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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韶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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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令她绣了香缨,原来是要装这耳坠子。

    未挽心底突突猛跳,不敢再细想。

    渊沔对那耳坠子发出的声音极是敏感,猛地睁开眼睛,见未挽拿着香缨出神,不由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未挽被那力量一贯,趔趄后退了几步。

    渊沔将那香缨放在朝里的枕边,复又睡下了。

    未挽想着疏娱这几日恐犹在病中,加上自己的腿疼得愈发厉害,便有好几日没去。直到那日天上放晴,出了太阳,冰雪也微微消融,化的院角处一滩污水。方才去了疏娱那里。

    走到疏娱院子中的时候,发现庭院深深,连个守门的丫头也没有。一只鸳鸯眼的白猫像一道白光划过,待未挽凝神注视时,才发现它已蹲在耳房的窗下。

    未挽因着从前失去过一只狸猫,素来又喜欢养猫,一见那只猫,到底是孩子心性,便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把抱起那猫,白猫却叫也不叫,只颤抖着身子蜷在她怀里。

    她正要进去,才听见从耳房里传来一个陌生年轻男子的声音——

    “好嫂嫂,你就应了我这次罢。”

    那男人的声音,有着伶官特有的缠绵。

    她紧张得屏息凝神,胸腔里的一颗心乱跳着,似乎要从喉咙里挣脱出来。她凑近窗子,透过那雕花窗格望去。

    窗子上糊了一层棉纸,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的色彩人形来。

    只见疏娱怀里抱着个珐琅手炉,坐在贵妃榻上,穿着胭脂红如意牡丹穿花袄子,脖子上围着一圈火狐毛,艳丽流媚,衬得一张脸愈发粉面含春,唇如樱桃,此时她正千娇百媚地眯着一双眸子。双腿教一个跪在绒毯上的男人环抱住,那男人背对着未挽,未挽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露出的后脖颈上肤色雪白。

    男人死死抱着疏娱的腿,嘴里不断哀求着。

    “那日,我还当你是个洁净人儿,不曾想,也是这等短命鬼。这事儿你若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扔了喂狗。再一记窝心脚揣在你肚子上,生生把你的烂肠子踹出来。”疏娱说罢便咯咯笑起来,伸出一根染着蔻丹的指头,轻轻点在男人的头上,道:“听见了没有?”

    妖艳无骨媚三分。那男人也不由看得痴了,忙不迭地点头,胳膊一用劲儿,便将疏娱抗在了肩上,转身走向内室。

    红帐翻飞。

    疏娱见窗子上黑影一闪,心下惊慌,冷声道:“谁在外面?”

    未挽惊了一身汗,念头一转,已将手中的白猫扔了下去,身体一闪,便躲进了回廊角的一树蓝花楹下。

    有开窗子的声响,随后是一声:“是我的白猫在外面。”复又阖上了窗子。

    次夜,未挽和宝落去梅园折梅,回来时,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正从月洞门底出来,与未挽不期而遇。

    “萧官见过四奶奶。”男人一怔,给未挽行了礼,又匆匆离去。

    身旁的宝落怪道:“萧官?是府里养的男戏班子啊,我倒想起来了,他不正是中秋节扮海俊的伶官么,不在西楼里呆着,怎么能进这里来?”

    未挽身上发麻,一阵阵凉着。

    中秋节,疏娱特意地点了一出《赠剑》——

    安西王帐下新收一名叫海俊的青年参军。内侍怕海俊得宠,遂设法将其灌醉,置于禁忌男子入内的百花公主房中,企图将他害死。谁知公主发现海俊气宇清朗,渐生爱意,反将心爱的宝剑一股赠与海俊。

    百花公主赠宝剑,疏娱赠玉佩。

    猎风呼啸,在耳边呜咽如泣。

    那男人的腰上,分明缀着一块用茜红攒心梅花络子装着的羊脂玉。
第 012 章  一落索(上)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燕舞,小桥流水飞红。

    一大早张大夫就来了,只一看渊沔的脸色,就轻轻摇了头。未挽怕教渊沔看见,忙将大夫引了出来,方才问道:“张大夫,您为何摇头呢?”

