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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没忘。”千成深吸一口气,“当日还是楼止奋不顾身的救你,不惜用蛊血吸走了你的摄魂暗香,救了你一命。否则,你哪有今日。”
“既然如此,爹还要我另嫁他人?”千寻盯着千成。
闻言,千成眼底的光黯淡了一下,“试试吧,这是纯正的大红色,总好过用他人的血,去染红白纱衣。”
千寻稍稍蹙眉,“爹真的要我穿?”
千成点了点头,“是。”
“大师伯,你疯了么?少主一女岂可嫁二夫?何况那赖笙歌不是什么好东西,少主岂能嫁给这样的卑劣小人?”上官燕语罢便要上前撕裂嫁衣。
千寻抬手示意上官燕不要轻举妄动。
缓缓吐出一口气,千寻的指尖轻轻抚过红色的嫁衣,“既然爹要我穿,那我就穿。”
“少主?”上官燕愣在那里。
☆、第354章 从风云华阳城说起
嫁衣是按照天朝的规制裁量制作的,广袖流仙裙,衣襟和袖口皆以合欢花为纹路。裙摆上镌着盛开的缠枝牡丹,半开半合娇羞万状。金丝银丝,流云暗纹的纱衣剪裁得体,恰当好处的拖着裙尾。
腰间玉带缀着迷人的血色珠子,这种珠子的颜色和质地十分熟悉。
千寻稍稍蹙眉,抬头去看千成别有深意的模样,“爹你……”
千成笑了笑,“你长得真像你娘。”
语罢,他顾自背过身去,“当年她也是这样一身的红,容色娇俏,风风光光的嫁入了国公府。从那之后。我便只身离开了京城。后来得知国公府出事,等我回来的时候,国公府已经陷入大火熊熊之中。得上官将军庇护,我带着年幼的你,逃出生天。”
说到这里,千寻听出千成的话语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沙哑。
“那一夜的鲜血,没过脚背,但凡仆役不分老弱妇孺,皆被诛杀殆尽。火烧红了京城的半边天,血腥味弥久不去。九族皆灭,哀荣不过君王的一念之间。”千成深吸一口气,仿佛痛彻心扉。
事过多年,可是疼痛依旧。
“爹?”千寻低低的喊了一声。
千成这才转过身。脸上依旧淡然。却不经意的红了眼眶,“不说了,说了又有什么意义?至少现在,你还好好的。”
千寻转了一圈,“我穿着好看吗?”
“好看。”千成重重点头,“翎儿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上官燕不说话,因为方才千成提及了上官将军。
那是她的父亲,上官秋。
过往历历在心头,如何能忘?
“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千寻问。
千成也不多说,只是抚过千寻如雪的长发,眼底的凝着微恙的光,似怜惜又似扼腕。“莫恨少白头。一夕天下定,与卿共执手。莫怨长别离,一朝江山尽,天涯笑扁舟。”
千寻蹙眉,“爹要说什么?”
“心善积福,终有报。”千成说得何其隐晦,隐晦得连千寻都不尽明白。
“爹,你的意思是……你会帮我?”千寻剑眉微挑,眼底有晶亮的光泽。
千成一笑了之,转身往外头走去。
及至门口又顿住脚步,“还记得爹说的那些话,有些人怨念太深,有些人执迷不悟。眼睛会骗人,耳朵也会骗人,相信你自己的心吧。”
语罢,千成推门而去。
千寻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千成离去的背影出神。
寝殿的门,徐徐关上,她看见千成一去不回的身影,那些话不断萦绕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少主,大师伯是什么意思?”上官燕本来脑子就简单,此刻更是无法理解千成的弦外之音。
千寻不说话,有些怅然若失。
外头的鼓乐之音越来越整齐,若天朝的乡音。
“赖笙歌到底要做什么?”上官燕愠怒,“以为用天朝姑爷的事情时时刻刻提醒着少主,要留心流兰石,少主就会心甘情愿嫁给他吗?”
羽睫微垂,千寻晒笑两声。
三日时间匆匆过,真假难辨谁谁人心?
