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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那嘶喝声不绝,那箭雨如林,可那鼓了风的衣袍,已是稳稳地护着二人一马,向前急冲。
转眼,火龙马冲出来包围圈。见到他冲出,一个唿哨声响,百来个胡人从草丛中一冲而出,向着冉闵扑来。
冉闵却是仰天大笑着。
笑着笑着,他回头瞪向那些胡人,暴喝道:“有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慕容律,回去告诉慕容恪,叫他洗干净脖子在南阳城外等着我!”
说到这里,他再次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中,二人一骑,已一冲而出,卷起漫天烟尘,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胡人们追了一阵,发现根本追不上后,便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几乎是突然的,那个慕容律怒喝道:“都是你这个奴才,说什么带多了人突然被发现,反而打草惊蛇。狗才,要是刚才来个千箭齐发,怎么会跑了他冉闵?”一边骂,他一边长鞭一挥,朝着一个汉人长相的文弱士人没头没脑地打去。
火龙马一阵急驰,冲出了几十里后,冉闵吆喝几声,令它慢慢停下脚步。
他翻身下马,伸手对上陈容,“下来。”
陈容知道,他这是想让火龙马休息一下,连忙应声跳下。
就在她移了移,想跳到一个空阔所在时,冉闵眼睛眯着,也移了一步。
呼的一声,陈容纵身跳下,却稳稳地,跳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砰地一声,陈容的小鼻子,扎扎实实地撞在那坚硬的胸甲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冉闵可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伸臂搂着她,右手抚着她的长发,低低地说道:“陈氏阿容。”
“恩。”
“你方才,为何令我一人逃命?难不成,你不怕死?”
……
他问到这里,却许久都没有听到陈容的回答,不由低着头,不耐烦地看向她。
星光下,陈容的笑容有点苍白,也有点奇怪。
多么熟悉的一切啊。陈容恍惚地想道:前世时,阿微便是这样让他喜欢上她的。想来,他当初也问了她这句话吧?
陈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低下头。
不知不觉中,她推开他,低声说道:“将军为了阿容,才孤身回返的。阿容虽是一个女人,却也不能让将军因我而受损!”
想了又想,她给了他这个最真实,最没有情意的答案。
冉闵盯向陈容。
片刻后,他问道:“小姑子,你又恼我了?”
陈容连忙摇头,低声道:“无。”又恼他?当然没有,她恼的,只会是自己。刚刚重生时,她想过要报复他的,她想过,要让他爱上她,然后,让他尝尽她前世经受过的苦楚。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几乎是突然间,有点意兴索然了。
陈容推开冉闵,向前走去。
眼望着前方茫茫的星空,陈容第一次发现,一切,是真的变了,完全变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报复,已没有了什么意义,因为,她突然在想着,一直以来,她从来都不担心王弘,是因为她知道,她帮不上他。而且,她才知道,她竟是在想着,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随他去吧。活着也挺辛苦的,便这样,在他和他的族人,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落,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随他而去!
这个想法,如此理所当然,如此的,让她解脱……
终于,在她看着前世深爱的这个男人痛苦后,在她利用她对他的了解,慢慢让他喜欢上她后,在她离她的报复,只有一线之隔时,所有的阴霾散去,她终于发现,原来,她是真的放下了,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叫王弘的男人!
上苍的安排,当真可笑之极!费尽心力,用尽手段,却落了个自丵焚而死,而一直犹豫着,还没有下定决心真正报复时,却得到了她曾经企盼的一切。原来,所有的痴迷不悟,刻骨铭心,随着时移世易,都是会改变的……这世上,便没有海枯石烂而不变的东西!
这时,她的手臂一紧。
却是冉闵嗖地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腕。
他把她强行扯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朝着陈容细细地瞅了一眼后,冉闵不耐烦地皱起浓眉。不过,他没有喝骂,只是牵着她跨上马背,喝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马蹄翻飞,转眼,两人一骑,在弯月的牵引下,越去越远。
月上中天时,两人追上了大部队。
冉闵把陈容扔给一个士卒后,大步向灯火通明的主帅营帐走去。
陈容望了他一眼,转过头,在那士卒的带领下,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她还没有走近,火把光中,平妪便急急地扑了过来,她牵着陈容的衣角,小小声地问道:“女郎,你怎么才回来?”她的声音颤抖着。
陈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主仆两人便进了营帐。
平妪一掌上灯火,便向陈容张望而来。
望着陈容,平妪惊异地说道:“女郎,发生了什么好事?”她发现,陈容的脸上带着一抹笑,这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情况下的,轻松的笑。
陈容抬眸看了她一眼,唇一弯,说道:“没有,只是想开了一些事。”
平妪好奇地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样坐在榻上,连声问道:“女郎想开了什么事?”
陈容提起几上的酒杯,慢慢抿了一口,以一种随意的语气回道:“想通了,不管是死是活,这般有个人值得念想,便是够了。”她把酒水一饮而尽,自嘲道:“我终于可以与他好好相处了。”
平妪更糊涂了。
陈容也不耐烦再说什么,当下挥了挥手,命令道:“去看看,能不能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是,是。”
这一晚,陈容睡得很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
第二天,陈容明显感觉到,冉闵的计划真是变化了,士卒们行进的速度减缓,哨探四路派出,幕僚们频频出入营帐,便是他那张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悠然自在,仿佛,有一件有趣的事,正在他的期待下上演。
难道,他真的就因为那件被埋伏的事,便改变主意,不去洛阳,而去参与慕容恪与王弘之间的争斗了?
陈容暗暗诧异。
下午时,平妪从营外走来,她捧着一个托盘,朝着陈容叫道:“女郎,女郎。”
“什么事?”
