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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稍稍消融,山里的风愈发凉了些。心澈总是盘坐在洞口处打坐诵经,这样,一部分的冷风就会被阻挡在外。他通常会同一个姿势坐很久,有时候听到洞内的女子渐渐有了规律平稳的呼吸,也会偶尔抬头看看夜空里的月亮。
世人皆有患,多在心不在身。他也曾行万里路追随过师祖远途西方的脚步,西去的一路上他见识了各色的人情,旁观了各式的故事却从不曾动容。方丈师兄说,佛门中人怀抱日月心有大爱故而慈悲为怀,爱而不动是为大爱,普度众生但不干涉众生之活法是为大爱。
“爱而不动。”
他眉头微皱喃喃自语着,第一次有些迷茫地在思索。以前的他曾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已做得很好,现在却又转而迷惑了,山洞中这个女人的出现似乎有些打乱了他通常的步调。心澈隐隐希望着她能早些康复,如此便可了却一件因果早些抽身,重归俗世人事以外的平静生活。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和咳嗽声,将心澈从悠远的沉思中唤了回来。
"又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有难得的温度。
"喏,热的。"
将火堆里添了足够的柴火,将一直温着的水递到尹素问手中,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后不着痕迹地躲开,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你,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尹素问犹豫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她眼睛不好,对于气味的感觉比之原来似乎更敏感了些。
细细寻觅一番,心澈终于在层层草药味之下嗅得了一丝异样。那是腐肉的气息,从尹素问的身上传来。
“果然是有什么东西腐坏了吧,是我的伤口吗?”
见心澈久未应答,尹素问反而毫不慌张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怀疑。她本身畏寒,自愈能力极差,这么多伤口在雨雪交加的寒夜里集体发作,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痊愈。只是此前一直没觉得疼,直至夜晚洞中的温度随着篝火渐渐上升,才跟着这腐坏的气息被发觉。
第九章 久别重逢的初遇(4)
readx;心澈的眉头也跟着越皱越深,尹素问说得没错,这气味一定是伤口腐坏造成的,但是那几处要害的伤口明明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对于自己的医术他还是颇有信心的,那些处理完的伤口即使愈合缓慢也绝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除非,这个伤口原本就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阿弥陀佛,贫僧得罪了!”
借着火堆的光和暖,心澈靠得更近些,出手轻柔而迅速地褪下了尹素问的外衫。果然,一个森然的伤口出现在他眼前。
那伤口应该是被锐利粗壮的树木枝干穿破的,外围有层层渗出的污血,已经**的部分血肉混杂着一些同样**的泥土污垢将大半个后背浸染,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尹施主,腐坏的伤口在你的后心处,我看不出这伤口有多深,但恐怕得彻底清除腐肉再上药了。”
“好。”
她是相信他的,她知道这个男人必定不会有任何狭猝的坏心思。这信任来得有些莫名,如同多年后她回忆的那般:“我很少出门,也不曾记得云居寺里曾有怎样的沙弥,但那个声音冷淡的僧人却从来都让我怀疑不起来。他的身上有好闻的水檀香味,他的声音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哪怕是连样貌都未曾看清时,我都未曾怀疑过他,如是他说,那是信仰的力量。”
拔刀想要将伤口周遭的衣物先割开,因担心伤到她,心澈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艰难。粘连的伤口并不好清理,不一会功夫,朝向火堆的一面脸颊上就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频繁更换了几次位置,都未能准确地将最严重的伤口部位清理干净。
尹素问稍一犹豫终究还是缓缓将自己的内衫褪下,只留了薄薄的**遮挡胸前。
她面向墙壁、背对着光,将长发轻轻挽起,带伤的后背在微微颤栗。
火堆里有木柴剧烈燃烧的声音。
“会有些疼。”
衣衫褪尽的瞬间心澈眼中波澜不惊,内心亦没有任何异样。对于他来说,佳人红颜与这世间普通的万事万物无甚区别。
他是云居寺年轻僧人中最早得道的那一个,他是老方丈口中唯一的转世灵童,哪怕红颜如斯,在他看来与自己之前所救的那些受伤的白兔、小鹿都应该是一样的。
他本是冷静的,却在看清伤口之时仍有些吃惊。伤口甚深,尹素问居然这么久都没吭过一声,更可怕的是一个如此年轻如此孱弱的女子身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狰狞的鞭痕,深浅不一,还好看来并无新伤。
他忽然有些疑惑,这样的伤不会痛吗?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曾经经历过些什么,世人皆苦,就是如此吗?
