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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臻至门口,缓缓转身,“朕会派一个人过来,她会用心照顾好阿锦,你好好听从她的吩咐!”
“奴婢遵旨!”钟豫轻轻再磕首,眼角带着不安,看到帝王每跨一步,脚侧都要轻轻刮过地面,唯恐一步踏空,她知道,秦邵臻的旧患又发,再一次失明。
打开寝房的门,秦邵臻胸口的疼痛突然间膨胀起来,熟悉的撕裂感又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心脏跳得缓慢而无力,耳畔轰鸣不绝,他摸索着廊道上的扶手,第一次走得如盲眼之人。
这一次心疾的发作,已经不仅带来他短暂的失明,似乎听力也象前世中了蛊毒般出现障碍。
他已经无法用传声来判断前面的路是否有障碍。
出了“福寿园”,宗政博义已静守在外,他一看到秦邵臻惨白的面容,心头咯噔一跳,一步至帝王身边,将宫人送来的皮裘披在秦邵臻身上,声音略显焦急,“皇上,您的眼睛?”
“是不是有…。急事?”厚厚的狐裘加身,并未带来特别的暖意。
他今日回郊外行苑,特意将宗政博义留在通州督战,宗政博义若无急事,绝不可能在这时辰返回。
宗政博义重重颔首,突然想到秦邵臻看不到,急忙开口,“顾城风已下令攻城!五万的弩弓手首当其阵,万箭齐发,城中伤亡惨重,微臣估算死伤超过三万人!”
他是通州城门直接策马疾驰来郊外行苑见秦邵臻,被拦在了福寿园外,便是温度骤然降低,前来送暖裘的宫人也被阻隔在福寿园的入口处。
宗政博义估摸着定是贺锦年的事方让秦邵臻如此重视,索性接了裘衣,吩咐众人散了,他一个留下独守。
秦邵臻闻言,胸腔处重生地上下起伏,因为疼痛已经控制了他的表情,此刻,宗政博义不知道帝王究竟是喜还是忧。
按长远来算,这应是喜讯,如今是秋末,冬季即将来临,不是两国开战的好时机,若顾城风肯忍至明年春天,大魏必亡。
秦邵臻从三年前开始,步步筹谋,广阳镇的灾祸开启的时间掐得又如准时,就是逼顾城风在冬季开战。
可没想到,顾城风竟有五万的弩弓手,看来,之前他们所有收集的情报皆有误,或是顾城风一直在隐藏实力。
秦邵臻抚住胸口,强抑着脸上的痛苦,频频冷笑,“让肖宴臣撑住,死守城门,不迎战,再过半个月就是立冬,天气骤寒,北方必定雨雪连天,而明州郡经历了广阳镇之祸,百姓为了避祸,错过了秋收,官府的粮仓半空,届时苍月南北大道被封,看他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如何补给。今年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冰雹,我倒要看看顾城风究竟如何应策!”
前世中的苍历115年,秦邵臻向苍月发动统一战争,既便是他用申钥儿的配方冶炼出新型的兵器,大魏的铁蹄还是始终攻不下明州郡,无法跨进苍月的国土。
整整一年,战争一直处于拉锯状况,直到苍历116年冬,完全逆转了战局。
那一年,明州郡下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冰雹,之后,风雹雨雪交加,因此,苍月驻军下令移营至背风的周山岭下,谁知到过了一个月,周山岭发生雪崩,将三十万的苍历大军活埋在周山岭下。
秦邵臻趁此机会马上反攻,不到一个月就攻下了苍月,并处死了已是皇太后的庆安公主和其子贺锦钰。
他拥有前世中完整的记忆,因此,重生后,他四年前他离开苍月时,就开始筹备今日这一战。
从通州到达广阳镇的秘道已注进海水,部份的岩洞也已坍塌,如今唯一能入大魏的就是通州城。
三年前,他登基后,就派人加固通州的城防,城墙已加厚加高,外层是坚实不动的青岩镶嵌,环环相扣,固若金汤。
绕着城门的一道护城河,由原本的一丈深被挖掘至两丈。虽说冬季寒冷时,结了冰,护城河起不了作用,但通州地处南方,若天气稍回暖,冰层就会变得脆弱,届时,一旦苍月在攻城时,冰层破裂,护城河就成了一道天然的陷阱,活活将这些士兵淹死。
