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枯涩的皮来,吐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往那去了皮的地方开掘进去,留下牙齿深挖时的痕迹……
他们三个人并排地站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个苹果。傻傻地,却又有点像是一家人,逃难似的。
佳人要走了,兴喜地欢蹦着,那伞就简直如同小时候看到的踩龙船,左摇而又右晃地。
036
亦书给字为递了个眼色,眨得比嘴巴动得还有频率。叹惜,焦急,羡慕,一起编织着他们青春的梦,在处身于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咬着各自手中枯涩的苹果。
来接她的,是一个时髦、高大、帅气、强壮的小伙子。很快的,就在那女孩递过她手中伞的同时,小伙子也迎手去接了过来,并且情意绵绵地背上她的小包。这是一个十分小心的细节,亦书自然是无心察觉的,他大大咧咧的,大口地嚼着,机械地操作着,拿出去的真勾勾的眼睛,却再也拉不回来。显示出门牙缺失后巨大的拙形,他习惯着,在没有门将的情形下,亦然能够安详地张大嘴巴,一样地能够做出任何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走得很有水平的那种距离,手拉着,却又放开了,扭扭捏捏的,像遗清的格格初着洋装,只不过宫廷的八字方步,再也摆不出舒心如意的自在和神气来。可能是女的先抽了回去吧,有点尴尬的,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靠上去,但又要保持着细小的距离,并且离着很近。十分羞涩地,展露着幸福的浅笑,也许太热。也许经人介绍才认识不久,脸庞却浮起一丝红晕,很腼腆地笑着,像初夏时节,那水面上待放的莲荷,远处的暑气一阵阵的吹过来,掠水时又带上了潮,然而只有年轻的荷,才能完整地感知着这种空气的湿度,盈盈地。只是在对幸福的收敛中,风荷始终把持不住,反惹了水面上一圈圈鳞鳞的波纹,给人更愉悦的向往,却也使观荷的人,徒增不可及的愿望。
这是一种神经,并且被那种青春的感觉牵扯着,想到了周敦颐的名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其实质,也只是空有羡鱼情吧。
字为静静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亦书讪讪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明确,并且又不敢在表达中求证的心情,含混得,简直是非呆即傻。羡慕?忌妒?还是在畅想?
大概,若是需要,字为想他们的心情是在一起的,也愿意为自己的将来撑起一片天空,为自己的幻想建造一幢别墅,用以栖息曾经的心伤。还给父母,还给兄弟,还给爱人,一脸的幸福,一口的开心,一世的美满……
要等的人总是要从人海的茫茫处姗姗而来迟,除了傻傻地伫立,等待中的人别无归依。值得你去守望的那个呢?却又早早地匆匆离去,消失在人海的盲流中,留下无奈,只得了多情的徘徊……
这人海,多少的等待;
这人海,多少的无奈;
这人海,多少的情怀……
“来了”,田爹挥挥手,“这里,这里……”
粗重的嗓子,干裂地从熏烟的喉咙里冒出来,比农忙时节的正午时分,站在垸前喊爸妈回来吃饭更焦灼,更凝重。那是字为小时候最复杂的记忆,刚从阴凉的房子里走出来,却又得头顶近40℃的烈日,整个世界都在燃烧着。然而父母却作了那燃烧中的焦炭,几次都是在哑着嗓子喊完了他们,自己却早已呛满了泪水……
“在这里,在这里——”
田爹继续嚷嚷着,粗黑的胳膊,把宽大的巴掌举过肩头,五根手指粗糙得如同栗树皮一般,却又像极了凋谢的枝丫,光秃秃的,呆立在空中。字为突然想起了枯死在村头的那棵老树,孤零零的,挡了一世的风雨,却只给自己留有落寞和无助。被风撕断的树枝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溃烂的伤口,并且还有一截早已枯黑的老皮,垂立着,如玄鬓,摇晃在空中,摇晃在风里。没有挽起的袖子,这会儿耷拉着,是最后一片眷顾着老树的秋叶吗?
