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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高二刚完,”刘师傅又伸出了舌头,往四周搅了搅,唇上也活泛了点。“也你这么高的,但很要胖些。”
字为一点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看得出来,你是很讲究的……喜欢干净的习惯。”
他接着补充,似乎在佐证着自己的观点,又像是因为看见了字为的不屑的怀疑。
“学习怎么样?”刘师傅很关心的问着,“今年的考题是有些难呐……”
话没说完,又开始伸舌头了,努力地往外舔了两圈,不放心,才又只得加上半转,但话咽了下去,又只得赶紧缩回舌头,游蛇一般,怯生生地,慌里慌张地探了下头,就赶紧逃了。
060
“嗯,是好难……”欲言又止的字为,面露难色,似乎擢到了痛处,却又不忍撒谎。那个干裂的嘴唇,始终萦绕在脑际,总是似乎要开口,却又半天没有声音的翕动着,好像总在渴望着什么。
“考得好差,才400多一点。”
“呵呵……那也不错啊,今年300多的,厚厚的一层咧,”他夸张地打个手势,两只巴掌上下正对着,却越拉越开,想要安慰字为一番,“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年轻人不要常叹气,眉头也要少皱,灰心了才是大问题,那才要,——紧……”
刘师傅说得很艰难,老是舔着嘴唇,如同忙完活的老牛发现了盐石,吮吸着,粗糙的舌条子磨擦出“哗哗”地响声。字为听得也有些艰难,然而心里头却暖暖地。是痛楚的热流,也是辛酸的泪水。
似乎有人上来了,十分沉重的步子,转而隐约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稍微明显的就是那点呼吸,才猛抽了两口,便即消失,给人留下一瞬的胆颤心惊。
“干吧,”刘师傅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蹭了起来,直了直很是弯曲的脊背,单用钻子往梯板上刮了两下,尔后才轻轻地加上了锤子,并且越来越使力了,声音才由无到有,并且越来越响了,外向锤子重重地敲了几下,伴着些“哼哼”的喉音。
@奇@字为慌忙间,就随便地扫起来,却又担心被看了出来,才迈上去了一步,同刘师傅并肩在一起,轻轻地舞动起来扫帚来。
@书@“小朱,挺累的吧。”老板一脸堆砌着的笑,远远地站在楼梯的过道上。这灰尘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人所能接近的。(暗:牛马般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没事,呵呵……今天才开始的呢……”停下有点夸张,但确实很卖力的动作,十分谦虚地冲老板笑了笑。
“哪,这样啊。”老板半捂着鼻子,上前了两步,但又只是往旁边退了过去,“小刘,你们就分下工,也多担一点。将你们扫下的垃圾啊,全部铲过来,堆到这个角里去,”
“然后照此办法进行,懂了吧?”老板指了指12楼的楼梯口。
“嗯,行!”刘师傅应承着,还是努力地直了直已经很弯的背,然而屁股依然翘着,凸出来老远,腹部与大腿向后倾去,形成一个漏斗的横截面来,在胯裆里露出一个60°的锐角。两只手丧气的垂着,像雨后被淋湿的翅膀,虚拟地张开来,却只得缩紧发抖的脖子。
“然后用手中的钻子,将这些水泥碴子给削平。”老板示范着,挺像一个老手的样子,在空中挥了挥手。又用脚踢了踢楼梯板上的凸处,“就这些,特别是这样的……进度可以慢慢点,但一定要漂亮,马上就要装修楼梯了。啊,小刘?”
“哦,可以……”
老板考虑得很全面,也很会照顾人似的,对字为笑笑,并点了点头。
“嗯,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字为仿佛听到了老师的赞许,脸上一阵紧张,赶紧表了个决心。
老板满意的走了,下楼的声音渐渐隐没,只能约略地听到一些另外的说笑的声音。
“慢慢来,小朱……”刘师傅晃动着锤子,“不要一下子就给累倒,这还多着咧。”
“嗯,行的!”字为更加刻苦,也顾不了满头的大汗,抡起膀子来,挥舞着扫帚。
字为一会儿就有了自己的门路。先用破扫帚将每一个台阶扫得干干净净的,像卷席子一般,从上到下,一一扫过。然后用铁锹把碴子等杂物,全部铲起来,扔向了那个指定的角落,灰尘腾空而出,恰似那失事的飞机,一溜烟的,还要拖着个大尾巴,撞到墙角里,又轰然倒地,在墙角砸出一个颓然的印迹。接着升腾起更多的“灰障”,遮天蔽日的,四散弥漫着。
061
充溢了整个的楼道,十分的吓人。不过,也幸好这几楼里都没有人来往,否则,那可就是要遭骂的啦。
进展起来十分地迅速,不大会儿,就已经搞到十二楼去了。把个小刘远远地甩在了上面,举头望去,仍旧是高翘着迫击炮似的屁股,絮絮嗦嗦地扭着。
“慢点,小朱!”刘师傅叮嘱着,“搞得那么快干吗?”
