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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把一间不算很大的厅堂塞得满满。
贺元奇父子一桌显得人太少,贺元奇便让府里的管家和从小照顾贺锦年的老嬷嬷一同入座,几个姨娘便上了另一桌。
堂中人虽多,但却一点也热闹不起来,贺锦年心口堵着事,根本是食不下咽,席中还要忍受诸多双眼光的暗中打量,第六感觉告诉她,这些眼光都带了些低诽之意,都将她当成惑君乱上的男chong。
宴席至一半,香兰公主突然不宣而至,一进门,一双带着探究的大眼,就直勾勾地落在贺锦年身上。
她随大齐的使者前来苍月,自是禀承了大齐皇帝的厚望,希望她能够留在大齐,并成为顾城风的嫔妃。
当日顾城风曾设宴招待来访的各国使者,她也曾赴宴。
顾城风对初长成的少女的蛊惑力有多大,根本不难想象!
他身居苍月大陆的权力颠峰,为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在宴中,他如众星捧月,他眉眼薄笑,却依然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苍月大陆上关于他的传闻太多,皆言他儒雅俊秀,风姿卓越!
他能文能武,是率军的将才、又是舞墨的雅客!
随使前,大齐的皇后曾偷偷告诉她,多年前,顾城亦登基时,她曾有幸见过彼时的景王殿下,她说,顾城风有修竹汀兰的清雅,怎么看,他都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
要对这样的男子一见倾心,于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子太容易,可没想到,一夜思春梦未醒,便被帝王一旨恩赐给一个年至五旬的老臣,连个开口问个原因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大齐的使团马上要随贺元奇回访。
香兰公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满腹幽怨随着贺元奇回到大齐,原本想找想借口留在大齐,可她的皇兄不允,并劝她,贺元奇年纪虽大,毕竟是苍月国的三卿之首,且门生众多,有些已官至四品。
大齐的皇帝希望香兰公主借此机会多为大齐谋福。
随贺元奇回到苍月后,她的嬷嬷极尽全力为她打探,究竟在半年前发生了什么,结果一问方知,皇宫设宴招待使臣那夜,发生了帝王半夜前往贺府夺人的一幕。
她对贺锦年心中允满怨念,很想见一见这个传闻被帝王捧在手心上的少年,可回到苍月近一年,根本就没机会见贺锦年一面。
香兰公主对于贺府近老妪般无趣的日子,她心中愈加怨恨贺锦年,让自已遭无妄之灾。所以,贺元奇差人来传话,她不愿给贺锦年这个面子,便以身子有恙相拒。
可终抵不过好奇,加上问嬷嬷贺锦年容貌时,回话的嬷嬷又言辞闪烁只说年纪与她相仿,最终便委下身段前来一见。
一见之下,几乎惊为天人,难怪嬷嬷言辞闪烁,眼前的少年,美得雌雄难辩,难怪顾城风会为这样的少年几近颠狂!
香兰公主身份不同,上了主桌。
宴中,贺锦年对公主传来的不善眸光也不予回视,只是静静地吃着面前的菜,偶尔为贺元奇布几道可口的菜。
好在,香兰公主心中再不满,在礼节上也不敢明着冲撞贺锦年,她自是知道丁姨娘被逼落发出家为尼的原故。
父子俩用膳后,便一同去了书房。
贺元奇将这一个月来苍月所发生的事,以及市井流言全部告诉贺锦年。
贺锦年方知这自已离开这几个月来,苍月国皇宫发生了惊天恸地的变化,而回来之前,影卫只报告让她知道顾城风病重,却从不曾告诉她,如今的苍月皇宫已……面目全非!
她想,影卫就算知情,必定也不敢说出有关苍月皇宫情况的一个字。
贺锦年离开燕京不久,一批批的伶人进入燕京之城,由苍月内务府奉旨安置,这一收便是近千人。
只是顾城风已离开皇宫南下明州郡,内务府没有帝王旨意,不敢轻易收编入宫,所以,朝臣对帝王这一诡异的诏令虽深感不觉,但并没有联名上奏提出意见。
不料,顾城风回到燕京后,在挽月小筑休养了两日便舒醒,醒后性情大变。下旨让内务府着办将这些安置在宫外的伶人收编入宫。
帝王一扫过去冷情冷性又极好安静的性子,每日一下朝,日日穿梭于惊鸿殿,任由一群男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恣意寻乐。
宫中至此以后,不分昼夜,丝竹之声响彻半个燕京城。
那些伶人见帝王不管束,更加变得肆无忌惮,尤其几个胆子大的,窥见顾城风美貌,心生爱意,每逢顾城风上下朝之际,总是打扮得花姿招展等在顾城风必经之路上,施尽美色,极尽诱惑!
