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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只当鼓乐热闹,没听见他的话,直起身退至身后,目不斜视。
东聿衡气得笑了,众目睽睽又不好发作。
其实沈宁有些故意而为之,现下皇帝没得到她,还不会轻易降罪,她想看一看他的底线在哪。
一曲即了,满堂叫好,东聿衡叫了赏,细细看了那头牌歌伎一眼,细眉樱唇,风情万转,只觉颇为欣赏,也生不起带回宫的**。
片刻后又是一出新曲,皇帝与沈太傅喝了几杯,又赐了沈家众人两杯,每回都是大家起身跪谢,沈宁心想还不如不赐,可她哪里知道这屋子被赐酒的人心潮之澎湃。
忽地皇帝不慎将酒杯打翻,沾染了龙袍,万福取了锦帕为他擦拭,问道:“陛下可要更衣换裳?”
“满身酒气成何体统,去换罢。”东聿衡站了起来,一屋子人都跟着起身。
“不必起身,朕去去就来,大伙自乐。”他笑着压了压手。
沈何氏恭恭敬敬地道:“前厅寒冷,还请陛下移步二叔书房更衣。”
沈昭自知沈宁不知书房何处,忙让身侧奴婢打了灯儿引路。
进了书房,沈宁在外厅候着,东聿衡由着万福服侍换了一身玄色行服袍出来,看一眼沈宁,连同万福一并挥退下人。
沈宁知道皇帝怕是故意的,因此也淡定地站在一侧不语。
东聿衡背着手叫她上前,沈宁挪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原以为他会拿方才的事儿开开场,不料他居然径直喝问:“什么破烂玩意让你哭得没气儿?”他年初一初二都忙得没个闲暇,直至初三才听人说了这回事,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直想抓她来问个究竟。她这样的人儿,除了那回在李子祺墓前见她哭过一回,竟然发生这么多事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想来那张书信定是李子祺所写,一思及此他就只觉莫名的怒火在心头烧。
沈宁听他问话,先是一愣,而后闪过一丝决意之色,缓缓自怀中拿出荷包来。
东聿衡板着脸接过,看睛了和离书三字,竟是僵了一僵,再细细看完,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乌云密布。他想掐死她!
分明李家有和离之书,她竟不去要,不仅当了寡妇,还要圣旨立牌坊当那贞节寡妇!明知他因此事为难上火,她居然只字不提,怕是若没有这神女之说让她认了命,她是指定一辈子也不会让人拿出来罢?那李家的病痨鬼究竟有什么好,就让她这般死心塌地,连他这九五至尊也不放在眼里!
东聿衡一手将手中和离书狠狠抓成一团。“沈、宁!”
沈宁抬头,直面帝王怒火。
东聿衡承认自己怒火中烧,烧得心肝脾肺都躁躁地疼,但他瞪着她居然忍住了怒意,咬牙切齿地问:“拿这个东西给朕作什么!”木以成舟,现下不管有没有这张废纸,她也即将是他的女人。
沈宁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料他只是冷冷质问,心中少了一分紧绷,她看向被他揉捏的纸团,轻声道:“这是我的诚意。”
“诚意?”皇帝气得笑了。如今才拿出来是她的诚意?
“如今的我是跟李府毫无瓜葛了,”沈宁顿一顿,“跟前缘作了了断,才能一心一意对待眼前人。”
这淡淡一句瞬间浇熄了皇帝的滔天怒火,他却依然板着脸道:“你现下是愿意进宫了?”
“事以至此,也容不得我说不了,”沈宁看着他,“虽说自愿,但迄今为止还不是心甘情愿。”
这张小嘴……撕了它……又舍不得。东聿衡瞪她。
“我既然展示了我的诚意,陛下也应有所回报来换取我的心甘情愿。”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她还敢要回报?不把她处死就是他隆恩浩荡了!“什么回报?”