鼓乐声声响,那是后宫王夫定,国之大喜。
晨曦宫外大红灯笼高高挂,宫内更是奢靡一片。
瓜果点心摆满案前,蕴意着儿孙满堂。
许是知道千寻并不愿意拜堂成亲,赖笙歌和老祖宗并未要求千寻拜堂成亲。赖笙歌身为王夫,也是女帝后宫的男人,是故赖笙歌早已等在了新房内。
一身的大红喜服,衬得他的面色越显苍白。团页呆号。
他若玉琢的人儿,静静的坐在那里,盯着案上明灭不定的龙凤红烛。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天朝成亲的摆设而来,并未沾上帝都的习俗。大抵也是老祖宗的法外开恩,也不想让千寻闹得太不愉快。
千寻被推搡着送入新房,身后的房门快速的落了重重门锁。晨曦宫并不算主宫,是故并不如迎归宫宽敞明亮。连老祖宗也不分不清楚,为何赖笙歌如此钟爱这僻静的宫殿。
许是赖笙歌安静的性子,也喜欢这样僻静的地方。
灯火撩人,赖笙歌抬眸望着千寻一身红衣的模样,难得笑得温和,“你来了?”
“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千寻也不上前,只是坐在了桌案前,“结局早定。”
“你没听过,人定胜天吗?”赖笙歌起身,却是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微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他素白的手搀了搀床柱,勉力站了一会。
千寻扭头看他,“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赖笙歌颔首,“我们想一块去了。”
闻言,千寻嗤冷,“我可不是这样想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不觉得我们有缘无分?”
“缘分之事,不过是无力时的借口与托词。若是能得而拥之,何必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赖笙歌缓步走到千寻身后,抬起微凉的眸盯着她的脸,“有些话,我想与你说个明白。”
千寻剑眉微蹙,“我知道,你与老祖宗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然则你现在所做的事情,越发教我看不懂。爹说,让我用心看。赖笙歌,我知你并非真心要我嫁给你,可是你到底要做什么?”
赖笙歌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有些微恙的情绪浮动,渐渐的化作唇角的一抹笑意,他终于坐在了千寻的身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闻言,千寻眸色微沉,“故事?”
“是啊,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一个只有独角戏的故事。”赖笙歌语速平缓,僵冷的脸上难得有冰雪融化过后的暖意,“可是该从哪里说起呢?”
千寻望着他,没有说话。
赖笙歌迟疑了一下,这才平静的开口,“那就从兵马华阳城说起吧!”
心中一顿,千寻蹙眉看他。
听得赖笙歌干笑了两声,声音透着彻骨的凉,让她瞬间想起了那时的惊险万分,还有冰冷幽暗的古墓厮杀。
苍白的唇,低启着熟悉的话语,他吐着清晰的话语,却是那一句,“初遇时,有个女子低声吟了一句【一朝江山风云起,半许浮生念笙歌】。便是从那一刻起,我便失了魂魄。久居古墓,无人可懂。奈何她一语道破,却是相遇不逢时,真是时也命也。”
千寻剑眉微挑,眼底有流光一掠而过,仿佛又看见风雨华阳城中的执念男子。
☆、第355章 这是我给你的,不管你想不想要
赖笙歌也不管千寻如何做想,依旧顾自说着自己的话,仿佛要将该说的话在此刻全部说尽。
“师父说。我此生最不该动情,要么因此而死,要么为此重生。”赖笙歌低笑两声,“不过那又怎样?我料到了所有人的结局,唯独算不尽自己的命数。知道得太多,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明知这样的结果,还要执念不灭,却又无力改变……”
语罢,赖笙歌略显倦怠的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求其他,本就是无福之人。从未有过半点妄念。她要流兰石,我便去取流兰石。远赴漠北,拼着一副残躯,可惜不能如愿,只叹自己学艺不精,算不得师父布下的天道轮回。后来,她来了。我心想着,若她一人闯阵,如何能保证平安无事?”
