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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那一段最惨裂的往事,她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抚上脸颊,她的眸中藏匿的痛苦、伤怨如幽光错闪,“秦邵臻答应了我的要求,赐婚于我和六月。或许是他看到我毁颜太过悲惨,他让大内的太医为我疗伤,并续接了我的琵琶骨。我伤情一稳定下来,我就偷偷开始修习内力,我本想,待我的内力稍稍恢复后,我带六月离开大魏皇宫,可没想到顾宝嵌在六月的药中下了慢性之毒,到了十二月十八那日,原本是我和六月对食的日子,六月第一次毒发,那毒性我了解,无药可治,除了将毒引到我的身上,我无路可选,所以,我瞒着六月将毒引到自已的身上,后来,我打扮成冷宫里专门处理死去废妃尸体的太监,以出宫去乱葬岗埋葬死尸为名,偷偷带六月离开了大魏皇宫,来到了汴京湖上……”
贺锦年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呆板,纵然她再豁达,又怎么会忘记死前的那一刻记忆?
往事,一幕幕,如血雨腥风翻卷于眼前,全是亲人温柔笑脸背后的恶毒,朋友最残酷的谋算,此刻,如汹涌而至的狂风暗潮,面目狰狞滚滚袭来——
翻江倒海于心内,拍起千层骇浪,摧断肝肠。
唯幸的是,前世中,她死在了六月的怀中——
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眸光浮溢,她仿佛听到了前世中死前的那一夜的湖水轻拍船浆之声……
苍历113年,十二月二十,夜幕深沉,寒风习习,除了一片的月光,没有任何的灯火照亮。夜景出奇地静,雾色弥漫水上,听得见轻缓的波纹温柔地拍打小船,吞吐之间方显露出一些动静。
六月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坐在船首,偶尔用棉帕拭去她嘴角溢出的血。
他神情没有太多的悲伤,他想,若她断了最后一口气,他就抱着她跳进湖中,两人葬在一处。
“六月,我刚才好象听见鱼儿跳水的声音,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突然动了动,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你又哭了?”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脸上,“我没哭,你说过,把悲伤流尽时,剩下的就只有快乐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六月,我死后,你可别把我扔在水里,我怕冷。你可不可以把我烧成骨灰,然后,放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带着我游山玩水。你走累时,不想再动了,就把我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她的手缓缓摸索过他的唇,“我这半生都是给人卖命,从不曾好好看这个山清水秀的世界……你答应我,趁我现在耳朵还能听,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近弥留之际的她,竟也猜出他的心思,猜出他不想独活。钥儿,你是何等玲珑剔透的女子,为何上天要这样待你。
“六月,你不可以食言!”她微微喘了口气,抑住胸口的翻滚,“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其实今日也不必担心会再吐血,她的身体已近干涸,已无血可吐了。
“六月,他来了……他来找我了!”突然,申钥儿挣扎着起身,她的眼睛循个一个方向,毫无焦聚地看着,“阿臻,他……他来找我了!”她紧紧纠着他的衣裳带着慌乱,震惊和恐惧,“六月,快……快把我藏起来,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子,他会伤心的。他从没过一天的好日子,不能让他再为我受苦了。”
六月看着四面一片宁静,他心如刀绞,“钥儿,没有人,你别这样!”他好怕,这几天,她先是失去味觉,接着失去视觉,现在,是不是连神思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找了大夫,可谁也没有办法,他只好带着她来这里。因为她说她在中国的那个地方,死在了海上,她希望这一次她的灵魂能够随着江河将她带到大海去,也许她就能够回到她的故乡,她想去看一眼她的爸爸和妈妈。
“不,你相信我,他马上会来了,我感觉到了……六月,哪里可以躲?”她的思绪极度混乱,两只抓住了六月的衣襟连声乞求着。
“好,好,我和你一起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你……”他哽咽着,抱着她进了船舱,他把舱门锁上,抱着她一起缩在了狭窄的柜子后面,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钥儿,你可以放心了,这里很隐蔽,谁也找不到我们。”他闭上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硬生生地撕成两半,只好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锦儿……”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近。
这时,连六月也听出来,秦邵臻真的来找她了——
贺锦年猛地掩上自已的耳朵,他仿似听到了秦邵臻摧断肝肠的呼唤穿透了时空,弥响在她的耳际。
许久,许久,她的神思缓缓从往事中抽回,她摇了摇首,她再不愿细诉那一段她最想忘的,也最弃不开的那夜,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无光看不出悲喜,“我死在了十二月二十那天。”
她不想记!不想忆!不想说——其实,她死时,秦邵臻亦伴在了她的身边,虽然那时她的眼睛已经瞎了,但她死的那一刹那,灵魂飘起时,她看到秦邵臻一步一步地爬到她的身边,眉目是无尽的苍凉——
看到这样的脆弱的贺锦年,梦伊依瞬时变成了保护雏儿的老母鸡,展开宽大蝶袖的双臂一把将贺锦年捞进怀中,“不必纠结了,都过去,你现在是贺锦年,申家欠你的,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夺回来,这个仇一定要报!还有那顾宝嵌……”梦依伊杏眼一眯,沉声问,“这贱货姓顾,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害你,还有六月,为什么要还要借用你引六月,一网打尽?”