037
字为想着,顿觉越发地有点像了。
来的是猫爹,眼睛半轮一溜,活灵活现地闪烁着。传说中的**诨名,却瞧不出半点的痞相,就是眼神贼光贼亮地。黑,而且瘦。驼背,两手微张,恰像一块几于干瘪的人参。裤管、鞋子上溅满了水泥灰,脸上也都是零星半点的散布着的,但精神得很,干练。
其实,即使田爹不用嚷嚷,猫爹也会直接朝这边走过来的。除了他们三个,以及横躺在脚前的三个土里土气的大包,就是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像打工模样的其他象征了。这已经不是在校学生,虽则稚气犹存,但背上的家伙却已说明了一切;所有这些,已经不再只是严格意义上的行李,流进城市后,漂浮着的它们,更像是打工者的身份证。范进即使是在已经中举了的那一刻,却还依然地抱着一只插了根稻草的老母鸡,昏昏噩噩地沿街在叫卖呢。他憎恶地听着田爹的嚷嚷,但即使是低下头去了,也依然觉得有无数的可怖的眼神,在盯着,或嘲笑,或不屑。
阳光如倒向大地的藤刺,狠狠地,直线式地砸了下来,脸上、背上、手臂上,都有一股火辣辣的燎烧感。他们一行四个人,恐怕是最为形象的打工组合了;难道还能再找出更为相伦相类的吗?额上的汗水淌进眼窝,咸而辣,像小时候的少不更事或者一不小心,竟用刚剥过辣椒的手指,去擦眼睛……欲揉不得,欲哭,却又只得强忍,便只有拼命地摆头晃脑,咸汗便也稍微地好了许多,只是它们刚一溢出眼眶,就又跑到脸上去戏耍开了,怪怪地,又痒又辣。
一行四个,横穿着马路,大包小包的,尤其扎眼。字为没有抬头,也不敢抬起头来,只觉是有什么老在心里捣腾,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到底还是自己矮下去了半截。他只是稳稳当当地紧跟着;脸上早已经烧了一团火,一直烧进喉咙,卡在那儿,堵住了。
“妈的,打的吧!”猫爹手里攒着一张10元的票子,“反正是老板的,今天就带你们开个荤——武汉的的士,咱们也不土气,即使拖着满裤子的泥巴,一样的也能上上下下,那就叫能屈能伸!”
不屑,又是不甘,硬起脖子来,说着嘲讽地话,似乎在发泄中,抗击着对这个城市的强烈不满。右手扬着钱,紧紧地擎起来,高高地伸出瘦长的胳膊去,远远地晃到了路中间。几辆的士一晃而过,明明是显示着“空车”的。却独是对他们视而不见,近在咫尺,却远过天涯,这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个距离的问题了;钱是臭的,但身份不能比钱更臭。然而一不小心,钱却是最香的东西。
字为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记得好像在什么新闻里看到的吧,到处都有飞车抢钱的事,但一看到猫爹手里的那家伙,就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心里颇有些阴险了。想提醒,却又羞于启齿,只是把头埋着,拿低下眼去的余光扫视着,车轮远远近近地,滚过来又辗过去,知道是不会停的。既害怕真的会被飞车给夺走了,却又希望赶紧被夺走,总是那么不痛不痒地瞎想着。忽然又意识到了,要真是被抢走了,那自己不是也就要跟着猫爹去追赶,要一起成为众人观注的对象了么?正要举头去,然而喉咙里却又卡住了,只是一坨什么东西在堵着,忽然发现一些人的眼光真的扫过来了,好奇,却又见怪不怪似的,打量了一些,就兀自走过去。字为又是一阵脸皮发烫,赶紧埋下头去,自己又不是猩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管他呢,抢就抢吧,反正也才10块钱,况且,还不一定有人要呢!