平妪走到她面前,把托盘放在几上,她掀开盖在上面的缎,苦笑道:“真是怪了,将军居然送给你两套男子袍服呢。”
陈容诧异地走下塌,她把托盘上的衣服翻了翻,“噫,真是男子袍服。”转眼,她明白了,“这是军营,我出出入入的,扮成少年,自是更合适。”
平妪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
陈容知道冉闵的意思,当下,她便换上其中一套淡蓝色的袍服,想了想,还是戴上纱帽,才向冉闵的营帐走去。
不一会功夫,陈容出现在营帐处。一个幕僚大步走出,他一眼看到陈容,先是一愣,马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陈容拱了拱手,才大步走开。
陈容一怔。
她目送着那幕僚走开后,又一个幕僚走过,这幕僚见到她,也是拱了拱手,才大步走开。
陈容低下了头。
她明白了,定是冉闵向他们透露什么了,这些人对她行礼,是把她当成他的夫人了。
……此生虽得不到圆满,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陈容大步向营帐中走去。
营帐中,只有冉闵一人。陈容看着跪坐在塌几上,正伏案疾书的他,忙放轻脚步。
可饶是如此,她才走出二步,冉闵头也不抬地开了口,“阿容。”
“是。”
陈容福了福。
冉闵命令道:“从现在起,你跟我身侧,不离左右。”
他一句话吐出,久久都没有听到陈容的回答。
于是,他抬起头来。
朝着沉默中的陈容盯上一眼,他双手扶着膝盖,向前微倾,认真地说道:“军旅生涯,转眼生死,想那么多干嘛?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的。”
他知道,陈容也知道,冉闵他处起事来,经常没日没夜,陈容真要不离他左右,那么与他共上一夜,或者说,孤男寡女老这样处着,睡到一块,那是情理当中的事。
陈容一个小姑子,又还没有正式嫁给他,自是放不开。冉闵这话,便是给她吃一个定心丸。
他说出这话后,见到陈容还在沉默,浓眉一皱,喝道:“你还犹豫甚么?”
陈容知道,他这人,很重言诺,他既然说出,就一定会做到。可知道是知道,真要她还没有嫁人,便与一个男人没日没夜地呆在一起,她实在做不到。
红着脸,陈容咬着唇,正不知如何处理这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幕僚出现在营帐口。
见那人进来,陈容连忙福了福,退到一角。
那幕僚朝她看了一眼,心下洞明,也不理会,转向冉闵拱手说道:“禀将军,慕容恪出现了。”
冉闵一听,双手扶膝,倾身向前,问道:“那王弘呢?”
一听到王弘,陈容便嗖地一声抬起头来。
那幕僚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很是奇怪,琅琊王氏那一块,竟是没有半点动静。”
他疑惑地说道:“要不是那个王七郎还留在南阳城中,我几乎以为他已临阵脱逃了。”
冉闵笑了笑,道:“王弘这人,年纪虽小,却不易看透。”
他向后一仰,喃喃说道:“这一场争斗,我也期待着。”说到这里,他断然下令,“通知下去,我们的人,无论何时,都不要出现在双方视线中,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的存在。”
”是。”
”南阳城中情况如何?”
那幕僚冷笑道:“还是那样,人心惶惶,兵荒马乱!“说到这里,他哧声道:“听说那南阳王,只是这么些天,便瘦了一大圈,头发也白了一半。”他说到这里,性情大好,竟是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冉闵点了点头。
他低头翻开一卷帛书,看了看,又问道:“其他各族呢?可有异动?”
那幕僚禀道:“西方和北方来了两拨胡族,东方也有胡人的影子。”
冉闵听到这里,冷冷一笑,下令道:“下令,通通拦住,执意前来的绞杀!哼,姓慕容的便没有一个男人,既然当着天下人的面,向王七郎下了宣战书,便应该与他一对一,真刀实枪的拼个雌雄!“
那幕僚哈哈一笑,他佩服地看着冉闵,道:“将军是不想他人来搅局吧?哈哈哈,好,属下这就去办。”
他也是个爽快人,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那幕僚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陈容。
望着一袭男袍,安静地呆在角落中的陈容,他点了点头,向冉闵说道:“士族的小姑子,愣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将军运气还不错啊。哈哈。”
也不等冉闵回答,他已经扬长而出。
冉闵只是晒,便埋头疾书。
陈容走到他身侧,慢慢蹲下,一边整理着乱成一堆的帛书,一边瞟向上面的字眼。
这上面,都是关于南阳城中这一战的。
冉闵这人,不仅是勇猛闻于天下,他还很有计智,于征战之途,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人物。不然,也成不了天下第一名将。
陈容一边整理着帛书,一边一一瞟过,忙碌中,竟不知时光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冉闵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容,可想回南阳城?”
回南阳城?
陈容一怔,嗖地抬起头来。
冉闵没有看她,他正忙着写些什么。
好一会,陈容轻声问道:“这个时候,南阳城城门还可以进出?”
冉闵闻言一晒,他放下毛笔,抬头看着陈容,神秘地一笑。
他右手一伸,抓上了陈容的手臂。
然后,他把她重重一带,扯入了怀抱中。
搂着她,他轻笑道:“何必从城门进出?”
陈容不解地瞪大眼,看着他。
冉闵向后一靠,五指成梳,梳理着她黑亮如缎的秀发,道:“南阳城,有一条地道可通。”
陈容‘啊’地惊叫出声,她瞪着他,张着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她,心口砰砰地跳得飞快:南阳城,有一条地道,有一条地道……那是不是说,就算出现万一,也可以救下他?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陈容一眼瞟到,冉闵那微眯的,狐疑的目光。
当下,她收起心神,垂下双眸,喃喃说道:“这么说,我可以自丵由出入南阳城了?”她眯起双眼,眼神中尽是期待,“我也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