    张大夫叹了口气,道:“爷的病是已经拖了八年了,若不是奶奶嫁过来,爷的心情不再那般阴郁,怕是早已经……怕是活不过这年春天了。”

    未挽脚上一软,幸而宝落在一旁撑住她,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宝落,去送送张大夫。”

    张大夫一走,未挽便坐在了游廊下,心底缭乱如麻。渊沔这样一死,她又该何去何从?

    躺在炕上的渊沔句句清晰的听见了,心力交瘁,但终究也是释怀了,只盼着早些死了,一了百了。

    疏娱穿堂而过,见老祖宗院子的仪门处围着一圈人,口里囔囔叫嚷着。不禁蹙着眉道:“谁在那里?吵了老祖宗,多少张皮也不够剥的。”

    众人呼啦啦俱散开,疏娱这才看见,原来是霍府家的大奶奶融华。

    融华一见疏娱,脸上堆笑,道:“听说二奶奶的生辰在即,妾身来看看奶奶呢。”

    疏娱是打心底里厌恶融华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她“哟”了一声,忙迎上去道:“什么风儿把夫人吹来了?瞧我这张嘴,顺着风儿就往外溜出来,冒犯了夫人,真是该打。”

    融华受宠若惊,“二奶奶说的这是哪里话儿?每每想来看看奶奶呢,就怕奶奶抽不出空来瞧我们这些小家子的。”

    “哟——”疏娱简直笑弯了腰,拿着帕子的手在腿上拍着,道:“夫人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儿?我每天都巴巴儿地望着窗子外面,盼着夫人赏脸来瞧瞧我呢。倒了夫人那里,竟是我忙着,不给夫人脸面了?”

    融华笑罢,脸上却又浮上了愁容,疏娱见状也收了笑,明知故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容易咱们娘俩在一处唠着,怎么又伤心起来了?”

    “奶奶不知,我们家里真是——”融华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疏娱眼睛溜得一转,斜眼瞪着方才拦住融华的那堆下人小厮们,狠道:“夫人有什么难处直管和我说,那些个下人婆子们的,皆是些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夫人若是受了他们的委屈,直管告诉我,我抽他们大嘴巴子!”

    下人们一听,吓得跪了一地,身体抖如筛糠。

    融华心里一喜,正要说出此番来的目的。却教疏娱抢了先,只见疏娱抬脚窝在那小厮肚子上,破口大骂:“瞧你们这一个个吓得!定是作了什么亏心事儿了。坏心肠的下作玩意儿,尽拣软柿子捏。夫人赏脸,来府里看望我,你们可倒好,拦在门外算是什么?知道的,说是小厮们不懂事;不知道的,还说是我在暗地里教了你们这等本事,给夫人脚底下使绊子呢!”

    融华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听着,明白她的指桑骂槐,一张脸上臊得成了猪肝色。

    “好了,瞧他们下次还敢怠慢了夫人。”疏娱复又笑起来,道:“夫人下次还要来啊,我毕竟年轻,到底是喜欢热闹的。”

    融华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儿里,硬是被疏娱的快言快语堵住,心底暗想再也不来丢人现眼了,便欲转身走。那疏娱逞了口齿之快,心上的郁气消减了大半,便决心不再逗她。方拉住了融华,正颜道:“我知道夫人现在有难处,不妨明白地说出来,我倒瞧瞧能不能帮衬得上。”

    “皇上一早便断了我家爷的俸禄,我家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个一百来人。若不是实在应付周转不开,我也是万万不肯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奶奶了。”说着,就要直直给疏娱跪下。

    疏娱忙另一旁的蓉落搀起融华,面上露出难色来,“这可不巧了,我六弟去年成婚,上个月生了个小侄儿。夫人知道,我素来就是个花钱大手笔的,又不肯在人前儿被人耻笑了去,故当了自己这些年的体己,给我这小侄儿置办满月礼,眼看着所剩无几,补补凑凑也就只能有个百八十两银子,夫人若不嫌弃银子少,尽可拿了去。”

    银两虽少,到底还够维持一阵。融华已是感激,滚滚地落着泪,口口声声道:“奶奶好命,真真的菩萨观世音心肠,爷的命算是奶奶救回来的。”说罢,又要跪下去。

    疏娱眼见着乏了,便打了个哈欠,向蓉落道:“去我屋子里包了银两,夫人,您且随着蓉落取罢。我还要去给老祖宗请安,这就不陪您了。”