另外,最脆弱的地方城门口的两扇各宽一丈,高一丈八的城门,也由原先的三层厚木被加到五层。
别说被对方强行撞开,就是平常关闭城门,也要由数十个壮汉齐心协力方能把城门关紧。
为了防火攻,两扇城门表皮还镶上了厚厚的两层铜皮,便是顾城风使用琉弹,也无法炸开。
而城门上的木栓,从顶层最高处,一层栓一层,共有七条横杆,每一条都是采用五十年轮以上的原木。
守城的将士,全是前世中跟着他打江山的一些兄弟,这些人,全部经历过考验,绝不可能背叛他。
而守城,最重要的便是粮草。
在三年前,他就着手在通州各营建储备的粮仓。
而大魏的另一个邻国大齐,自秦邵臻登基后,就暗自以财力助齐魏边境封地的齐国宣王招兵买马,苍月若想借道齐国进入大魏,既便是齐国君王迫于苍月淫威而同意,宣王也会拒绝。
那唯一的一条路径就是万年雪山周山岭,苍月的士兵想越过,除非是插上翅膀。
否则,通州城足可以让他守上半年。
他只需耐心等待苍月大灾的来临,便可逆转这一战局。
“微臣遵旨!”宗政博义感觉秦邵臻手臂传来越来越僵硬的感觉,脸上忧虑加大,“皇上,您……”
“不必耽心!”秦邵臻半闭着眼面容惨白如霜,一手紧紧反攥住宗政博义的手,一手紧紧按着近于停滞不跳的心脏,咬着牙弓着身体忍着尖锐的痛楚,额角冷汗渗出沾湿了鬓角,他轻喘着,“博义,你马上动身去汴城,把东阁带到这里,朕有话问他!”
在东阁施展上古遗族札记下册中的秘术前,东阁便告诉他,他启动秘术,必遭天谴。请秦邵臻在他施术结束后,将他送至申氏一族的灵脉中,以避过灾难。
所以,那日在秘道中,秦邵臻甩开顾城风和影卫后,回到秘道时,便让他贴身侍卫马上护送东阁到汴城。
“皇上,恕微臣逾越,请让微臣背你回去!”宗政博义双眉紧拧,如此严重的心疾引起寒症,宗政博义只见过一次,那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冬夜,秦邵臻突然夜半嘶狂,直到三年前,他方知道,原来,那一晚是秦邵臻重生之夜。
宗政博义扶着帝王走了几步后,一阵猛风过来,宗政博义急忙站在风口之上,欲图替帝王挡去寒风,可他也知道这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所练的内功并非纯阳,所以,他无法用内力帮助秦邵臻抵抗寒意。
秦邵臻到这这时候,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僵硬,启阖半天方虚弱地吐出一句,“五石散……”
五石散提炼自一种妖艳美丽的花,通常皇宫里的太医用于医治外伤重创的病患,施行刮骨或是去腐时暂时缓解疼痛的一种药粉,可这种药粉对人体有严重的副作用,用了一次的量和次数后,便会产生无法抵御的依赖。
☆、136 天谴术破,无力回天
秦邵臻的声音虽弱,但“五石散”三个字却如惊雷震进宗政博义的耳中,他紧了紧扶着秦邵臻的手,恳切道,“皇上,五石散是摧人意识的毒药,皇上不可!”
大魏皇宫一直藏有这种禁药,大魏先帝重欲重色,到晚年时,又兴起食用五石散,不到一年就驾崩,死时全身如皮包骨。
“放心……朕不会过量服用!”苍月和大魏在战在即,他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他记得前世中,东阁虽然替他引出了体内的蛊虫,但因为蛊虫在他体内蜇伏太久,寒毒已深,虽不会因为大悲而猝死,但疼痛却根植在心。
他就是靠着五石散生生忍过每一个寒冬,虽然他知道这种抗疼痛的方式并不可取,但能立竿见影的也只有这种毒粉,如今没有别的方式撑过眼前。他不能让将士们看到他这种情况。
宗政博义青白着脸,突然一手托住秦邵臻的腰,避开前方的宫人,展开轻功从屋檐上掠过,几个纵身,直达帝王的寝殿,他飞快地将寝殿中的火盆移至秦邵臻的身边,双肢下跪,伏首嗑头再次恳求,“皇上,微臣认为不妥,您还是试一试热水驱寒!”