“不纠结了,人死如灯灭。”贺锦年心口盈上温暖气息,悲伤瞬时被放空,她反手握住梦依伊的手,“顾宝嵌就是苍月国的常庆公主,是顾城亦和林皇后的女儿,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会去了大魏,她是在苍历112年,大魏战争胜利后成了申剑国的小妾。在申府中,我与顾宝嵌很少交集,除了她过门那日,给田敏丽敬茶时,我见过她一次,后来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若非是郭岚凤告诉洞房那夜有顾宝嵌的参与,我甚至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但在大魏的冷宫之中,她曾三番两次来挑衅,最后一次还明确告诉我,她与我并无恩怨,她处处为难我,仅是因为苍月的金铃公主顾铃兰爱过女扮男装的我。至于六月,我实在是想不出,她为什么如此居心叵测将他引进宫。或许也是一种牵怒,只要是她所憎恶的人,她都要将他们折磨至死。”
“狗娘养的,这么变态!”梦依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又开始爆粗口,“申家远在大魏,老娘拿她没办法,这个顾宝嵌,老娘就是把燕京给拆了,也要把她给挖出来!她不是喜欢贱么,那老娘就让她贱个够本!”
提到了顾宝嵌,贺锦年马上想到今日的正事,她拉了梦依伊在一旁坐下,灿颜笑到,“依伊,这会机会来了,我今日来,就是找你们商良一件事,这事,正和顾宝嵌有关!”
贺锦年将顾宝嵌闱场失贞之事连锁反应导致最终林皇后皈依之事原原本本地详述一遍。
“我想让常念想出台词,套用老剧的曲调和曲风,马上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杜篡一台短剧,做为兰桂坊入驻昊王府的第一场公演。”
她笃定,在这风口浪尖,林皇后归皈,顾城风步步紧逼时,顾城亦早已焦头烂额,他不会拿一个名伶来下手,坐实流言。
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早已改朝换代,这个险值得冒。
何况,如今的兰桂坊已迁至昊王府,稍有风吹草动,定然会惊动整个燕京城!
“常念,你看这样行不行。”贺锦年将自已的想法说了出来,“只需把人物稍稍篡改,就把顾宝嵌的身份杜篡为一个边远小国的小郡主,让林家哑巴吃黄莲!”
常念连连点头,脑中飞快地转着,“行,第一场公演后,还可以去华亭街搭临时戏台,在那里演个三天,估计燕京三岁的孩子也知道顾宝嵌失贞之事!”
梦清韵兴奋异常,“好主意,先把那顾宝嵌这贱人拉下马,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她在这里接客!”
“接客?妈妈我头上没顶着圣人光圈呢!”梦依伊笑得声音略显得尖锐,频频冷笑,“在我梦依伊手里接客算是大赦天下,她顾宝嵌还没资格。你们等着,迟早她会落到我梦依伊手中,我会让她走到大街上,连她亲娘都认不出她!”
梦清韵打了个冷颤,轻声提醒,“姐姐,娘亲大人曾有遗言留下,兰桂坊不得逼良为娼,亦不能弄出人命!”
梦依伊优雅地举起双手,万分自恋地翻着手心手背瞧着,欣赏够了后,方施施然地得瑟,“放心,我梦依伊来自风尘,并非出自江湖,打打杀杀的不适合老娘嫩白的小手!”