字为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阵莫名的触动,既愤怒,也悲哀。终于只得慢了点,并且终于是慢慢地慢了下来,越来越慢的。
不过也是,一个人想快那还不一定快得了。这类分工合作的手头活儿,不比流水线作业,那可是疏忽不得的。要快则快,想慢就慢,随心所愿的。然而终究是想快无望了,能力和效率是两码子事。就像国产的审批制度,在潜规则的形势下,只要对上面作好揖就行了,上不可以得罪,下却不必太放肆,拿捏到度,那就是好事了。
字为慢慢地干,静静地想象着,不禁有些感慨了。索性提上家伙,又坐回到小刘的旁边,愣愣地发着呆。
“累了吧?”
“嗯,有点咧。不过还好……”
“多坐会儿,越来越热了,一步步地来要……”
“哦。”
四面无声,几缕阳光透进来,抖落了一地,散乱地,铺张着。
难怪国企纷纷改制,从亏损到倒闭,是那耗不起的时间的原因。他完全抛开了课本,自己摆弄起知识来。
国企是有钱大家分一把,几十年的大锅饭,经营管理自是漏洞百出,一天的活到第三天时还是个个都在很奋命地样子,拿着铲子。效率低不说,质量还差。好事一窝蜂,面对责任却又抱头鼠蹿。这还得了,难怪政治课本上有那么一则材料,说什么厂子倒闭了,有人还送上一个花圈,口口宣称着,道贺一般地,称是倒闭得好咧。
对于旧的,是该埋葬一些了。
在校时,字为对这些幸灾乐祸的人,自是愤愤不平,总认为国企有此败类,焉能长存。现在才悟知,国企若无此人,或没有更多的这类人,自是该倒闭了。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精英向来是要遭到唾骂的,卓越的见识,不比婷立鸡群中的鹤,悲剧就在于此。
外资则厉害,不过没人性的是老板,投资商,他们取的是剩余价值的最大值。工人就苦了,往流水线上一站,在机器的驱使下,那就是由不得你是谁。机器带着人转,什么叫“奴隶”?这就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无声电影《摩登时代》里的镜头,描摹可谓精彩到了极致,但却又有多少人能品读出其中的辛酸呢?那是一种特写,或者是夸张到了离谱境界的抽象,然而也正因此,那才是真正触及到了一种悲剧的实质,但是人们往往只会发笑,就只知道肯定它的喜剧效果。将现实投影到屏幕上,揭露着辛酸;却怎么激不起反思的力量?面对奴役,工人间接地作了老板的役使,老板控制机器,机器控制了人。
难怪说资本主义制度必将为将来的社会主义制度所取代,揭开西方国家工人高收入、高福利的面纱,老板们灌满了肥肠子,极尽盘剥之伎俩。效率越高,剥削越重,压榨越残忍。工人得到越多,失去的代价就越多越残痛,些微的工资,都是建立在付出的标准上的获取。然而现实呢?在我们引进了西方的管理制度后,却并不致力于效率这一根本性的原则上解决问题。就好比老叟着了一身鲜亮的运动服,或者尽管脚上蹬了鞋,但脚步依然蹒跚。
062
自己也曾从老姐的来信中得知,她们厂的外资老板,大清早地在工人去车间的门口毕恭毕敬地立着,并且朝着每一个进去的人鞠躬,致敬。然而实质性的动作却并没有,工人的低收入与伙食依然得不到解决。西装革履的,却作着最尽力的盘剥,以自己的所谓礼貌,去涣散善良的人们的团结与斗志,在欺骗中,企图达到打消正当要求的决心,用心可谓叵测。然而,猪哄哄,正在说自己勤劳时,狗会摇尾巴,还是很可爱的时候,却依然是猪狗一副肠子。即使是披上了羊皮,人们却依然能够清楚狼的本性,尽管它一再地辩解说自己很善良。
字为一阵颤栗!