五年前,他记得秦邵臻第一次心疾发作时,就是这样熬过去。
秦邵臻全身瑟抖,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
宗政博义权当是帝王默认,马上阔步至殿外,吩咐宫人马上备好热水。
半个时辰后。
“皇上,可要传唤太医?”宗政博义连着给木桶加了三次热水,但秦邵臻的眉宇间还是结了一层霜气,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他紧紧抿住的双唇控不住地颤粟,脖子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凝成暗紫色的血管。
秦邵臻慢慢睁开眼睛,连眼睫处都结着一层霜气,他看着宗政博义,凤眸清明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好半天那惨白的双唇才轻轻阖开,声音却嘶哑得如生锈的刀磨过木头,“熬过这个时辰——便好!”复闭着眼。
寒毒开始发作时,从胸口处,疼痛象一把钝器一点一点地磨钻进去,而后,漫延到全身,象有千万只尸蚁叫嚣着要从他的体内撕裂而出,咬断血脉,噬吞神经。
每至冬季,是寒毒最甚之时。
这样的疼痛他理解成上天的报应,但他并不排斥,有时他甚至觉得庆幸,因为只有在忍受这样的极端疼痛的报应时,他才有资格活下来。
“皇上,让微臣抱……扶你出来!”宗政博义死死压住情绪,上前一步,用肩膀撑在秦邵臻的腋下,秦邵臻晃了晃身体,他的身体已僵硬如铁,甚至连迈开脚步都觉得难,但他知道,自已总算熬过了,因为身体已开始慢慢回温。
慢慢地移前两步后,缓缓地支撑住身体,方哑着声道,“博义,朕没事,你马上动身去接回东阁,不要再搁误时辰!”他要知道东阁的法阵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的原因,以及,尽快将所有的一切还原。
“让微臣侍候皇上更衣!”皇帝一身湿漉漉,因为秦邵臻不想这这时候传出帝王旧疾复发的传言,便没有传呼太监进来侍候。
“朕命你马上动身,你敢抗旨!”秦邵臻嘴角抿成深刻纹路,声音是异常的严厉,“朕还没废!”
“微臣尊旨!”宗政博义万般无奈,只能领命躬身退下。
当夜秦邵臻待身体稍恢复些,便命太监去药房领些五石散。
接着天未亮,马上传召田敏丽,将贺锦年的身体状况告诉她,让她去照顾贺锦年。
秦邵臻虽然极恨眼前的妇人,但他亦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妇人对子女倒倾尽了一切的苦心。
他相信,以田敏丽照顾过申苏锦的经验,她定能比钟豫照顾得更好。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个人所好,只要能对贺锦年好,他一切都愿意偿试。
秦邵臻安排好贺锦年的事后,便前往大殿,大殿上已经站满武将,见到帝王齐齐下跪嗑首后,开始奏报有关战事的情况。
接下来连两天,温度开始急剧下降,但大魏地处苍月大陆的南方,并未下雪,官道依然畅通,宗政博义派了侍卫前来传递消息,声称因为官道虽不曾关闭,但有些路断因为寒冷出现霜冻,来往的车马速度放慢,会推迟两天到达通州,但最迟不会超过三天。
秦邵臻每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贺锦年,通常这个时候贺锦年都在沉睡,他停留半个时辰后,便与将士们议政,待晚上将士们离开后,他又再去一次福寿园,但每次探完后,就算是看着贺锦年的睡颜,秦邵臻亦会犯心疾。
夜晚,纵是一盆盆的碳火将帝王寝殿烧得如盛夏,秦邵臻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却依旧觉得周身冰冷刺骨。
到了白天,诸事缠身,秦邵臻不得不靠着每日服用五石散撑疼痛,方有力气一波接一波接见文武大臣。
主要是因为苍月和大魏的首战,顾城风便以万箭齐发之势将通州城百姓与将士共存亡的爱国梦想刺破,如今通州城百姓开始大规模的迁居,汴城又频频传来清王秦邵栋私下与几个重臣见面的消息。
他知道如果自已再坚持每天去看贺锦年,只怕等不到贺锦年记忆恢复,他已经成了一个瘾君子。
所以,到了第三,当通州城传来顾城风下令攻击通州,将火油涂满箭身,万箭齐发,引发通州城大火。大火不仅使通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一瞬间化灰烬,还燃烧了三个粮仓。秦邵臻再也坐不住,他不顾众将的阻拦,亲自前往通州城门,给守城的将士援威。
战后第五日,大魏通州帅营。
夜,雨雪交加,北风呼啸中夹着冰刃的气息,今夜的温度已降至零度,屋檐上的积雪开始结成条条的冰棱,除了守夜的将士外,其余的士兵皆躲进营帐,早早地睡下。
帝王的帐营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