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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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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见到了,他劈头就问她忙什么,她只笑说造纸。造纸?她一个人闷在家里造纸,还不如请丹大人教呢。他唠叨一路,她却像现在一样,沉静。

  “师妹。”采蘩的神情无比专注,他感觉她好像灵魂出窍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数双眼睛盯看着,无数双耳朵恨不得凑到他嘴边来。

  “师妹!”于良大喊。

  采蘩头一偏,揉揉耳朵,斜他白眼,“聋了,那么大声。”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般情况下,师父过世,斗纸之约可以不作数的。这样不是挺好吗?师父的名声保住了。

  “于良,你是以为不比师父的名声就保得住,还是以为师父横竖也没什么大名气,若我比输了,才让师父丢人?”采蘩看透了他的心思。

  其实是后者。于良不好意思承认。

  采蘩突然伸手在于良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疼!”于良一边摸额头,一边看四周,脸红了,“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他好歹是师兄。

  采蘩的视线不拐别人,只看着于良,很认真地看着,“我们的师父是当世最出色的大匠,今天我就要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你,也给我好好瞧着,不能再有不如人的想法。能当左恒的弟子,是我们三生有幸。”

  于良怔忡地看了她片刻,耷拉脑袋下来,“我还真是没出息。”

  “别再耷拉脑袋了。师父临终前,说你秉性纯良,勤奋好学,将来一定会跟他一样出色。所以,师兄要有信心,抬头挺胸造纸。想当初我给你评纸,可是比西大公子还略胜了一筹。”采蘩记得跟他性子相似的厚实纸卷。

  “师父真那么说吗?”于良抬起头来。

  “哦,真那么说了。”还有一句,现在不是时候告诉他。于良如果没法自己找到信心,造纸这条路他走不下去。她会帮他,却并非手把手。

  “纸官署的马车!”不远处有人喊道。

  采蘩和于良同时望去,只见一列红木大窗的马车由快而慢,穿过被人群挤窄的街道,在门前停了下来。丹大人还没下车,却从最后两辆马车上跳下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脸上朝气蓬勃,眼睛里充满着希冀和新奇,动作活泼。

  “是新招进来的学匠?”采蘩看到独孤棠之家的小五也在,面露淡淡的笑容。

  “今年特收了年岁小的,什么都不懂却刮噪得很。”于良往小学匠那儿走,又回头对采蘩道,“丹大人让我带他们,我得管管去。”

  还好有丹大人,采蘩心想。再看于良,他一过去,小学匠们便立正安静了,挺有年长师兄的架势。不知不觉中,他也成长不少。

  “纸官署跟御纸坊真是不能比。”

  一句嘀咕窜进耳里,采蘩看一眼身旁的两个少年郎,是略长的那一个说的。

  “为何?”她问,神情闲淡。

  小师兄没在意谁问的,直望着前方,答道,“御纸坊来人,好像云上神仙下凡。纸官署一下来,却似一群麻雀。真亏得穿了这么一身好行头,浪费了。”

  “我倒是喜欢纸官署更多些。”小学徒羡慕地瞧着那些少年学匠们,“御纸坊没有像我们这般年纪的,而且张大人看着凶巴巴,可那位白胡子长眉毛的老爷爷似乎很亲切。”

  “那是丹大人,他——”曾经体罚左拐这样的事还是不说得好,采蘩舌头转弯,“技艺高超,对新进的匠工特别关照。”

  小师兄却懂得不少,“丹大人如今已经造不了纸了,就和那个残手断脚的左拐一样。城里会造纸的都知道,现在纸官署的大匠是二流的,全然不能跟过去的辉煌相比。”看到纸官署的人快到门前,住嘴。

  丹大人对采蘩点点头,走进门去;那些对采蘩而言陌生,但总在大屋里造纸的大匠们走了过去;于良带着小学匠们走过去,小五朝采蘩咧嘴笑着,脸上雀跃。望着这一切,本想驳两句的她什么都没再说,也跟进去了。世上的事,只要无关乎自身,很多时候都是雾里看花,根本不清楚真相。因此,不必强求他人眼亮。