便是朝中大臣,每每奉旨进宫见驾,亦可到处见三五个身着艳色服饰美貌少年,半敞着衣襟在通道上,栏庭间,公然相互嬉戏调笑途经的大臣,浪笑之音,直刺得众人面红耳赤!
顾城风从不予管束,任由他们恣意放纵。
新宠艺妓傅青隔三差五地被顾城风召唤,在宫中飞扬跋扈。加上她身边一雌一雄的孪生护卫,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宫中嬷嬷和小太监敢怒不敢言。
燕京百姓对于两国战争之际,帝王却如此放荡奢靡,皆感到不安。苍月的仕家门生已联名千人上书,要求帝王清君侧,肃清宫中的靡乱之风,以正罡纪。
“锦儿,既然你已回府,皇上又无传召,你无功名在身,不必上朝,就好好呆在府里。”贺元奇一叹,“如今皇宫乌烟障气,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待为父明天向皇上上奏告老还乡,你就随爹回常州吧!”
贺锦年静默不语,瞳仁没有丝毫改变,象是无欲无求无嗔无怨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她只是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心口里堵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时管家又来传话,有七八个朝臣在府外求见贺五公子。
“锦儿,你在这,哪都别去,为父替你应承他们!”贺元奇拍拍她的肩膀,步出了书房。
贺元奇知道这些老臣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恳请贺锦年出面制止皇帝的荒诞行径。
一个个竟皆忘记,他们曾屡屡上奏要求帝王纳妃,与贺锦年撇清关系。
贺元奇身影刚消失在书房门后,她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她身子一歪,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手撑扶在书案上,手掌重重地击在自已的胸口上,狠狠喘了一口气后,强行打起精神,回到自已的寝房,找了一套的夜行衣,便施展轻功,朝着皇宫方向掠去。
她想趁夜避开四海影卫,潜入皇宫去见顾城风。
没想到,顾城风如此了解她,皇宫中又增派了五成的四海影卫值守,面对众多的高手,她便是借用第六感觉,也无法攻破层层防御。
这反而挑起贺锦年见不到顾城风便不死不休之心,她日夜在惊鸿殿外跪着,也再不肯开口说半句话,无论刮风下雪,她铁了心把自已当成木桩。
可日日换来的,依然是太监总管一声低叹,“五公子请回吧,皇上正忙着。”
她不理会总管太监,也不再恳求让总管带话。
宫人给她带吃的,她不拒,狼吞虎咽吃个精光,饱了才有力气跪!