千寻的剑眉越发蹙紧。
见状,赖笙歌无力的笑了笑,一双微凉的眼底竟然噙着微弱的泪光,“看不到她的全身而退,我如何能放心?于是乎我便随她一道闯阵,只是想为她留一条后路。入阵的时候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成为她的负累。不能死在她前头。万一我死了,谁能替她解阵?所以我每次都先走,每次都装得贪生怕死。”
“不过这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纵使我知道破阵之法,也不敢轻易开口。若是教人看出我的真实本事,如何能保她全身而退?于是我便静静的等,等她需要我的时候,再出来替她铺路开道。”
“我找到了老祖宗,老祖宗是看着我领了众人闯阵,最后全军覆没的。所以她也被我骗了,以为我的本事就这样,根本不足为虑。所以当她知道我是圣手门的关门弟子,并且答应她帮着留下……”说到这里。赖笙歌扭头望着千寻。
千寻一动不动。却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我从不知道,你藏得这样深。”
赖笙歌继续呢喃自语,“老祖宗拿出了流兰花,由我演了一场戏,引她去了密道。那个傻女人,却敢掏心挖肺的对我,还敢说她想离开。”
“殊不知,不过是我设的一个局,她竟付了信任。欠海棠的不是她,而是我。”
“该还账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又是一番低低的咳嗽,赖笙歌的嘴角有少许血渍。他下意识的用指尖去探,而后怅然若失的望着指尖的嫣红血迹,“她爱的是谁,我不管,也管不着。我只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顿了顿,他又是咳嗽,“我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就好比爱不爱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不相干。”
“我爱也好,不爱也罢,都不过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从未影响过任何人,更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她想要幸福,我乐于成全。可是,我的幸福呢?”团页贞扛。
“我的幸福,只是想让她过得好。”
“而她开心与否,却与我无关,因为……我给不了。”
“自己的位置自己找,无所谓强求与被强求,那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千寻红了眼眶,盯着赖笙歌微笑的脸,唇瓣颤了颤,喉间哽咽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心会疼,只是怕她不幸福。看她为他不惜生死相付,我才发现,早已被驱逐出境,连她的边边角角都握不住。”
“我不怕她不爱我,因为她所爱良人,我放心。”
赖笙歌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心事都悉数吐露赶紧。他终于肯抬头直视千寻的脸,展露着最无害的笑意,眸光温暖若三月暖阳,“听故事的,笑故事里的人。讲故事的,悲故事里的人。”
语罢,他伸手缓缓倒上一杯水,想喝上一口水哪知却因为咳嗽反倒让唇边的血渍染红了杯中水。
低眉望着杯中的嫣红慢慢扩散,赖笙歌笑得有些无奈,“你说得对,我在这里可以不生不死,却要永世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你又是最明白我的,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许是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便是我这样的枯木也想逢春。只可惜……”
他徐徐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千寻深吸一口气,望着他杯中的血,“只要你不离开这里,你就能活下去。”
“你说过,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之所以还能撑着,不过是余愿未了。”赖笙歌望着她,神情有些凝重,“不过很快,就该了结了。”
“你在说什么?”千寻心头结着无数的不安。
赖笙歌的一番话,让她心神不宁,总觉得即将有事要发生,却是她无可挣扎的。
“不管她爱的是谁,我只做,让自己心安的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我要做的,无人能阻。”赖笙歌将杯中血水缓缓的倒在地上。
千寻心中一惊,视线开始模糊。
“你……”她只觉得天昏地暗,只觉得四肢无力。
赖笙歌的脸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眉心的微凉。那是他凉薄的唇,落在她的眉心,轻轻一吻。
千寻倒伏在地,昏迷不醒。
见状,赖笙歌俯下身子,极为费力的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每走一步都何其吃力,以至于短短的一段路程,他宛若走了几个世纪。
步履沉重,却是甘之如饴。
终于,他将她置于床榻上。
他大口的喘着气,不断的坐在床沿咳嗽,冰凉指尖终于可以抚上她的面颊。褪去她华贵至极的冠羽,披散着她的白发三千。
眼眶红了一下,赖笙歌的手,缓缓抚过她的白发,每一寸都痛入肺腑。
嘴角溢着少许鲜血,他凝了眸,瞳仁里盛开着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