  门吱嘎吱嘎合上,阻隔了外面的热闹,顿时清凉。

  丹大人他们直奔正厅,采蘩却刻意落了单,一人慢悠悠往纸坊深处逛去。千秋纸坊不大,不靠山不靠水,由三进院子组成。前院待客,中院专为抄纸后的工序,后院则作原料浸泡到煮料成浆这几道工序。屋群老旧,给人灰扑扑之感,但造纸器具的布置十分井井有条,可谓寸土不废。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器具是新进的,和署里的一式一样。后院廊下还摆放了一圈桌椅,放着景蓝瓷的茶壶茶杯,也是官家用器。院中央架着两大口煮锅,地上堆了石灰柴木辅料和各种工具。

  采蘩才想走过去看煮锅的质地和石灰的纯度,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了。

  “这是今日会场,比试没开始,谁都不能进去。”其中一个汉子说。

  另一个汉子瞅她好一会儿,“你该不会就是要跟西大公子斗纸的童姑娘吧?”

  “是的话,就能进去吗?”那锅是石锅?

  两个汉子交换一眼。

  “那就更不能进去了,否则当作弊论。”话声从后面传来。

  采蘩回身一看,连忙低福,“参见公主。”

  “免礼免礼,我娘不讲究这些俗套东西。”秋路就在他公主娘亲的身后,歪出脑袋来笑。

  公主不理嬉皮笑脸的儿子,对仍然恭敬的采蘩道,“免礼吧。我以为你该很紧张才是,想不到这般悠闲在逛。”

  采蘩直起身,淡笑不语。

  秋路打不灭的气焰,又插嘴道,“她不是在逛,而是在熟悉地方呢。娘,你不是也听见了?她想混进去探究竟。”

  采蘩冷眼一扫,秋路噤声。

  公主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但说,“童姑娘对这次比纸有几分把握?”

  “回公主,采蘩今日来,不为比纸。”

  秋路惊讶了,“你不来比纸,为何约斗?”

  “并非采蘩约斗,只是履行承诺。”她相信师父也重诺,不会希望她借他的死而逃避。

  “你既不是来比纸,那么来做什么呢?”公主也好奇了。

  “我来——”采蘩略沉吟,一笑,“造纸。”

  公主垂眸,片刻后唇角微勾,抬头望她,目光赏然。回答得这般纯粹。这姑娘从外到里都令人惊艳得很,难怪路儿对她另眼相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好好看你造纸吧。”公主转身而走。

  采蘩低头躬送,却没错过秋路若有所思的凝望,“和尚,还想说什么?”

  一声长叹,秋路甩甩头。他的头发仍比一般男子短,只扎成直束,因而多几分年少轻狂,不羁的模样。

  “我现在后悔啊!”他道。

  采蘩不解。

  “早知道你如此自信,我就不该跟着西驰那家伙买他哥赢的。只要看过你俩现在的状态,局势有可能大反转。”后悔!后悔!后悔!

  自己的状态心里很清楚,但西骋怎么了?

  突然一阵大风,沉甸甸的梧桐枝被吹摆到身边,她伸手一捉,满掌清秋。

  …………………………………………………………………………………

  今天第一更。  
 

 
   第206章 这个西大公子是假的吧?

  采蘩走到正厅门外,见于良来回踱步,就喊了声师兄。

  于良冲上来问道,“去哪儿了?相国大人和评官们都到了,马上就要宣读规则。我到处看不到你,急得一脑门汗。”

  “临阵磨枪去了。”采蘩往里跨,看到丹大人气定神闲在喝茶,而张翼虽和秋相说着话,目光却似不定心。

  于良想说,这会儿临阵磨枪,早干嘛去了。但记起她刚说的话,他决定放信心在她和自己身上,所以闭紧嘴巴。

  “你瞎着什么急,西大公子也还没来。”采蘩静悄悄往小学匠们身后一站,将厅堂里的每个人扫过一遍,没看到西骋,“他之前就反悔过,难道仍是不肯比试?这么说来,御纸坊要换人了?”换人也没关系。

  “西大公子来了啊。”但是,于良的目光也闪烁起来。

  采蘩蹙眉,“一个个怎么回事?提到西大公子,就好像有很大的隐情似的。说吧,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私心里,于良觉着是好消息,“他就是喝了点酒,在相国大人面前有些失态,所以张大人让他下去洗把脸。”

  啊?采蘩不能相信所听到的,“他醉了?今天?这会儿吗?”

