到的会是如此惨烈的一幕。他一遍遍地看着被女子抱在怀中的身躯，总是冰冷无感情的眼眸第一次露出悲伤的神色。
他想起法尔特抱着还是孩子的他，手中捧着画册，指指其中一张笑脸，教导他，菲尔，这是笑，开心的时候要学会微笑。他却将小手摸向另一张图，使劲去戳那张脸眼角的珠珠。
法尔特握住他的小手，轻笑，菲尔，这是泪水，悲伤难过的时候人会流泪。他当时不懂，什么是悲伤，什么是难过，他好像从懂事时起便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人的眼睛里会流出这种液体。可如今……菲尔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湿的。他低下头，温热的液体噼啪掉落，湿了掌心。
苏墨没有动，眼眸深处却流淌出同等深刻的悲伤。少年一步步走过来，苏墨以为他会攻击自己，以为他会为法尔特向她报仇，她已做好承接他愤怒和悲痛的准备。
却不曾想到，少年只接过法尔特的身躯，定定凝望他唇角凝固的笑意，然后抬头对苏墨轻声说，“谢谢。”
苏墨陡然睁大了眼睛，茫然，震惊充斥了脑海。“为什么道谢，你应该恨我才对。”
菲尔摇头，“我不恨你……他活着就像在地狱里，这样死在你怀里，他已得圆满。”
苏墨仿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出神地看着少年双臂撑起的冰冷身躯，神色苍茫。
“对不起，我曾经答应过法尔特要替他守在你身边，直到死去。可是我暂时……好像办不到。”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眼底却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苏墨攥紧身侧的手，喉咙紧得难受。他原来早已下定决心为她葬送性命，就连死后她的安危都考虑在内。
“他的灵魂已经往生，我要去找他……他总是迷路，我怕他找不到你又要在半夜里趴在池边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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