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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小鸡的老鹰吗?”我问。
“是啊,他们是所有鸟儿中,筑巢最高的。可是你知道吗?到了明年开春。那四五个蛋,能孵出小鹰,并最终活下来的,恐怕只剩下一只了。”
我愕然地望着老黑。
“先孵出来的小鹰会把其它的蛋都推出鹰巢,孵出来的小鹰间也会互相啄食,把对方撕成肉条吃掉对方。老鹰们也会选择性的留下看起来最强健的那个,把其它不那么强的啄死或饿死。”
我看看树上的鹰巢,有点发呆。
“先帝便是那老鹰,他总在一旁放任着众皇子们争斗。然后去扑食孱弱的那个,哪怕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我很怀疑太子……”
老黑口气淡漠,可眼睛却紧盯着那树上的鹰巢,瞳孔急剧收缩。
我被他弄得心里一缩,扑入他怀中抱住他。
他反手把我圈起来,用大氅把我裹住。
“我从小喜欢穿黑,总觉得这样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是最弱的那只蛋,本不配活下来。我不啼不叫,缩在最边缘的角落里,侥幸在他们不注意时,偶尔也能得到他们嘴边掉下来的一点肉渣。在刚刚有点会飞时,我赶紧歪歪斜斜的飞出了鹰巢,躲过了与他们的争斗,活下一条命来。”
老黑长吁了一口气,拍拍我,我抬头看他,他冲我咧开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放了心,踮起脚尖亲亲他的下巴。他牵了我向山上走。
“我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想的,他似乎喜欢皇子们那么争斗下去,最后只能剩下最强的那一个,就和这些老鹰一样!我猜他可能心中十分清醒。因为他不时的变换着恩宠,一会对这个好一点,一会又重用另一个。到最后,所有的皇子都越来越不安。”
山路上静悄悄的,只有我俩脚下踩着积雪的声响。口鼻边,腊梅的香气越来越浓,有些甜蜜,也带些寒气。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先下了手,我有些怀疑……总之有一天太子突然暴病身亡。整个京城中形式大变,所有的王子都开始蠢蠢欲动。”
我们走得很慢,老黑是故意放慢了节奏,散步么,就该这样走走停。老黑在前面推开一枝挂了雾松的树枝,积雪哗哗地落在他身上。
“我盘算着这一次我也许躲不过。我长得最像先帝,又……其实有时候想藏也藏不住,皇子们每年比武,我总不能等着让别人活活打死;读书习艺,我也不能每次都白白送上去让先生们打我……总之,我那时知道自己危险了。
是澈先来找我的,他说魏王要杀他。魏王,你记得吗?我就是被他追杀,才掉到井里遇到你的。”
我点头。我还隐约记得那回事。
“魏王那人,做得出来!他一贯对先帝谄媚,对其它人狠酷。事实上他那时已经开始在京城中杀戮了。乘着这个机会,他可以扫清一切妨碍他夺位的对手。而先帝放任着。
我答应帮澈。澈小时侯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不像兄弟,我有顶多算是他的跟班。但就算如此,他对我,比起其它兄弟来还是好一些,至少他还能和我说上两句话,也并没有动手打过我。我知道他其实是自己没本事和魏王抗衡,他从小就散漫娇宠,不肯下功夫习武。虽领着羽林,却也不过靠与他们玩耍在一起或施些小恩惠笼络着他们。真让他带兵,他是万万不能的。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况且,他答应我,让我领那三千羽林军。”
老黑在前面停下脚步,我也站住了,眼前是一列灰色的泥墙,有嫩黄色的腊梅从墙头探出身来,花苞还未全部打开,但甜甜的香气已经让人迷醉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我半眯着眼睛作出享受的表情。心里还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还能背出几句应景的古诗。结果,诗没想出来,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来煞风景。
老黑咧开嘴笑了,掏出手帕递给我,看着我用他的大黑手帕擤鼻涕。
“原来是座道观!”我说。这泥墙的门额上有“冷梅观”三个字。
“而且荒废了。”老黑说。领着我信步迈过积雪的门坎。
我把手帕揣入自己怀中,没好意思还给老黑。
的确,观中没有香火,也不见足迹。不像有人的样子。我和老黑是最先来此地踏雪寻梅的游客。
入眼是一个开阔的院子,中间有亭翼然。观中的腊梅有好几棵,全都长得十分高大,看上去都是有些年头了,疏疏落落种在小亭周围。树枝上都是饱绽的花苞,黄嫩嫩圆鼓鼓地,在晶莹的积雪覆盖下一粒粒的探出头来。
老黑跳起来,一伸手,把一处高枝上花苞最富的枝尖摘了下来。我伸了头,他笑着在我头顶拍了一下。
我不乐意,“你怎么学二哥,专门拍我的头!”