  “算不上醉,有点酒气,洗个冷水脸照样造纸,照样能赢你。”于良把大问题往小了说,“你看,他来了。跟你说他生龙活虎得很,这时候可不是我们去管对手闲事的时候。”

  采蘩侧头看向门口,不由吃了一惊。那个步履蹒跚,歪髻,青髭覆面,瘦骨嶙峋的男子是西骋?白云袍似乎被树枝叉起来,双肩无力下耷,看上去空空落落,哪里还有半分初见的俊傲模样。

  “这……是西骋吗?”有人假扮的吧?采蘩禁不住问。

  “不是他还有谁?”秋路突然又出现,“你不知道,明姑娘死后他就开始整日喝酒。他家里不是给他娶了妻吗?因为知道了他和明姑娘的事,那位少夫人天天吵天天闹,他就很少回家,酒也是越喝越凶。再来语姑娘的死讯,他彻底垮了。你躲在家里十天,他是泡在酒缸里十天。昨晚张大人才在一家小酒肆里找到人,强行给他禁酒。不过才休息了一晚,还是一身酒气。至于精神恍惚,那就不知道是酒呢,还是这里呢?”

  秋路点点脑袋,懊恼的神情,“要不是西骋是我好兄弟的大哥,我绝对支持你。”赌采蘩赢,“城里知道他变成这副鬼德行的不多,所以很多人还是以为他赢定的。”

  采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张了半天口,终于发出声音,“那为什么张大人要代他答应?”她不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花在造纸上的工夫能和西骋相比,但她仍会全力以赴,不论输赢。不过,赢过这样一个酒鬼,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甚至怀疑,这时的西骋双手连竹帘都握不稳。

  “不知道。”秋路一耸肩,“可能不想御纸坊的名声有损,毕竟是他最得意的爱徒提出这场比试的。”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西骋,采蘩却将视线调向了张翼,把他脸上严峻的神情看个正着。但那双眼里的痛心和愤怒,她见过。刚开始和师父学纸时,师父的眼里常冒。就像师父骂她是为她好一样,张翼对西骋也是如此吧。

  “他想借这场斗纸让他重新振作?看扁了我,也看扁了我师父吗?”她喃喃自语,双眉挑高,面泛冷笑。

  秋路看她一人低头嘀咕,便道,“是不是突然觉得没趣,不想比了?”

  采蘩眯眼勾唇,“他颓他的酒,我造我的纸,有何相干?”说过了,她来造纸的,“谁知道呢?说不定醉成鬼了的西大公子照样手上有神功,造出无与伦比的藤纸来惊世。”

  “藤纸就是藤纸,惊什么世啊。”秋路本想撇嘴,结果看了采蘩认真的表情就收敛起来。

  “藤纸如何不能惊世?王羲之书兰亭帖所用的桑茧纸够不够出名?不过褚皮纸也。侧理纸以黄金论价,不过苔衣也。纸之贵,不以本料来断,外行人别不懂装懂。”

  采蘩一番话说得秋路哑口无言,“……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告诉你要有自知之明。说起来,你如何得知我在家躲了十天?”她没忘了要问。

  秋路哈哈干笑,突然岔开,“我爷爷要宣读比试规则了。”

  相国果真清嗓子,“既然人已到齐,那就开始吧。西骋,童采蘩,请上前来。”

  西骋本来有人扶着,但看见采蘩淡定自若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由面色阴郁,手臂一挥就挣脱了扶他的人,步子互缠麻花,上前与她并排,只是站定后身体还禁不住轻颤。

  要喝多少酒,才能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采蘩闻着强烈的酒味,伸袖掩鼻,只觉得一晚上没喝酒的话定是撒谎,分明就像刚刚喝饱。

  秋相看着采蘩的反应而苦笑。西骋今天如此出场,他也是大吃一惊。跟张翼商量是否改日,张翼却说不用了。只是他还真不知道,一个人连走路站姿都已经不稳,如何造得了纸?然而事到如今,箭已在弦。

  “此次比纸并非只看你俩所造藤纸的纸质,而是分为时限,工序和成纸三部分来进行评定。时限就是每日能否完成规定的工序。以今日来说,你二人至少要完成三道工序。煮料,漂洗和舂捣。若提前完成舂捣,可自主进入下一工序,虽然无加分,但在第二日的时限上就占了优势。若是当日完不成规定工序,比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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