初入这个城市,以及抬不起头来的痛苦,总是困扰着他,字为自卑地忍受着这种尽是偏见的待遇。把包往边上拖了拖,朝亦书的背后挪了挪步子;烈日之下,阳光砍过亦书的头,把一个扁平的影子砸向字为,遮住了他的半边脚。其余的部位一概地热着很,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当着这宽敞的大街上,被正午的太阳给粗劣地强暴着。
038
“妈的,个狗裸日养的!”说着,猫爹支开两脚,双手叉腰。一个极尽屈折的“火”字,立马倒影在路上,因了阳光的缘故,尤显得刺眼,而且燎人。
也许是因为左右也有等车的,那些过往的的士,就是不往他们身边靠,或者在前面一步的地方打住,接着就被一些洁净的衣服给拉开了车门;或者干脆直接开过去一步,载着一个雪白的短裙远去。
面对左右的竞争和夹击,夭折的恐惧袭上心头,却又只能尴尬地呆立着。艰难地等待,没有执着的自慰,全失了耐心,却有一种尴尬和煎熬,倒像是跪倒在神像面前,满怀求生的痛楚和辛酸,他们空有那只签,却仿佛永远也解不开那上面的谕旨。
猫爹走上前去,回过头来,叫他们呆在原地别动。扔下他们后,这时倒有点孤傲的气象,很悠闲地样子,但又有点蹩足地挠挠头,并用污黑的指甲从鬓角直抹下去,一直勾到耳根,并且绕开去,延伸到后颈,转过来,终于停在了喉结处,抽过手来时,就是一串并不晶莹的汗珠,悠扬的斜着甩出去,然后勾起指头,扯起胸前的衣襟,往外抖了抖,又有点抖多了的样子,手指并着,往下压了压,遮住胸膛。
再瞅着一辆黑身的的士,猫爹似乎很不在意的把头一点、手招一招,嘴门微开,却把眼神瞟向一边的人群,费尽了这么一通周折后,那黑色的杂种终于迟疑的缓缓驶过来,猫爹一个跨步,扒上去就是一把扯开车门,旋即一个屁股拐进去,坐了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才慌忙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到哪里……”司机还没问过,按下计程表的手就定住了,搁在那上面,同人一样的发着呆,仿佛看到了抢劫的匪徒,愣了。
他们紧随在后面,蜂拥着,赶忙的拎起大包小包的东西。亦书冲在了最前面,也是扯开车门的气势,甩手就是把一个包扔了进去,直砸到那一边的车门上,咚的一声响,心疼得那开黑杂种的,赶紧扭过头去,生怕弄坏了什么,或者巴不得给弄坏点什么,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才极为生气,或者颇为不满地吼一句。
“个嫖子养的!哪来的些么×东西,这么多!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听起来怪怪的,凶狠的腔子,像半夜里咆哮的狗,节奏却有点像猫叫春,以一时半刻的嗥叫,来对阵整个漫漫的长夜,急不可耐地。
“包多了,需要放在后面吧。”猫爹有点嗫嚅了,征求似的问着。
“后面个××!到哪里去(?)快说撒,快说快说……”
“往前面走。”猫爹赶紧指了指,僵着手指抖了抖,一直指着。
“那就……”猫爹正回过头来,冲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只得转过去。
“哈,个婊子养的快说撒……到底到哪里去?”腔子显然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并且很不满地吼叫着。
“到哪里去?”又一声紧急地催问着,腔子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他们不过只是一个打工的小农村而已,为首的猫爹,也绝不是什么包工头!甚至有些后悔了,又只好单是恼怒着。
“前面……”
字为赶紧支吾了一句,真怕自己会被他给当街赶下了车去。
“到哪里去!”不客气,并且甚而有些怨恨的嚷道。
“到……”猫爹显然也有些慌了,却只是沉稳着,“唉呀忘了地名,这个狗日的,个婊子养的,么样搞的撒!”
“搞不清楚哈乱打个么××车咧!”司机极近夸张,全白着眼睛,以一口纯正的腔子数落着,优越显示出来不屑,而更多的却是鄙夷。
“反正是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一直走到头,再到前面天桥处左拐弯……”猫爹多望了两眼腔子,试探着,希望他能够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走,我给指路……”猫爹精灵般的眼睛顿失光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背也显得有些屈了,可能是前面的坐位要高一些,是防着头会碰到车顶了吧。手指怕是也要酸了,僵持不住,终于垂了下来。
039
腔子似乎平静了点,只是左右地转着方向盘;弩着个大嘴巴,又宽又厚地,上下两片全是外翻起来,卷着,眼睛乜斜着前方。
“对,向前,一直朝前头开,个婊子养的,总算找到你了,看你跑得了不……”猫爹紧接着说,嗓子憋得紧紧地,狡黠中,获得了发泄后的快感。
“晓得了,这不是文笔路嘛!”嘟着一脸胖肉的司机,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愤然的右手一扬,拍在方向盘上。
“个婊子娘养的!怎么刚好撞上红灯了!”
“呶,前面那个罩着绿色安全网的在建大楼,就是我的工地了,”猫爹显出极为抱歉的恭敬样子,“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儿就到了。”
“那不是和谐大道吗?早点说撒!”司机忽然有点迟缓了,稍微地和气了些。“对面就是那世界大酒店,大哥是一个工地之主,就没少进去吧?你要是早点说出来,至少这个酒店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