贺锦年三人瞬时笑开。
苍月官道上。
云泪跪在床榻边缘为申钥儿按摩着身体各个穴脉,通过这几日疗养,申钥儿的肤色明显比那日红润,但因为不能进食,每日只辅以少许的汤水,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不大有起色。
隔着一扇琉璃屏风,叶明飞将燕京传来的消息一件一件的念给顾城风,除了昊王顾城军三道的急件外,还有一封是是晋安国公之嫡子,韩昭卿之兄长韩士棋的密信。
叶明飞将手中一封四百里急件折开,稍稍看了几眼,眉峰半蹙道,“殿下,韩公子到底爱妹心切,等不及殿下回京,就传来四百里急件,问及最近燕京传得沸沸扬扬的殿下您从大魏带回一个女子,乘坐殿下专用坐驾,一路同吃共眠同浴是否属实,还侧面提醒,其妹韩昭卿亦已耳闻此传言,终日愁眉不展,不见其妹欢颜,其心甚忧!”叶明飞将认折好,递上,见顾城风无意接过,便谨声问,“殿下,此件是否回应?”
“不必!”顾城风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韩士棋这是在投石问路,顾城亦刚废了后,中宫之位空出,只怕他韩家也想争这一杯羹!”
叶明飞愣了一下,思忖,若晋安国公为两朝重臣,其女韩昭卿又是适龄,虽坊间传闻景王与韩美人两情相悦,但到底两人并无婚约,若顾城亦要纳后,韩昭卿的机会很高。
此前顾城风在大魏接获林皇后归皈之消息后,马上令顾城军在燕京放出消息。林皇后出家是因为帝后不合致皇后心灰意冷而出家。
紧接着,在朝野关注缘何帝后不合时,又隐隐传出皇后失宠是因为当年清妃娘娘的旧案,已有证据显示当年清妃是因为林皇后的陷害而被打入冷宫。
流言越传越快,甚至刑检司那里也隐隐透露确有其事,只是后来林皇后因怕此旧案被重审后会殃及林氏一门,最后甚至累及太子被废黜,所以林皇后才想出皈依佛门的下策,以避过刑检司的调查。
更甚,从林皇后皈依之事又牵连出林皇后之女常庆公主失贞之案,虽然仅限于市井流言,但很快被燕京的茶馆被编成戏说杂谈,虽然说书人口中的公主被歪曲成一个边远小国的郡主,但去过闱场的人都知道是戏中的主人公就是当今林皇后之女顾宝嵌。
流言象是冬日雪球般,越滚越大,茶楼上的说说唱唱没几日后,便被人搬上了戏台,尤其开场演绎这一场戏曲的竟是燕京第一名伶常念。
最后,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皇后无德迅速引起朝野的关注,接着流言也波及太子,言太子自小言辞无度,在宫中常责罚宫人致死,尚未成年就如此残暴,一旦继位,实令朝野堪忧。
而太子伴读的竞选不了了之后,顾城亦准备亲自挑选名额,消息尚未传出,已有两个热门的人选出现突发状况,一个是燕京提督韦铭志之子得了热疾,连夜被韦老夫人送往乡下老宅,以避免传染给府里其它人。
另一个是燕北大将军崔炎洪之嫡孙,不过是十三年华,竟携同伙伴逛花楼,被发现,打了个半死后,被其祖父当夜扔至燕北的军中。
崔炎洪在苍月的声名仅次于肖妥尘之父缜远将军肖龙华,其麾下的燕北军有十万之众,驻营离燕京极近,若燕京有变,除了禁军外,就近的兵马就属燕北大军。
而顾城风趁胜追击,让在燕京的心腹带头,先是拉笼先帝旧臣,而后开始招集朝庭文武重臣,准备联名上奏顾城亦,提出让皇帝还政于景王顾城风,让帝位归于皇氏正统。
在肖妥尘意外落马之后,顾城亦对崔炎洪之子在这节骨眼上退出已感到不安!加上大臣联名的奏章让他看到顾城风在朝中羽翼已趋丰满。
但顾城亦在苍月大权在握十年,深知人心如何运用!
他为转移朝野的视线,马上应策,让人放出话,说顾城风在大魏遇一女子,喜新厌旧,准备抛弃旧爱苍月国第一美人韩昭卿。
并言及顾城风极宠此大魏女子,一路同食同眠呵护有加,途中,奢华的坐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