幸亏大姐回家了,她们的老板就是一个日商,“妈的!”字为终于忍不住,愤慨不平的!
“可是二姐呢,她仍在广东啊!”字为十分懊恼。
“都是因为我!”飞快地旋起扫帚,幻想通过高强度的劳动,来发泄心中的郁积。快而有力的,抽打着楼梯,瞬忽间,便已是灰尘四溢了。
“还不是因为我还在上学,或者考试好点,她们就能早日脱离苦海,从中解脱出来了!我为什么这么的没用咧?为什么不能好好地争口气咧?为什么没有能够考上重点呢?为什么……”脆弱而敏感地神经再度紧张起来,简直像山洪一般地爆发了。
他气愤至极,痛恨着,自己,别人,所有的一切!
狠狠地一拳,砸向楼梯,那凸起的水泥碴子挤进肉里面去了。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仿佛拳头还不是在自己的手上,有与没有,都是一样的效果,没事人似的。只是仿佛有无数个“轰”的声响,震荡在耳畔,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用力的敲击过似的,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刘师傅赶紧抬起头,看了看上面,发现没什么东西倒塌下来,便又继续晃着锤子,有气无力的敲打着。
血,红色的,潺潺流出。
两眼呛满了泪水……
那是些怎样的回忆呢?他开始把问题引向另一个焦点,那是尘封的历史。就为了一个与自己所处的身份不相宜的事情,而几乎荒废了学业。一再地强迫自己必须忘记一些事,一些人,却反而繁复无常地纠葛了起来。就因为一个顷刻的意念,他把自己给搅拌了。还记得那首最初的情诗,
芙蓉香
像一只婷然的鹤
卓立于清池的南隅
微风之晨
灼热的午夏
或者在夕霞,点缀水面的晚昏
一眸嫣然初颦开
鱼儿忘了嬉游,风也忘了愁忧
涟漪迷醉,似乎梦中酥香的温柔
甚至那不屈砥砺,因为
守望亿万年的雏形
而在缨水浸卧了千年的丑石
也愿意聆听……
一直都在偷偷地聆听
默默地,是丑石不敢倾诉的初衷
却一再地苦恼;哪怕芙蓉不经意的一个微笑
那颔首时的顾影,也定会在丑石炙火的心中
撩开“在河之洲”的歌喉
漾皱了涟涟的清水
是丑石不小心流露的问候
063
那仿佛是一个诅咒,从高一起,自己就再也没有能够超拔出来。明明是被拒绝了,却仍然作着年少痴狂的努力,与妄想。直到伤痕累累了,直到筋疲力尽了,三年的时光,仿佛只那么一瞬,就到了高考的跟前。期间多少的辛酸,总是苦水自咽,真正到了想要放下的时候,才发现竟是回天乏术,沉湎在自己的痛苦中也渐成堕习,像一个巨大的钳子攫取了自己。
多少次,独自一个人游荡在水库的大坝上,望着那6000立方浩如烟的库水,面对朝旭,或者夕落,竟再也没有多余的话,那是一个倾诉与倾听的好去所,看浪花飞溅,听潮起潮落,便如心声。从高一一直到高三,慢慢地品尝了一番。扑倒在路旁的草丛里,哭得悲悲戚戚,又笑得痛痛快快。那是些迷乱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直把自己沉浸在一种固有的心境里面,是积蓄后的挥霍,是落魄时的嘲讽,是多情必自伤的罪过,是无情的忠告,是最强烈的颤音,是最孤独的寻觅与坚守,是激烈的迸射,是冰冷的复归,是千年的一次焦灼的等待,是一瞬间的毁灭,是一个人的全部心事,是对一个人的执着,是铸定了的自己的一生的承担,是遭遗弃的一生的自己,是一个无法诉说的悲剧,是悲剧里诉说不尽的哀惋,是对明天的绝望,是对造成绝望的今天永无尽头的遭受煎熬与反抗煎熬的一次虔诚的洗礼,是注定了的,是人为的,是自己的迂,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是自己一生一世的绵绵无绝期的赎罪,痛恨着,并且忏悔着。给以主的悲悯,又怀有求赎之心,从来都是在自救与自责的旋涡里失去重心,被悬置着。
上帝已经惮怕了,他独自彷徨着,被遗漏在人间的一粒种子,是最后一个罪人,也是最后一个情人。只是一直回忆不起,却又遗忘不了,于是常常有些神经质地痛骂一声,并即又伤心枯寂地退守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