“我希望陛下能答应我三件事。”
“说。”
“第一,希望陛下让韩震自己决定去留军中。”韩震的侠道是杀该杀之人,如今身陷军营,却有太多身不由己。他是江湖恣意的侠士,也是大花心之所念,她希望他能摆脱束缚。
“你对他似是太过关心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又在哪儿差点丢了小命?”她怎地总是身陷险境?
“远的不说,就我上回中毒还是他运功帮我把毒逼出来的。”沈宁知道那时皇帝掌握了韩震动向,也不隐瞒。
“是他?”东聿衡一愣。那事儿想来有些后怕,听到禀告时竟危险已过,当时居然并不上心,细细一想若是那夜毒发不愈,她早就香消玉陨了。
“那毒那么霸道,岂是随便一个大夫就可治愈的?”沈宁停一停,又说道,“再别说这事儿,我心寒得紧。”
听这话她恐怕也是知晓了是何人所为。东聿衡竟有丝心虚,她遭诚亲王暗算,自个儿也并不给她一个公道,她隐忍下来也是委屈她了。“第二件又是什么?”这算是变相地答应她了。
“请陛下尽快为花府平反,并且恢复花家大小姐花破月的身份。”
东聿衡不轻不重地笑了一笑,“打花婕妤的那一巴掌就为的这花大小姐?”
沈宁默认。
“第三件。”
沈宁此时犹豫了一下。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复杂的神情,眉宇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五十三章
年三十,景朝家家户户供门神,贴桃符,李府摆宴主院主厅,李老爷,李老夫人上坐,沈宁与李子轩分别给二老磕头,每人得了鲤鱼状的串钱压岁。随后家中奴仆依次给主子们磕头贺岁,俱有赏赐。
这夜宴桌上笑声不断,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团圆,谁也不提伤心事,沈宁与李子轩二人逗得二老连番发笑,连一旁伺候的奴婢都忍不住笑了几回。
沈宁劝公公婆婆吃了几杯酒,自个儿也喝了许多,眼里头带着迷蒙的晶亮。交子时分,景朝大地俱放鞭炮辞旧迎新,沈宁手痒,拿了下仆的香火,亲自要点。李夫人在门口不停地嘱咐小心,叫她万般仔细。
沈宁头回点这古代的炮仗,不想引信极快,还不及躲开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她大笑着躲远。病体未愈的李子轩背着手,凝视着她不由失笑。
“好好好,连绵不绝大吉大利。”李夫人笑道。
热闹了一场,众人又回屋守岁,李老爷与夫人终究熬不住,丑时刚过就相携着回房睡下了。沈宁与李子轩连同洪公公等守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李子轩见洪公公催了几次,便让沈宁也回去休息,沈宁摇头道:“你还生着病,不如你去歇着,我来守。”
李子轩道:“我毕竟是家中男子,总是要守的。”
沈宁看他许久,也心知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笑了一笑,站了起来。
洪公公以为她要回屋,正让人准备斗篷雪帽,却见她走到了李子轩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我向你讨一件东西。”她说时竟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什么?”李子轩看着她笑问。
“就是,子祺偷偷留给你的东西。”沈宁说着,鼻子酸了。
李子轩的脸色在烛光下一变再变,最终他闭了闭眼,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你现下……要了么?”
