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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未收回看向白琮背影的目光，司曜就急着开口，开口对流苏说的第一句话的口吻，却是流苏从未听过的谦卑，“云流苏下士，我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不情之请，能让我见见东荒村的刘大刘二吗？”
第二十九章 暗恋
第二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的“老乡文化”总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客居的旅人，司曜和流苏同是格桑行省雍措镇人，又毕业于同一所学院中州格桑私立学院，就冲着这份校友之情，如果今天司曜想见的是其他人，哪怕那人是在病变治疗中心，流苏都能寻到门路让他见上一面。
但是东荒村的那两个人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哪怕她做不了主，她也不能做主。
第二十五种染色体XXYY，这是可以颠覆人类认知的发现，甚至可能让联盟的政局因此产生动荡，陶桢的特许者计划是建立在病变人的基因上依旧属于人类范畴的情况下，如果病变人不再是“人”这个物种了，特许者计划受到自“七步事件”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那么玫林行省也很可能重新洗牌。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流苏不能冒这个险，她第一次看到全息影像中失态的陶桢，姑且不论他是在做戏好让流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还是真的忍不住失态，至少陶桢的内心也是经历过极度挣扎才万般无奈放弃玫林行省之行。
恍惚间想起毕业之前，司曜在和江易对决之前说的那句话，“我在玫林行省等你。”
一别经年，还有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
“对不起，我的权限不够。”
夜空中的烟火璀璨而绚烂，在夜的锦织下留下一道道浓墨重彩，并未被烟火照顾到的夜幕像是张弛有度的画师故意留下的飞白，走笔至此搁一半。
在礼花齐鸣的夜里，司曜听到了那个答案。
他立在那里的身子纹丝不动，司曜的眼眸不是纯真的黑，而是深褐色，平日里鲜少有人敢同他对视，近看之下其实这位凌厉的二空副队长的眼睛，别有一番清澈，灿烂的火花在他眼中，就像是霞光倒影在沉静的湖中，美不胜收。
“我可能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出身在岭北绵南道，那时的还没有‘黑印’这种称呼，最早的‘黑印’不过一群鱼肉乡里的禽兽，我被那群出身迫害得孤苦伶仃，要不是因为具有少有的悬浮异能而被沈校长收养，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土生土长的玫林人，只听一个地点就知道这人身后的故事，大环境的背景下，没有人逃脱这份局限。
就像乔一白对水队长说的，“水哥，我从是岭北行省绵南道活着走出来的人。”
这是流苏第一次听司曜谈起他的身世，格桑学院中流传着司曜身世的各种版本，有人说他是联盟高官的私生子，也有人说他原本是前途无量的联盟特种兵，因为某些不能言的原因被联盟开除，还有人说他是红月谷的科学家，流亡到中州。
当时流苏只觉得要不要那么撤，把她、洛林和江易合并在一起，就可以合成一个司曜。
没想到真实的司曜是这样的。
“我一直在找不共戴天的愁人，但是我那时太小了，有过了二十多年，那两人的容貌也应该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他们早已不在人间，早我一步去了地狱，”司曜忽然笑了，不是得偿所愿的欢畅，而是苦涩压到了尽头酿成另一种痴狂，“……直到前几天我无意间看到刘大刘二的全息相片，我感谢上苍，给我一个向活人寻仇的机会。”
“我需要确认一眼，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我只要看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情真意切，又有血海深仇，流苏沉默良久，“我还是没有这个权限，需要请示上级。”说着抬起左腕上的光脑，就要联络陶桢。
司曜却突然压住了流苏的手腕，他的食指细而长，却极有力道，仿佛他按下的不是流苏的手又像是内心的波涛汹涌，四周是越来越响的烟火声，除夕守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流苏以为他会就着这个姿势直到新的一年。
可是他没有，“不必了。”