“红尘无常,多被辜负。不忘初心,终有善报。”
“好。”
尹素问无奈地笑笑,算是苦中作乐。心澈,这个好心的和尚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后背上那些经年的旧伤痕了吧。她猜想,他这样不爱说话的人肯定也不会知道要如何安慰一个受伤的陌生姑娘,能有这样一句话已是难得了。
他说,多被辜负却仍要不忘初心,她只说好。
火光舔舐过锋利的刀尖,没有了衣服的阻挠,一句话的间隙,心澈已迅速将伤口外侧大半的腐肉除去,他的刀速度很快,刀刃稳且准。腐肉除去伤口被重新撕开,尹素问才终于痛得闷哼出声,背上有冷汗渗出但脊骨却倔强地尽力挺直。
“很快就好!”
左手覆上尹素问的肩膀,感受到她每一次微弱的颤抖透过掌心清晰地传递到自己的身上,心澈的心绪和紧握着刀柄的手也仿佛蓦然跟着颤抖起来。她本不愿再受这样的苦,是自己强行要留她活着,她一定是极疼的,却硬撑着不说。
小小的铁锅被烧得通红,墨绿的药汁在其内恣意地翻滚着。
伤可见骨,幸亏心澈自幼精通歧黄之术,好在有惊无险。蘸了药汁将尹素问身上每一处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细细地擦拭过一遍,又重新烧了热水将伤口周围蹭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他从不曾与谁如此亲密,略有尴尬也只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在行医救人。
她的发如墨云般散落在他手中,他的身上有青草的气息,混着水檀香的味道铺洒在小小的山洞里。水是暖的,他的手掌有持续的温度,只是她的心中却再没有火焰,于是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战。并不疼,她却蓦地哭了起来,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似乎不忍看着那瘦弱啜泣的肩膀如此孤立无援,心澈将要离开的手掌稍一犹豫又重新放回她的手腕处,隔着温热的绢布,轻轻地拍打着。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说得轻柔,亦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尹素问明明是看不见的,却又像是什么都看见了。
心澈捡了内衫上最干净的布条撕下做成简易绑带,自她的腋下穿过,反复几匝将伤口包裹妥贴。他的手轻柔有力呼吸踏实温暖,近在咫尺。火光映照的岩壁上人影交叠,仿佛有人正相拥而眠。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待一切都处理完毕,心澈才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这句安慰的话是说给尹素问听的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拭去手心细薄的汗,他才有些懊恼地发现,这人间俗世他似乎已沾染太多而惊扰了心绪。这样不好,真是罪过罪过!
"洞口风大,就在这里坐吧"
感觉到心澈又要离开,尹素问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
且不论他每一次出手相救的恩情,就只冲着这份细心照顾,尹素问都不忍让他再吃更多苦。这么多天,他总是坐在离自己最远的洞口处,既是为了避免让她尴尬,又是为了能在这漆黑阴冷的地方为她遮挡风雪,让她安心。
她都知道,所以不忍心;她都知道,所以不愿再欠他更多人情。倘若这世间所有的安宁和关怀都注定不是你的,那么,借来的幸福总是要还的,不是吗?