    融华是三磕头五叩首地随着蓉落出去了。

    进了老祖宗屋子里,见老祖宗正盘腿坐在炕上,另外大太太,二太太也在。

    “你这坏嘴丫头,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何苦还叫那些小厮们替她受罪?你那窝心脚踹下去,还不要了人家的半条命了?”老祖宗嗔怪。

    疏娱在炕下的圈椅上坐下,接过梨落递过来的茶,喝一口润了嗓子,方道:“我就是瞧不惯她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偏往下流了走。不当着小厮们的面儿甩她几耳光子,我这心里堵得慌。”

    大太太笑着道:“妹妹,你可瞧瞧,娶了什么样个乌心肝的儿媳妇儿来?这天天的玲珑心思。”

    疏娱已经站起身子来,扭着到了二太太身畔,忽然一个曲腿,伏在了二太太膝头上。二太太吓了一跳,才见疏娱笑着抬头,撒娇道:“我的好母亲,定不会责怪我的。倒是大太太,您可说得我委屈。”

    老祖宗哈哈笑了,疏娱这才支起身子,顺势坐在了脚踏边,啐了一口,“她与咱们家是个什么关系?凭她是谁,天天猫着坏心思,只想着怎么向我们府里伸手骗钱。四弟妹被她卖了来,当时本就给了她五百两,暗道是两家以后再不来往的。谁知是个老没皮脸的,竟真把自己当成咱们姜家的亲家了!她的男人要死了,自己请风水师选个好点的地头,埋了便罢,偏偏跑到家里来要银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得真真可怜,她成了寡妇,直管往西城琐楼里住着去,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二太太忙伸手捂上疏娱的嘴,面上仍是笑着:“快快堵上这丫头的嘴,不然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呢。老祖宗评评,这烂嘴的丫头该不该打?”

    老祖宗被逗得直笑,“打,给我狠狠地打。人小心气儿倒不小,教她瞧瞧我们娘俩儿的厉害。”

    说罢,笑作一团。

    未挽给老祖宗请安回来的路上,不巧在大甬道上迎面遇见了融华。本想视而不见地避开,谁知那蓉落远远见她便唤了一声:“四奶奶。”转头又向融华道:“我这外人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还要去回了二奶奶。你们娘俩在这里说说话罢。”

    待蓉落走后,未挽看见融华身后的丫头怀里抱着个青绸包裹,看形状便知道那是银子,不由心里一阵冷笑。融华却已一步步走上来,一壁走,一壁上下细细打量着未挽。

    未挽穿着件荼白浣花缎上裳,只在襟上袖口绣着疏疏几枝折枝栀子花,如意盘扣上掖着一条纨素帕子,下面露出二尺来长的青莲缎栏杆月华裙,着实清淡风雅的颜色,立在一处,愈发衬得玲珑娇怯,明眸善睐。

    “终究是不一样,作了姜家的儿媳,便是个最最不打眼不受用的,也到底是比别人家的强。”

    未挽几欲冷笑出来:“拜大奶奶所赐,妾身在此甚好,夫人莫挂牵。”说罢,擦身欲走。融华紧抓住未挽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四爷也快不行了,到时候,你当如何呢?岂不要怪我狠心把你推出来了?”

    “妾身自是记得夫人恩德,哪里会那般没有良心?人在做,天在看,妾身不报答夫人之恩,如何在天地间容身呢?”未挽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幽幽一笑,道:“夫人且回罢,爷还等着夫人拿钱回去救命呢。若是差了一时半刻的,莫不是妾身的罪过了?”

    融华听得这番话,不知怎么,身上忽觉寒浸浸的。待她回过神来,未挽已经消失在甬道的尽头了。
第 013 章  一落索(下)
    未挽刚迈进院子,便听见隰桑扯着嗓子在廊下骂骂咧咧的,宝落听不下去,端着脸盆一把掀开帘子,哗啦啦悉数泼在隰桑身上,见隰桑一副狼狈样子,撑不住掩嘴笑起来。

    “做什么呢?爷才睡下,便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未挽本就心烦,一见如此,怒火更盛。

    隰桑见未挽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道:“但凭主子做主!从前儿我还尊称宝落一声姐姐,如今算是看透了,做了主子的贴身丫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儿我本在扫院子,她问我主子的胭脂盒去哪了,我哪里进过主子的屋子?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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