只听他这么说，唇角勾起的笑带着尖锐的棱角，他的话更加尖刻，“你没这个权限的话，叶执恐怕也没有，你请示的上级是陶桢。我怎么可能欠他的人情。一空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如果是要请示准将才能开启的权限，我怕我知道了不好。”
这句话说完，派系分明，道不同不相为谋。
新年的钟声敲响，又是难忘今宵，司曜终究还是没把陈芝烂谷的事情留到未来，流苏沉默地看着他，司曜所幸把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挑明，“我其实毕业于联盟空军学院，来格桑学院的目的是为了江易，沈家的私生子（之前说是姚家，这里改一下），沈校长对我恩重如山，为他的子侄辈铺路，哪怕那人废柴如江易，我也愿意。”
他是沈家的人，而流苏投靠的是陶桢。
司曜忽然觉得还是不虚此行的，至少用现实这把利刃斩断了他三年来痴心妄想的相思，流苏的背景太复杂了，他都不知道他虚幻的认识里有几分是真实的流苏，有的事，有的人，阴差阳错，已经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他们四个人，一个在联盟认祖归宗，一个在玫林行省兴风作浪，而他们两个，也因为派系不同而对立。
司曜套上帽子，转身离去，他曾经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但是以后不会了，他不该这么直白地去试探在她心中的分量，不过既然做了，当断则断，也算死个明白。
暗恋其实就是一个人花开，一个人花落，无人问津，不管是优秀如司曜，还是当初平凡如江易，其实当初暗恋的那人，对她的那份喜欢也带着对当初自己的不顾一切的怀念，再也不可能有当时的那份狂热的心跳，也不会有那份青涩的感情。
联盟中的江易西装革履，抹去顾日自卑与平庸，他在一片觥筹交错中应付自如，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有五光十色，姹紫嫣红，但他还是对怀念那份情有独钟。
那时的叶缨身上有着他想要的全部色彩。
新的一年。
第三十章 只剩下白骨了
一个人靠在靠窗的墙上，每逢佳节倍思亲，洛林沉默地隐于一片幽深之中，看着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举杯酣畅的陆宸，外间内“黑印”众人嬉笑怒骂、纵情声色来冲销这除夕的空虚寂寞，一个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极了群魔乱舞。
而他现在是一个魔鬼头子。
“你考虑清楚，一旦……联盟派过来的科研员一定是林卿兮。”
从洛林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宸完美的右半侧面，如点漆般的眼眸神采奕奕，鼻梁挺而尖，唇色水润，染上瑰红色的酒液后在灯光下映出惑人的亮，然而陆宸微微偏转侧脸，就让人看到了另一半的残缺，那白色的缎带就像是无言的嘲讽，更何况左侧唇角还勾起一个尖刻的弧度，像是在讥讽洛林的废话啰嗦。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夜里，洛林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其实一直到都知道，陆宸对林卿兮的感情不是喜欢，也不是爱——那种依靠青春激情点燃的东西，很快就会灰飞烟灭，烟消云散，无以支撑他度过一千多个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中的扭曲。
陆宸对林卿兮是一种偏执，这是洛林很早以前就看出来的。
说起来，陆宸能够认识林卿兮，洛林功不可没，虽然他的初衷并非如此。
林卿兮自幼聪慧过人，她的智慧不似楚璇展露在政治，而是很好的继承林家的基因，在理工科技方面甩开平辈几条街。加之清绝婉约的气质，如晨间朝露，同天潢贵胄、美艳绝伦的楚璇形成美的两种极端，楚璇是怒放的西府海棠，她就是照水芙蕖，临江垂柳。
这样才色双绝的美人追求者有如过江之鲫，也让洛林寝室“万年脱线”的宗桓，在审美方面终于着调了一次，依靠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宗桓如约见到了梦中情人，三人并肩坐在自习教室，羡煞旁人。
淡定的接受者各方的羡慕嫉妒恨，当时的他年少轻狂，仍旧意犹未尽，不一会儿，站起身，“阿璇请我吃夜宵，我先走一步。”气死人不偿命。
不知道多少只笔被折断，默默的摇着小手帕诅咒着洛林。接连同校园两大梦中情人邀约，洛林趾高气昂，志得意满的让人想抽死这个小坏样。
林卿兮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一会儿也开始收拾东西，“我们一起走吧！”盘算着一路上怎么委婉的拒绝对方。
谁知也开启学霸模式的宗桓头也不抬，“你先走吧！我还想看会儿书。”
