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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五公子请安!”小太监迎上,施了礼后,马上道,“奴才申时末曾问过小公子要不要开膳,公子说等五公子回来!还有,五皇……哦瞧,奴才这称呼真是该死!”
“称呼不必变,五皇子如何了?中午吃了什么?”
“中午是桂叶姑姑亲自掌勺,两位公子吃得极好。”
“吩咐半个时辰后开膳吧,皇上也要在这用膳,对了,顺便把尚宫局的人叫来,我要给他们俩添几件四季衣裳!”贺锦年吩咐完,又打发走散在四处各自忙碌的小太监。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内寝门口时,那半掩的门内,顾容月正和六月在对弈,桂叶站在一旁看着。
宫灯下,那少年穿着六月的衣袍,因为过于瘦弱,领口显得有些大,那微微陷坍地胸口显示出这个少年长期的营养不良。
泪水瞬时如断线似沿着面颊落下,她无声地哭泣,一时间竟感到身体变得空空荡荡的,五脏六腹仿佛随着泪水一起流出了体外,她想冲过去,就将那孩子抱进怀里,可是,迈开腿时,她竟举步维艰,她恨彼时的自已,只想到救他一命,却不曾努力过,让他过得更好。
她用力的拭去脸上的泪,不敢再哭,只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情绪一点一点的放空,空到足够去承受面对面地站在顾容月的面前。
“不对,象只能走田,六月你又走错了……”是桂叶的大嗓门,“来,走这边!”
“象为什么要走田,它又不是螃蟹……”六月咬了咬嘴,嫣红的唇瓣上罗织两枚白白的小贝齿,满脸通红的俏模样极为惹人。他年幼时的记忆虽恢复,但他在川西时,从不曾接触过这些游戏,何况他连大象长什么样也没见过。
“每一种游戏都有规则,你只有按着它走,一盘棋才能顺利走完!”顾容月面容始终不兴波澜,声音亦平缓毫无曲折,淡淡地解释一句,便搁了手中的棋子,显然没有兴趣再玩下去,他见六月神情有些失望,便淡淡道,“我没有取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概,其实,这世间也不全是有规则,规则只是针对一些弱势的人!”
“明明是发明棋子的人笨,我就没看过象走过田,而且,都不是我想学的!”六月瓮声瓮气地,搁了棋子,琥珀的水眸里充斥着对桂月不满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叛徒般。
桂叶接触到六月的小眼神,吐了吐舌头,肥肥的手一拍顾容月的后背,“容月公子,你不要取笑我家公子,他没玩过的,容月公子,你陪他再玩一盘吧!”
“六月,谁欺负你,锦年哥哥替你揍他!”贺锦年轻咳一声,带着笑声走进寝殿,她本能的眸光落在了顾容月的身上。
顾容月闻声,便礼貌地站起身来,他眸光剪着一泓清水,落落大方地朝着贺锦年一笑,“五公子好!”
六月一听到贺锦年的声音,站起身时,如一斛星光注入眼底深处,顿时鲜亮起来,他几步便奔上前,牵了贺锦年的手,“锦年哥哥,容月他是你找来给我做伴的么?”
贺锦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走到顾容月的面前,很想抱一抱,却不知道抱了后,应如何跟众人解释她异常的举止,思怔间,突然见顾容月欲跪下身,她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揽进怀中,声音很不平稳,“容月,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有话就象六月一样,直接对我说,不要行这样的礼……我会难受的!”
顾容月有些不适地从贺锦年的怀中挣开,矜持地退开一步后,脸上泛着一片清栗的光,咬了咬牙,轻声道,“我想求一求您让您帮帮我的母妃!”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用力,连半丝停顿也没有,似乎积攒着一天的勇气,只待喷薄发出。
贺锦年涩然一笑,眸风像是掠起一层寒烟,浮光苍白地扫过她的眼角,此时面对容月与彼时已是天壤之别,她发现世间所有的言辞已是多余,诸多情绪堵塞在咽喉,但她很快就敛尽情绪,正色道,“容月,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母亲,绝不食言。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她所言非虚,一旦她确定顾容月并非是顾城亦的骨肉,那清妃就不是顾容月的母亲,她与顾容月迟早会相认。
六月乖巧的上前,牵了容月的手,小脸漾满甜甜的笑意,“锦年哥哥说,我以后要在宫里读书,容月,你跟我一起吧!”
