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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空的人不都相信着陶准将吗?不单是我这么一个让你这位不是兴风作浪就是无事生非的黑印头领发笑。”她对洛林说话一向百无禁忌,可谓口无遮拦,没指着鼻子跳脚骂娘就是给他薄面了。
“是吗?”洛林神采奕奕,那只还能称作人眼的东西璀璨得仿若敛入霞光,他像是等着流苏说那句话很久了,终于能够釜底抽薪了。
“如果我说,也许一空依旧唯独你这般自欺欺人呢?”
驾驶台前的那个人忽然动了,他缓缓转过头来,周遭的所有尽数落入慢镜头,先是耳朵,然后是眉目,最后是挺直的鼻以及略显干裂的唇。
窗外的光影变换,阴影遮去半张侧脸,待到红日破云,褪去阴影的伪装,那半张脸终于水落石出。
他大大方方地同流苏对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未能第一时间认出驾驶台前的操作员,哪怕是同他面对着面的。
还是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翠绿色眼眸,平日里显得清冷沉静,此刻却像是燃烧着两团冥火,尽是藏着魑魅魍魉,眼为心窗,生生将心里的那对鬼胎映射到瞳仁之中,让流苏无端想起来多年前格桑学院兽性大发的骸魔。
不过那没有灵智的畜生只能借着能量晶才逞得一时的威风,而人呢?贪婪的欲念,刻毒的怨恨,甚至人之常情的生老病死,皆能让人疯狂,沾上一点便叫旁人顷刻间觉得物是人非,无从探寻这翻天覆地的改变从何而起,更不知晓何处是终结。
“叶执中尉,你……”
那人是叶执。
叶执不带一点故友重逢的喜悦,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带着沉郁的暮气,象征着万物生机的色彩一下子枯寂,然而他还是笑了笑。
“你要是就此逃出格桑行省该有多好,为什么偏偏还要自投罗网,一空的教训还不够刻骨铭心,怎么你就是不长进呢?”
我多么希望你还是那个满怀希望、觉得只要努力就上天入地无所不及的姑娘,我也希望我自己还是那个自以为无所不能、能杀开一条血路的叶执。
流苏忽然觉得脚下一阵虚浮,在千米高空就感到失重,一股凉意却顺着脚掌漫涌而上,头上又像是被寒刃死死地钉在这立锥之地,恍惚间,今夕不知何夕。
“曾经有人问过我,”那熟悉的话语钻进她的耳中,“我如此坚定地相信着那会是病变人通往自由幸福的第一步,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仰望那个信仰,我背负地起那么多的怨魂吗?”
窗外狂风呼啸,却是万分应景地恍如万鬼同哭。
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流苏的心尖,直到叶执在茫然无措以及深沉绝望见寻找到一种纯然平静的笑意,“现在我知道了,我是背负不起的。”
一千多个日夜的辗转反侧,今日盖棺定论。昔日的挣扎无措显得格外可笑,叶执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如同站在奈何忘川之上,隔着滚滚黄泉看着三生石上的前世今生。
“不是你说的吗?若是……下辈子投胎再为病变人,好歹有个盼头,若是连特许者计划都没了……”
“我曾经一直都觉得,陶准将是不会抛弃我们的,毕竟这也是他上位的筹码……”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流苏只觉得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几乎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所以你为什么又坐在这里?”
“可惜,他有了更加称手的兵刃,是我们自己给他递的刀。第二十五对染色体,基因武器,人类新的革命。于是我们这些历史残留的尾巴,就被无情的抛弃了,不久之前,一空便从六处的下属机构变成对自由署负责。”
自由署,病变治疗中心。
微弱的火光在他两指间点燃,叶执顿了顿,“流苏,你曾说第二十五种染色体于病变人而言兴许是一件幸事,因为世俗不能够再以现有的观念来评判新事物的发展。你说的真对!所以陶准将是打算启动新的计划了,而我们亲自否定了自己。”
一瞬间,一切的前因后果在流苏脑海中清晰地串联,她忽然名明白为什么陶祯会这般急不可耐地让她离开一空,为什么她会接受巫璎的密码?
怎么当初就真的会以为自己便是巫璎遗传学上的继承人呢,分明从来都没有过高人一等的血统,骨子里带着阴暗偏执,怎么就这般自以为是?
洛林事不关己地波澜不惊。
安身立命之所,困窘得立锥之地。
流苏看着他,“洛林先生是怎么说服你的?威逼利诱,你似乎都不能屈服,哪怕陶祯有意放弃特许者计划,也不过是再也不会让它百尺竿头,你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
叶执没有说话,他抬起了自己右手,白骨森森,然后五指收拢,仿佛要隔空整个得将流苏攫住。
“希望在那一头。”他遥指了一个方向。
终究,洛林老生常谈,而这一次,叶执居然也信了他。
洛林的曾经的足迹,如今叶执亦步亦趋,流苏忽然转过头看着洛林,面目全非的洛林先生会找上叶执兴许是在寻找自己的接班人,这么一代又一代心照不宣的传承下去,他将肩上心头的一切过渡到那位昔日第一空域维和部队长。
“如果,对面什么都没有呢?”就像我们从未取得的胜利,就像曾给病变人的画饼。
“有一个虚无的希望也是好的。”
飞行器缓缓降落,同落日余晖一同坠入天际,那片他们向往的土地坠入无边的暗夜,他们希望将来,他们会同晨曦一同莅临。
流苏至始至终就像是一个搭了顺风车的,如今主人到达了目的地,她似乎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洛林只不过是想同流苏一起走过最后一程。
“流苏,跟我一起走吗?”或者逃亡中州更为贫瘠的角落,隐姓埋名,惶惶惴惴一辈子,这么一想,同他狼狈为奸似乎并不是最坏的归宿。
“我也像给我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海蓝色的光晕充盈着整个飞行器,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突兀地如同海市蜃楼,偶有白色的数线波浪绵延起伏,寒光粼粼,流苏冷冰冰地看着叶执,身后浮现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秤锤,一锤定音。
“亡灵化100%,判定:骸魔。”
是审判之眼。
叶执终于诧异地望着流苏,那诡异的光晕腐蚀着他为人的最后一层外衣,不消片刻他便失了自己的模样,便是还有皮肉挂在白骨之上,他也再不能被称为人,他愣神片刻,一时间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数十年的光阴有的记忆纤毫毕现一如昨,而有的事有的人,只不过是一个轮廓,还有的……如那星辰守护里的某人,不过只是一道剪影。
而剥离了最后一层人皮的洛林只觉得从来没有的解脱,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了,也再也不会为那个家族抹黑。
“审判之眼”的一个隐藏属性,成为骸魔后终身不可逆转,它会于那条道路上祝你一臂之力。
“此间再也没有了叶执了,”流苏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无数次幻想着生离死别,可惜人生的笔调一转,同样的故事却是不一样的文风,“他早已在动乱中被我杀了,至于理由……争权夺利,嫉贤妒能,或者我本来就是潜伏在一空的联盟保守派卧底,谁知道呢!”