愣住的林卿兮这才记起来洛林对宗桓的评价——脱线，名副其实！
“对了，”林卿兮以为终于想起来这次的目的，哪里知道宗桓此刻纯情的目光是脑残的先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然后，林卿兮第一次见到了陆宸。
事后，从林卿兮那里听到整个事情经过的洛林，看着一脸郁闷的宗桓有些委屈的说，“她好像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我做错了。”
“不，”洛林沉痛的总结，“是我做错了！”
这辈子你活该没有女朋友，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和五指姑娘过一生吧！
辗转反侧的宗桓痛定思痛，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林卿兮道个歉，可惜洛林对他避而远之，唯独陆宸闲来无事，表示愿意陪同宗桓前往，宗桓很不幸地引狼入室。
一来二去，林卿兮居然和陆宸“眉来眼去”，很快“勾搭成奸”。
凌峰很是不屑一顾，“眼光很差。”
这倒不是说陆宸品性低下，当然这小子也却是不厚道，否则怎么会和洛林明枪暗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凌峰和林卿兮虽然不对眼，但是能够这么直言不讳，那时的凌峰刀子嘴豆腐心，不希望林卿兮所托非人。实在是陆宸的背景太复杂。
陆宸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一言以蔽之，在父母离奇双亡后，身为长房长孙的陆宸就开始同亲戚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算陆宸愿意放弃家族的权利，也不代表着其他人愿意放过他，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林卿兮的父母都不太赞成这件事情，即使陆宸足够优秀，也很爱林卿兮，但是没有家人祝福的婚姻很容易走到尽头。
况且他们或许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林卿兮生在富庶优越的家庭，父亲学识渊博，母亲知书达理，有像兄长一般回护他的弟弟林卿鸢，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洛林，志同道合的朋友。沐浴在阳光下。
而陆宸什么都没有。
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鼹鼠，渴望阳光却有恐惧，陆宸先是执着于她的光明，然后是她的生活，最后是她的整个人。
就像叶衍觉得践踏洛林就如同践踏联盟一样，陆宸觉得拥有林卿兮就会拥有他不曾拥有的夙愿。然后一往情深，终于越陷越深。
就像第一次他遇到林卿兮，就觉得这个明明穿着暗色长裙的女子，身上却闪烁着耀眼的光，强烈的足以让他飞蛾扑火。
年少时的经历让陆宸非常容易患得患失，林卿兮的性子很淡，同她交情不深的人一致认为她为人太过清高，无趣之极，不如楚璇平易近人，就连洛林有时候也觉得她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冷冷清清，对着冰冷的公式，生硬的机器。
更何况原本就缺乏安全感的陆宸。
所以平日里看上去好像深不可测的陆宸，在林卿兮面前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院系联谊聚餐，自助餐的形式，扮演体贴男友的陆宸为她端了一碗炒饭，好巧不巧，
洛林刚在亲哥哥手上吃瘪，心情恶劣，随意扫了眼炒饭中的胡萝卜，唯恐天下不乱，“卿兮她不喜欢吃萝卜。”
口气之亲昵，口味之熟稔，让周遭不少人都以为会上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我挺喜欢吃的。”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刻意避开了胡萝卜。
洛林挑眉，让林卿兮很是心虚，只是这样在外人看来更像是眉来眼去。
陆宸是什么人？当场阵风吃醋，发作什么的不符合他的品味，他有的是手段让林卿兮后悔，直到一个月以后，林卿兮特意堵着洛林的路，洛林看着林卿兮红彤彤的眼睛，“我都快变成兔子了。吃了一个月的胡萝卜炒饭。”
那幽怨的目光真的很像兔子。洛林心中升起一毫克的罪恶感。
“为了补偿我给你换换胃口，我请你吃萝卜丝饼。”
诸如此类的任性，不过在外人眼里，至少林卿鸢小朋友被陆宸轻易收买了。
那真的是一段纯真而美好的岁月，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是一只蓬勃旺盛的植物，而现在早已从内里枯死。
“好，我答应和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