小六月畅快悦耳之声很快就打散了那无以言状的悲伤气氛,贺锦年左右各拉住两个少年的手,左右看了两了一眼,眼角拉出一道璀璨的光华,“是,你们以后一起上学堂,把失去的功课给补回来!”
顾城风很快就过来,贺锦年便吩咐开宴。
六月见到顾城风开始,神情就变得有些萎靡不振,一直低着首专注地吃着贺锦年夹给他的菜,偶尔抬首,也仅仅是扫了贺锦年一眼,安静得象不存在。
顾容月倒神情淡淡,对贺锦年夹过来的菜,会开口说声“谢谢”!
他也不看顾城风,尽管他知道顾城风已登基,他的父皇已被流放,兄弟姐妹全被顾城风屠杀怠尽,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仇恨的表情,贺锦年瞧得出那是顾容月真实的情绪,绝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他仅仅是很安静!
顾城风坐在贺锦年的身边,表情虽无嗔无怒,与世无害的温润模样,于顾容月和六月而言,却仿似一尊高贵遥远的冰晶雕塑,因为他们二人都敏感地察觉到,顾城风的眼里除了能看到贺锦年外,其它的人于他全是透明的。
贺锦年倒没多思专顾城风的态度过于冷淡,她知道他原就不爱说话的人,对近侍尚是如此,何况是对一直心怀警戒的六月和从不曾有过交集的顾容月。
倒是忙坏了贺锦年,她为了稍圆一下餐桌上的气氛,一会帮着顾容月夹菜,一会发现六月情绪不对劲,便帮他剥着烤虾,又怕冷落了顾城风,时不是还煞费苦心朝着他一笑。
终于吃完净手后,贺锦年暗暗发誓,以后,决不举行这样别扭的家宴!她原本希望顾城风稍稍合群些,至少要融入她所期望的生活,但她一时间忘记,一个皇帝,是不需要合群,他原本就高高在上。
昊王府兰桂坊。
贺锦年带顾城风来见她的几个好姐妹,自然不敢张扬地从昊王府的侧门进去。
此时,兰桂坊的飞檐,门庭,高柳,处处悬挂着百盏各色宫宁,黑暗被驱散,浓浓的华彩夜色将每一个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笑容照得如熠熠闪光。
贺锦年让顾城风带着她飞檐走壁,避开人群,直接来到兰桂坊后院梦依伊的厢房。
金闲来一感到异常的气息袭近兰桂坊的后院,如一只猎鹰般从三层的厢房直接破窗而出,拦在了顾城风的身前,一瞧到他怀里的贺锦年,眉峰微微一蹙,便欲提身离去。
“闲来,等等!”贺锦年灵敏地一脱身,伸出手拽住金闲来的衣袖,盈盈一笑,“闲来,正是来找你的,躲什么躲呀!”
“没空!”金闲来冷冷地扫了顾城风一眼,只见他一身纤尘不染的锦绣白袍站在廊桥中央,他侧对着他,淡淡地看着廊桥外的风景,对他的侧目似乎毫不在意,四周的各式各样的彩灯将他修长的身躯烘拖得太阳般耀眼,金闲来极冷的容颜敷上更深的冷漠,他没想到贺锦年会带顾城风来到这里。
便是当年的秦邵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所在地,贺锦年却带了苍月的帝王来这里。
他显然无法再面瘫,冷然一笑,转首淡淡地看着贺锦年,也不说话,一只手盖上贺锦年的手背,缓缓却微微用力地推开,挣了贺锦年的手后,身形一晃,离去。
贺锦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金闲来离去的身影,她与金闲来多年的兄弟感情,第一次被金闲来如此冷漠的推开,她原本欣喜的心情瞬时有些暗淡下来。
“锦儿……”身一团冰雪般的雾气萦近,贺锦年转身,对上那一双桃花眸,眸内映照了廊道两边各色的彩灯,折射出万千的光芒,可那瞳眸深处,却有一抹高深莫测的冷冰涟漪!
贺锦年的心瞬时一虚,相处虽不久,但她瞧明白了顾城风眸光后所隐的深意,她本能地嚅嚅开口,“闲来是战友,战友不分男女的!”因为心虚,她潜意识里道出了她真实的女儿身。
“他摸你手了!”顾城风眉目间敛着一层认真,字字句句却带着深刻的涵养,“男女授受不亲,锦儿,以后别让他碰到你的身体发肤,以后要记下!”而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当她是申钥儿,所以,尽管他知道贺锦年是男儿身,但他还是用了极别扭的形容!
可贺锦年笑不出来!