叶执心尖一动,他似乎明白了流苏的所作所为,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再也不是叶执了,再也不是那个被玫林行省千千万万病变人视为希望的叶执。
“叶执先生,你不会知道你是多少人的信仰,”一空地下室里那群狂热的、盲目的民众,便是最好的例证,“你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的希望,那谁来重塑他们扭曲的英雄呢?”
流苏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要去接洛林的班了,而我要接替你的班了。”
最终,洛林和叶执到底有没有到达对面的土地,流苏是不知道的,只不过多年以后她收到了一张照片,说是收到似乎并不很恰如其分,因为它是同一群**小广告一起蜗居在她位于格桑行省公寓的一面墙上,被一堆电话号码众星捧月,流苏见那墙上竞争之激烈简直是寸土必争,才将它收了起来,照片上的人逆着光,看不真切,但是背后的景致清晰而陌生。
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眼下,流苏得先去送个死。
“你不该回来的。”陶祯看着她,一字一顿,轻得让人心惊胆战。
他手边的咖啡早已冷了,咖啡杯磕在杯托上的声音委实尖锐。
可流苏立在他面前,比起任何时候都要镇定,或者她这幅表现在此时的陶祯眼里近乎痴呆,他说完很久之后,流苏才仿佛从枯坐中惊醒,眼中逐渐点入神采。
“我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猜测巫璎的基因码中,到底记载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何为牺牲一代人的幸福?”
“我终于明白了,在我在另一种形式上‘弄死’叶执的时候。”
有一种境界叫做心境,一瞬间地豁然开朗,阿里巴巴的大门在人的面前开启,甚至不需要芝麻开门的咒语,抬脚便能登堂且入室,所有的疑惑在此时烟消云散。
陶祯有一种预感,放任流苏这么说下去,即便致使听到一耳朵也是铸成弥天大祸。可惜他的眼神却像是鼓舞着流苏继续说下去,或是在鼓动她去送死一样。
“会不会……会不会所谓的审判之眼其实便是致使人类成为的罪魁祸首——它的作用范围是特定基因片段的人类。”
让人莫名地想起图穷匕见,陶祯只觉得眼前一片耀目的白光,亮得让他不得不闭眼。
……特定基因片段,牺牲一代人,亡灵化,新人种……听起来不就是所谓的终极武器巫妖吗?
基因武器就是“审判之眼”,它在守卫联盟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部分人的基因,这个概率很低,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轮到谁的身上?不管你是高官厚禄,还是寒门之家。
这便是所谓的牺牲一代人,这便也是为什么要在时机成熟后毁去审判之眼的原有。
“没有什么是感同身受的,”那双乌沉沉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陶祯,淡薄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这是我从准将您身上学的。”
有的人逆风执火,旦夕便有烈火焚身之危,可非但不知悔改还笑众人皆醉我独醒。能耐不大,却始终效法补天之石头,丝毫不顾及补天之前,炼制之时的千锤万凿,千刀万剐。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陶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的态度便是默认了对病变人的抛弃。
流苏此刻觉得陶祯昔日的心灵鸡汤果然后劲十足,原本的她是涸辙之鲋,饮鸩止渴也顾不上许多,也贪图那一响贪欢,现在她还在奢望他能够纡尊降贵地拉他们一把。
可惜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像极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没有看到陶祯扣着咖啡杯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她像是在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总有一天,对的,总有一天。艰难崎岖、斗折蛇行的路终会走到尽头,我们病变人的理想终会实现,或许这个总有一天比起所有病变人尽数灭绝之日还要遥远。那在期间我们要怎么办?总要……有一处临时的驿站。”
“所以,你要给叶执顶罪,他还是一空的英雄,而你……这便是你愿意用命换回来特许者计划的理由。”
她抿了抿唇,切换了终端面板后便为自己换了一身军装,然后朝着陶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转身而去。
“你不一定会死……”可惜她听不到。
终有一日,曾经的刻骨铭心不过是如今的隔岸观火;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阴差阳错未必比求而不得来得幸福。
这一次,也许还是101室,只不过是没人会救她了。
陶祯转身面对着操作台,听着流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有水渍蜿蜒而下,反正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戏,倒也能无所顾忌地发泄个酣畅淋漓。
她没有等到末世千年的钟声,留在了上个世纪。
曾经,你也是我心中无所摧毁的执念。
【完】
。。 … m。。………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