贺锦年连连跪等了三日后,日日可以远眺到那些淫秽不堪的画面,有些胆子大的,仗着有影卫相护,无人能伤得他们半分,竟在不远处公然调笑贺锦年失了宠,还不自量力……
贺锦年再也忍受,从一个禁卫军手里提了把剑,冲进惊鸿殿,看到那些男伶便砍。
影卫现身阻拦,贺锦年惊怒之下,深浓的悲痛将她心中沉沉压下的倔强勾起,她将剑抵在咽喉处,眸中缠着血丝,“你们退下,若再拦我,不大了我今日我横尸在这里。”
众影卫早已盼着贺锦年能够改变眼下的状况,只是拘于帝王的旨意,不得不阻拦,见此状况,正适下怀,转瞬之下,散得无影无踪。
没了护身符,众伶人四处逃散,一时间,惊惶失措的呼救声响彻惊鸿大殿,贺锦年杀红了眼,边杀边叫,“皇上,锦儿知错,求皇上见锦儿一面!皇上,你出来……”
她象疯了似地追着那些四处逃散的伶人,一些侍卫早就看这些伶人不惯,此时正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监和嬷嬷更是躲得远远的,以免不幸被触及到。
不知不觉,竟杀至御书房,那一段四年最美好的时光,她几乎都在此渡过。眼眶里突然泪雾弥漫,扔了剑,跌跌撞撞地奔向书案。
在她重生五年的生命中,有四年是在这里渡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棱角她都熟悉。
这里还是象以前一样,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书架上的书还是按着以往的顺序排放着,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是按着顾城风的习惯来放。
她握着朱笔,习惯地用指尖轻挑狼毫,笔尖处松松软软地,墨迹未干,她的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原来,他再荒诞也不曾放下朝堂社稷之事,书案上并没有堆积下来的奏折,他依然是个旷世明君。
“哭什么?还有什么不甘心么?”平静中带着无欲无求之声,甚至不带讥诮。
他瘦得历害,几乎是形销骨立来形容此时的顾城风,一身的明黄便服已支撑不住他修长挺立的身躯,显得如此空荡。
骤然重逢,贺锦年撑不住自已濒临崩溃的感情,不管不顾他冷冷看向她的眼眸,她象以前一样,远远看到他就扑进他的怀里,已然忘记顾城风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已撑不住她的体重。
就这样,他虽近本能地护住她冲过来的身子,却连连被冲撞后退了几步方稳住了身形。
“城风……城风,我是回来认错的,我有好多好多心里的话要对你说……”她的心坍塌了半边,千言万语全化成泪,搂着他仿似被掏空的身子,她心疼得恨不得用自已来填满他的身体!
她不爱哭,相伴四年,落泪屈指可数,象今日如此恸哭,从不曾有过。
可她太想发泄,恨不得把心中所有的思念、焦灼、悔恨都化成泪,倾倒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有多想他!
以及问他,后宫为何会有……市井艺妓!三千男宠!
看到所有的一切莫名其妙地延着前世的轨迹前进时,她有多害怕、多彷皇!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到现在还重要么?”顾城风哑然失笑,桃花般的眼眸中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锦儿,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朕也无法象以前那样,什么都包容着你,你既然放开了朕的手,既然你心心念念的是秦邵臻,那你回他的身边去,永远也不要回来!”
顾城风声音既轻且慢,却一字一句如重拳击在她的心口上,是的,到如今,所有的苦果都是她酿成的,从不肯听从他的意见,坚持一意孤行前往大魏开始,她就陷入了秦邵臻设下的陷阱之中,她把所有的噩运带来。
可既便是错,她也不能在这时候保持沉默,哪怕能洗去他心头一丝的不甘,她颤着声,“城风,你相信我,那不是我的选择,我被东阁抹去了所有的关于你的记忆!东阁在秘道中设了法阵,诱我入阵,施阵后,我的记忆开始逐步消失。在秘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对你的记忆尚完整,所以,我那时很欢喜,可后来,秘道进水了,我随着水流飘着,记忆消失很快,到了悬崖上,你拉住我的手时,我已没有关于贺锦年的记忆,我那时以为你是……景王殿下。”
顾城风心头猛地一窜,那是一片被他强制封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每每一触及,他便搜尽枯肠让自已逃避,所以,那日相遇后的种种不合情理之处他从不曾仔细剖析过,此时听她如此一说,霎时便想起最后一幕,她挣开他的手心,唤他为“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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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衣带渐宽终不悔(求月票)
刹那间,顾城风的心境仿如苍海变成桑田,荒漠成绿州……可一忆及六月的提醒:皇上,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以及通州城三万的冤魂已启动了血咒,你和锦年这一次已经休想避过,如果血咒应在阿锦身上,那这次,六月就无法带她安全回来……
那时,他已抱了必死之心,自殇换得她的平安归来。所以,在明州郡的帝王行营中,他任由身体破败,却不肯让太医诊治。
被金铃公主顾聆兰强行带回到燕京城,清醒后,他又去了挽月小筑的雀台之上。
他站在高处,仰望着天地苍茫,一片雪白,纷纷落落的鹅毛雪片,仿佛如那一夜的倾盆大雨,祭奠着他和她曾经属于彼此的仪式。
软剑从腰间拨出,一曲剑舞,不知道忧思过度还是元神渐衰,当夜竟然梦见贺锦年重生前的种种。
原来,前世他死于忧思过度,而申钥儿却因血咒而亡!
虽然两人从不曾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