“你怎知这一枝就是折给你的?”他说着就把那枝腊梅向自己头上插。
我一把拖住他的袖管,“我的!”
他歪头看我,我也瞪大眼睛看他。终于,我还是先服了软,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去吻他。我舔他的唇,他的唇微启了,我把自己的舌尖送进去,他含住了,我努力去探索他,他用舌尖与我捉迷藏。他真的学得很坏了,会欺负我了。我有些气馁,放开他,低了头,不看他,用自己的脚尖在雪地上画圈圈。
他的手伸到我的鬓边,甜甜的香气也传了过来,萦绕在我的口鼻边。
他退后一步,美滋滋地打量我。我歪头看他。
“好!”他说。
这还差不多!我扑过去,缠住他。
他协了我,走到小亭边,拂去横栏上的积雪,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帕子来,铺在那里,转身抱起我,自己坐在那帕子上。
“你,你怎么带来两块帕子!”我有些惊奇。
“为某位永远不记得带帕子的人准备的。”他在我的鬓角嗅一嗅。
我看看四下无人,伸手去摘了他的面具,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和他的脸偎依在一起。
“这面具马上就不用带了。”他说,随手接过面具放在一边,“我也该让他们看看我的本来面目了。”他用大氅把我们两个都裹起来,很暖和。
白雪世界,腊梅树下,他搂了我,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那一次,是我在晋王府冒充澈引出了魏王。当时我手下只有几百人,三千羽林还没来得及集结。事起突然,我不得不冒险行事。”
“澈有他的长处,至少他有个好名声,愿意在各种争端中做和事佬,愿意帮遇到困境的臣民说话。说他市买人心也好,说他性格仁孝也好,不管那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总还是有他的优势。而他的劣势也很明显,他也需要我,需要我为他领兵拼命,为他打下江山。”
“所以那一次在井下,我不得不匆匆离你而去,那三千羽林军还等着我去统领,我不能再有所停留了。”
“但是,后来的事情是我没有想到的。本来,我与澈商量时,他曾经很有把握,他觉得先帝是喜爱他的,一旦局势稍定,魏王也好,秦王也罢,若再想进长安就不容易了。他向我保证,一旦我引开魏王,他会立刻设法进宫,去向先帝乞怜,让先帝给他个保证。至于是什么保证,我其实不关心,最多,先帝会立他为太子,而我,不管谁当太子,都得战败了魏王和秦王,扩充了实力,有了自己的人马才能活下来。所以,我当时根本就没问他会怎么去和先帝商谈。”
“而且,我也根本不相信先帝是个会有怜悯之心的人,”老黑不以为然,“但我也没想到,他与先帝所谓的商谈,居然是那么血腥。对,应该说是我疏忽了,我本不该忘记,澈的背后还有那个非常狠辣的女人,窦家太后!”