她突然发现,比起秦邵臻,与顾城风在一起忌讳的事明显多起来。眼前的男子不仅不懂得表达感情,也不懂得如何与女子相处,唯一有的,就是本能地防备,先是秦邵臻,接着是六月,黄昏时多了一个顾容月,现在,又添了一个金闲来!
两个人之间因为小小的插曲变得安静下来,幸好所剩的路并不长,转了一道廊弯后,贺锦年听到梦依伊的寝房里传出梦清韵清脆的笑声,“该你出牌了,发什么呆,小心点,再输,一会连肚兜都得留下!”
贺锦年神情一紧,看了看顾城风神色无恙,心想,这会倒不介意了?
她讪讪一笑,指了指他的脚,轻声道,“在这候着,我看她们方不方便见你!”她向来知道她们有时玩得很疯,虽然这些全是彼时的她教的麻将的玩法,但不赌银子赌脱衣裙却是梦依伊想出来的馊主意。
近门边,她敲了两声,里面便传来常念带笑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呢。”这里有金闲来看着,平常也无闲杂等人能靠近,所以,常念也不多问,直接喊贺锦年进来。
贺锦年一推开门,梦依伊三姐妹尚未反应,贺锦年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她万万没候到,韩昭卿竟与他们坐一起,虽然她只坐在凤繁星的身边看她打麻将,但贺锦年还是觉得今晚来得有些不凑巧。
梦依伊反应最快,拽了拽挽袖轻纱,提了裙裾便小跑地过来,拉了贺锦年的手便将她往里面拉,咯咯一笑,朝着凤繁星挤眉弄眼地嘻笑,“星妃,来小倌了,美少年一个,亲一口一百两银子抵我欠的债,如何!”
顾城风眸光凝成一泓光亮,身形一掠,已至贺锦年的身边,长臂一伸,将他纳进怀中,“大胆!”顾城风尽管知道兰桂坊的存在,也知道彼时的申钥儿与兰桂坊三姐妹的交情非浅,却不曾想到,她们行为如此放荡不拘。
他原先一直不明白贺锦年常常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辞,能轻轻松松地当成笑话脱口而出,现在他理直气壮地归咎于眼前的女子,深恶压不住地从眸中泌出。
梦依伊最擅于观察的就是一个人的眼睛,顾城风的瞳海里的深幽冰冷如极地死海冻得令人心窒,这个人虽于她是第一次见面,但曾经的风华传遍天下的景王顾城风,谁人不识!
梦依伊神色强自镇定瞧了贺锦年一眼,虽然她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贺锦年居然会带当朝皇帝来见她们,但直觉令她马上松了贺锦年,并退开几步。
围在麻将四周的女子亦齐齐站起身,对于顾城风以极亲密的方式搂住贺锦年,个个面面相觑。
贺锦年感应到顾城风身上发出的戾气,不,不是戾气,分明是杀气!
她知道是梦依伊方才一句玩笑话触及了顾城风的龙鳞,或许别的人她会一笑而过,但对这些姐妹起意,她突然感到有些懊恼,她原本的初衷是带顾城风来,这是她和三姐妹之间的约定,她带他来,有着见家人的意思。可现在,她后悔,她不应该事前一点提示也没有,就仓促带着他来到这里,结果全部势得其反。
她轻轻一叹,缓缓在他怀中抽身子,转身面对着顾城风,眸光剔出非同寻常的庄重,“城风,方才依伊只是玩笑话,她们是我的姐妹……我的家人,你以后,待她们如同待我!”
顾城风却从她的话里意味出别的,原来,她是来带她见家人……在他们的仪式之前!
他竟心生出亲自下聘的感觉!
他突地笑了起来,沉静如神砥的表情如同破开浮冰,染上温暖如春的悦色,在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中,慎得地点下了头。
贺锦年走到梦依伊的身边,伸出手,将她头发戴歪的发钗挪正,眨了眨眼后,轻笑,“我不多说了,你明白的!”当年她们曾开过玩笑,秦邵臻并不算是申钥儿的真命天子,因为连娘家人都不曾见过。
多年的姐妹,自然一点就通,常念和梦清韵齐齐站起身,很快就收拾了桌上的麻将,凤繁星神情虽冷,但还是站起身,泡了一壶茶,便拉着韩昭卿站到一边。
按理她应上前参拜,可一时间她找不到什么言辞,难不成对着顾城风跪下,启声:星王妃叩见皇上?
在哪里都行,可这里是红楼妓院,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