第十章 久别重逢的初遇(5)
readx;感受到她的善意,稍一犹豫,心澈终于没再去洞口而是在离她距离稍近的火堆旁盘膝而坐。
这山洞不大,蒸腾滚烫药气和水汽充斥其间,映着朦胧的火光隐约飘忽。冬夜乍暖,心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了。
他总是孤身一人行走于世间,无论长居寺内、偶尔下山、外出云游甚至远走西域从来都是一个人,了无挂碍。他还不习惯与陌生人太过亲近,何况这个陌生人是如此特别。
“心澈师父,抱歉。”
“无妨。”
尹素问很是虚弱也很是羞愧,她想为之前的出言不逊郑重道歉。无论自己经历了多么糟糕的事情,都不应该如此对待一个佛门中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屡次倾力救过自己性命的好心僧人。
“上原府尹家尹素问,拜谢心澈师父救命之恩!他日,若师父与云居寺有任何难处皆可前来寻我,素问决不推辞!”
背上的伤口牵扯着每一根疼痛的神经,她仍坚持着朝心澈深深一拜。无论他是否在意,有朝一日,这份恩情她是定会还报的。
面对尹素问的叩拜,他也并未阻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她眼睛不好,轻声答道:“好。”
她叫尹素问,与自己最初的猜测并无出入,故而才会在收回那半块张家玉佩之后气急攻心、执意自戕。
心澈心中稍一思量便知,那坊间所传之事原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这些纠缠的世俗人和事,他原本应该要远远避开才对的。
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了。她不问,他不说,她唤他“心澈师父”,他称她“尹施主”,从头至尾他们都不曾说起过任何有关受伤原委的事,更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只萍水相逢、相安无事。
夜渐深,月被云遮着,连山间的虫鸣声都少了。尹素问身体好了些噩梦却未减,梦中只看见一头满身长毛的独目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不禁惊叫出声猛地一下子惊醒过来。
还未完全清醒之际却又马上感觉到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自己身上游走,惊吓之余只胡乱地摸起了身边一把弯刀就要砍了上去。
“施主且慢!”
尹素问只感觉一阵风朝自己扑了过来,手腕被握住的瞬间手中的弯刀便被夺了去。只是这阵风里还有熟悉的檀香味,她并未害怕。
“心澈,心澈师父,是你吗?”
她像是个溺水的人,伸手在半空里胡乱地寻找着,惊魂未定时终于感觉到身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不怕不怕,是我。”
他伸手过去,微微一顿却并未握她的手,只伸了手臂让她扶着。
“只是一只兔子,一只同样受伤的白兔而已,不会伤人的,放心。”
“兔子?”
“对,你摸摸看,只是一只受伤的白兔。”
再三跟心澈确认过,尹素问这才犹豫着颤巍巍地摸了摸那只调皮的白兔,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心底里却又暗自责怪自己大惊小怪。短短几天,她总是处在惊惧崩溃的边缘,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无所畏惧、毫不在乎的尹素问了。
见她心绪渐渐平复,心澈也终于不再紧张,一手抱了白兔坐在她身边,特意选了比较近的位置。他的一只手臂还被她抓在手里,几番试着抽回手来却被抓得更紧了些便也没有再拒绝。
“暴风雪那天,贫僧在回寺的途中遇到了这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本是想要帮它简单包扎一下,免得血腥味引来林子里饥饿的猛兽,又或者躲避不及会被活活冻死。不过起初它好像害怕得很,不但不肯配合还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跑着上了这东皇崖。也正是在那里才恰巧发现了你倒在树下,所以就把你们一起带到了这里暂避。不过,来了山洞这几日它倒很是乖巧,伤好了还赖着不愿走,方才爬到施主身上也只是一时调皮,却不想让你受了惊吓,施主万勿要怪罪它才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白兔进了心澈怀里倒也不乱动,仰着小小的脑袋仿佛能听得懂人说话一般,两只红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听累了就蹭蹭心澈的胸口,直往他衣襟里钻着自顾自睡去。
心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