沈宁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子轩从怀里拿出他时时带在身上的荷包,打开里头没有钱物,却只有一张纸。他将纸递了过去,沈宁接过,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份和离书。她望着上头熟悉飘逸的字体,眼前渐渐朦胧。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下缀属名,李子祺。广德十四年三月。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思及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至死也是为她着想,沈宁再控制不住,拿着和离书失声痛哭。
洪公公与白芷都不知那上头与了什么东西,一时失措,白芷忙上前将她扶着坐了下来,连声劝慰。
李子轩竟也流下一行泪来。
从今往后,她与李家是毫无瓜葛了。
他只觉有些事儿非说不可,挥退了下人,惟有洪公公在侧……他知道洪公公已是人精,自知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他一手抹了抹脸,沙哑地开口:“当初,我知道你在窗下,才故意引得哥哥说出真心。”
陈年往事被缓缓掀开。那时沈宁被李家收容,李子祺待她极好,他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坐在那儿就跟谪仙似的,令人想亲近又不敢唐突。她将他当亲人一样,每日陪伴左右,他身子好些时就陪他抚琴作画,毒发时便在他的床榻之侧将现代化的世界当故事说给他听,只求令他转移注意忘记病痛。她从不料天人似的李子祺对她竟是爱情,直到一日她躲在窗下岂图吓一吓李子祺让他振奋精神,却听到了兄弟二人的对话,才知李子祺竟爱上了她,只因自知无法给她幸福才极力隐忍,他还嘱咐弟弟待他走后,要一直善待于她,并好好地为她找一方归宿。沈宁大惊,正值李夫人意欲找人冲喜,她犹豫半日作出了决定。
当她说要当他的新娘时,李子祺意外之极又喜悦之极的眼神她至今不曾忘怀,随后他理智地极力阻止,却已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她嫁给了他,甚而不顾他的反对,与孱弱的他有了一次缠绵。那是惟一的一次,她刚破了处子,得不到什么快感,然而李子祺抱着她喘息满足的神情却让她打心底里高兴。她不想让他尝不到这被人称为极致快感的鱼水之欢就离开了人世。
或许她对李子祺的不是爱情,可她也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所有。
“那我应该谢谢你。”沈宁抽噎着,道谢。
“是李家应该感谢你。哥哥他,从没那么开心过。”自懂事起,兄长便知自己性命不长,从来漠然置之,世间之物于他是镜花水月,激不起一点涟漪。直到沈宁的出现,兄长的眼中才有了喜,有了悲,有了情,有了欲。他想藉由沈宁让兄长多留恋人间,明知沈宁善良,就故意让她知道了哥哥心事,果然她做出了令人惊喜的意外之举,更甚至,牺牲了自己让哥哥得到了世间欢娱。或许正是他们交合的那一夜,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兄嫂。那时的他已经想着,待哥哥离世,他就承担起他的责任,不管爹娘答不答应,他都要娶她为妻。
谁又知世事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大哥他,希望你此生安好。”却也是我之所愿。
“我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沈宁默默地笑着流下两行泪。
正月初一,沈宁朝李家二老磕了三个响头,离开了李府。
李子轩望着那远去的马车,握紧了拳头,终是心有不甘。
年初四,沈府家宴姻亲张府。沈张氏父亲不过是小小翰林院编修,七品的小官儿,而沈年看中其世代书香门第,便为沈泰订了这门亲事。沈张氏的爹娘带了儿孙一同前来拜访,也是有认认沈宁这外孙女儿的意思。
前厅儿郎吃酒嚼肉甚为自在,后堂女眷相携叙旧,其乐融融。
沈张氏坐在里屋,看着外头与姑娘家说笑的沈宁,欣慰地叹了口气,“宁儿脸上的笑容总算开了。”她回头朝着母亲与两个嫂嫂道,“宁儿自回了沈家,一直闷闷不乐,连那笑都像藏了很多心事,直到初一她自李府回来,才渐渐笑得好了。”
张家大嫂道:“怕是与李家了断,过了这道坎。”这外甥女的事儿她已听了不少,心叹这果真是个奇人,女人家做到她这份上也是绝无仅有了,当了寡妇竖了贞节牌坊的竟是神女凡胎,又可入宫侍驾。
张母慈爱地看了一会沈宁,对女儿道:“你也莫要太担心,我听你说宁儿曾战场杀敌,那她可比咱们这些不出大门的女人家心智坚强多了,她自个儿想一想,也就想通了。”
沈张氏点点头,“母亲说得在理。”
“也亏得姐姐挺得住,若是我,决计是宁死也不二嫁的。”张家二哥的女儿细声细气地道。她不愿与姑娘们玩笑,黏在母亲身边绣花儿。
沈张氏有些不乐意听侄女这话,眉头皱了皱,却也不跟小辈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