他把我放低一些,俯身抱住我。
我仰躺在他臂弯里,很好奇的看他。
他压低了声音,“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听了别害怕。”
☆、第107章 秘密
第107章秘密
古道观里十分静谧;有风吹来;能听到树梢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来的声音。
我被老黑弄得很紧张,死死抓住他衣服的前襟。
“飞帘,”老黑的臂弯紧了紧;“先帝其实还活着,现在人就被关在我过去的齐王府里。”
长时间的安静中;我睁大的眼睛里,印着另一双暗沉的黑瞳。
“飞帘;”他有些迟疑;“那个人;现在被人用铁链穿了琵琶骨;锁在我当年住过的卧室内。这事,一直让我不安。有时候;在无人安静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能听到他在恶狠狠地诅咒,诅咒他的儿子们。”
他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垂下头,与我额头相抵。
“飞帘,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好半天没有反映,确实被吓住了,那个……所谓的先帝居然没死,那么,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尉迟澈又算什么?而且……我的脑袋里乱纷纷的,理不出头绪。我努力回想,那时候和许多事情我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打得乱哄哄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先帝的诏令仍然发出,却没有人能见到先帝。那一阵子,夏家紧闭大门,不许我们外出。而二哥整日焦躁,猜度着宫中的形式。难道那时就已经……
“似乎是太后收买了丙常。”洌对我说,“丙常,是先帝当年拣回家的乞丐幼童,净了身后,一直留在身边当做寺奴。当年这样的孩子据说有好几个,按甲乙丙丁排名,丙常只是其中之一。因为感激先帝当年的救命之恩,丙常对先帝,一直是忠心耿耿。”
“但,窦太后是个很奇特的女人,她好像是专为后宫而生的。这个表面和和气气的女人,其实有着异常的敏锐。我还在宫中时,便发现,她总能随时发现别人关系中细微的裂隙,然后加以利用。
“先帝多疑狠刻,与丙常同时侍奉先帝的甲乙众人,很多已遭横死。丙常大约也有些自危。窦太后善加利用,丙常就渐渐与太后走得近了,这些事是他们私下里进行的,外人不得而知。
“我所知道的是,我剿清秦王残余班师凯旋,回到自己的齐王府时,太后,澈和丙常都在等着我。
“太后对我摊牌,先帝此时就关在我这齐王府内,原因是当时事急,晋王府又太惹眼,也不易守卫。我的齐王府安静不引人注意,正好可以用来安置先帝。
“丙常说,他受先帝救命之恩,虽万死不能一报,但此时因种种原因,不得不行此下策。他说,此事到此地步,他有罪,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先帝一根寒毛,必得留下先帝一条命来。他坚持此秘密与我分享,为的就是让我和澈互相牵制。如果谁敢做出杀君轼父的大逆之事来,另一个就可以将之公诸于天下。
“丙常武功高强,我自问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澈与太后应该更是不能。而且丙常统领后宫很多年,在宫中也是广植羽翼。太后也得让他几分。
“他们商量好了一切,把我当成平衡的砝码。丙常坚持要我去看一眼先帝,我本不愿意。反正澈给我修建了新的宁王府,我大可不必把自己和那个老头联系在一起。可丙常异常坚持,我只得去看了一眼。他们已经把我的卧室加固得如同堡垒,四周的石墙两三尺厚。铁栅也的儿臂般粗。我站在铁栅外,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在石墙内狭小的空间内打着转转。不时咆哮几声。见到我,他嚎叫着扑了过来。但他的琵琶骨上穿着的铁链,限制了他行动的范围。”
洌说这些时,眼神恍惚迷离,似乎至今还觉得此事难以置信。
“他看到我,似乎有些兴奋,‘是溯?’他问。溯是秦王的名字。”
“我说:‘不,我是洌。’”
老黑沉默了,他是洌,这个身份似乎让他困扰。好一会,他才继续说下去。
“先帝恨恨地看着我,脸上是想掐死我的表情。我对他这样的表情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此时他被锁在栅栏后面,我一点也不畏惧他了,只觉得有点恶心。
“‘溯呢?’他问。
“‘被我杀了。’我故意说。
“‘不可能!’
“那时候,我猜测他大概还是比较偏爱秦王一些。
“我退了出来。
“丙常对我说:‘皇上和我会好好的照顾先帝,但尉迟洌你也要常来看看父亲。’这对你没有坏处。”
我好奇的看着老黑,他后来去看过他的父亲吗?
“我出来后对着墙壁吐了。”老黑慎重声明。
“但我也知道丙常说的是真话。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现在让我分享了。从此我们彼此之间互相牵制,谁也别想轻易动手。
“丙常盯太后和澈很紧。生怕他们对先帝下了黑手。
“后来我知道,太后和澈本来是想直接下手杀了先帝的,但先帝武功高强,他们两个,一个女流一个文弱,所谓下手根本没有可能。他们找过梁太医,想要些特别的药物,梁太医拒绝了。他虽不问那娘俩要毒药干什么,但心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