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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苏勖,这个名字好似有些熟悉?是不是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个人,并被历史记录了下来?
而容画儿还在幽怨叹息:“算了,别跟她说了。她都听不懂的。她……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如果她说我太可恨,说我丢了容家的脸,只怕我还好过些。这个女子,也够虚伪的。
而那位苏勖微笑道:“她真的什么都听不懂么?”
东方清遥在叹气。听得出,很真心的惋惜。看来性情也是和景谦一样的温和善良。如果不能回去了,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也不错吧。
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想什么呢?我会回去的,一定会。
西藏,吐蕃,大雪山,法师,螭纹,古玉。
我胡乱地用衣袖擦着鼻涕眼泪,冲着在旁边守候着的丫环傻傻笑着。
丫环忙拉住我,说:“三小姐,还是回屋子吧。吃午饭去了。”
容锦城的夫人女儿,甚至包括他的姬妾,都在后面的凤荣厅的后厅吃饭,团团圆圆做了一大桌子的人。但我却从不在其中。我只是一个连父亲都看不过去的白痴,走到哪里,都只会丢容家的脸。
苏勖和东方清遥一道,显然是东方清遥带来的朋友,身份必是不低,必然都算是贵客了吧,谷容城多半会在凤荣厅的前厅相待,我自然更不可能到凤荣厅去了。
我远远看过凤荣厅,很整洁很敞的地方,桌椅高大,纹理很美,雕工也好,应该是花梨木的,各类陈设也是很是奢华,其中有一种瓷瓶,是一种温和的润青,多半便是书上记载的“千峰翠色”瓷器了。我甚至想过拿它换钱,这样珍贵的文物,价格一定很高的。再一想,贞观年间的唐朝市集之上,大概它还远不是文物吧!何况我的灵魂能回到我的时空就很不错了,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但这日我实在很想去凤荣厅和他们一起吃饭。
我想再见见那个像极景谦的东方清遥,和那个似已识破我身份的苏勖。
我想看看东方清遥酷似景谦的微笑,并确认苏勖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的事。那最后意味深长的一笑,委实叫我不安。
可如果一个衣衫不整的白痴突然走进富丽堂皇典雅尊贵的凤荣厅,东方清遥会笑吗?又怎能去试探苏勖知道了多少?
我开始头疼。
草草吞了几口饭,我赶走了丫环。服侍我的那几个丫环并不伶俐,由了我关门睡觉,看来只要我不出去乱跑就谢天谢地,乐得自在了。
我当然没睡。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故意扯得很乱的头发和衣服,弄得很脏的手和面容,却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容书儿原该是个长得很端正的女子,只是长期的疯傻使她的神情死板,目光呆滞。如果我愿意,凭籍我从小的文学素养和家庭教育,我可以让这具身体散发出和我的本体一样文雅清静的气质来。
可我怎能让人知道我只是一个占据了容书儿身体的灵魂?
但那个苏勖分明猜出我不是傻子,假如他告诉了东方清遥和容锦城我不是容书儿,他们会怎样对待我呢?
说不准会以为我是一个夺走容书儿生命、借尸还魂的恶魂,找上一堆法力高深的法力来把我打个魂飞魄散。
我越想越怕,忙把衣箱笼柜一律打开,四处寻找有无甚值钱的东西,可以让我逃走之后作为一路盘缠。
我现住的这间流芳轩,古色古香,很有一番大家气象,本来应该是容家的原配夫人带了女儿住的,箱柜极多,但想必早整理过了,大多是些旧衣裳,颜色早不新鲜;簪环首饰,亦有一些,一看便知很不值钱。翻到压在最下的一个小柜时,里面除了有着几支笔砚,看来不错,可惜我的毛笔字并不好,也不懂得欣赏狼毫还是别的什么毛做成的笔,所以这些东西对我一无用处,不由很是失望。正打算搁在一边离去时,忽觉有点不对。
这个箱子,好像太浅了一些。而且,古人不是很喜欢故弄玄虚,把重要物事放在暗格之中么?
我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只暗格,并用只银簪子打开了它。
里面有一块丝帕,包着一样东西。
我一见到那样东西,心里震颤得差点停止呼吸。
那是螭纹古玉!
此时的古玉还是一块新新的白玉,玉色润泽,散着温润柔滑的莹光,像那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含情而笑。
但我确定它就是我的那一枚护身古玉。它的形式和每一处纹理,都和千载以下一模一样。
我的螭纹古玉,居然出现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古玉,眼前的未来道路一下子明亮许多。
原来一切真有天命安排,我投到容书儿的躯体内,绝非偶然。
这块玉,就是引子,是它把我引来的!
而它,会不会如引我来一般,再将我引出大唐,回到我和景谦应该属于的时空?
我的心砰砰直跳,沉闷低抑许久的心情蓦地开朗,连血脉的流淌也沸腾欢快起来。
摩娑良久,我将螭玉贴身藏好,然后去看那块丝帕。
丝帕洁白,那么久的年代也不见发黄黯淡,质地显然极好,映得丝帕一角处一枝横斜的梅花越发俊逸妩媚,红艳潇洒,几可闻得到那梅花上传来的淡淡幽香。看手法,很像现代的苏州刺绣,而且是最有名的双面绣。绣梅的女子,绣功一定不弱。
刺绣旁,很漂亮的几行字,中规中矩,十分养眼。
那几行字是:
“渊冰厚三尺,
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
君情复何如?”
落款是一个人的私章,古篆体。我古文功底不错,可还是辨了很久,才看出是“李道宗”三字。
第五章 容夫人
我大学里学的是中文,但历史一向不错。唐太宗时,有李道宗这个名字么?
我细细忖想,忽然惊叫了一声。李道宗,文成公主的生父,太宗李世民的族弟,江夏王的名讳,可不就是李道宗!》
江夏王李道宗,怎么会和容书儿的母亲扯上关系?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咳嗽。是容锦城,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的声音!
我醒来已有十余天,他除了最初几天每日来看两次,这几日都不曾见过。我曾想,这位父亲,大约也不喜欢这个白痴女儿吧!把她嫁给东方清遥,多半也只为她后半生不至衣食无着。
我慌忙将丝帕和螭玉藏入怀里,呵呵傻笑,孩子似的胡乱扔着箱笼里的衣物,折腾了一地的凌乱。
谷锦城慢慢镀入我房里,见到房间里的混乱,微怔了怔,然后叹息。
他握住我的手,拉了我坐下,拍了拍我的头,温和道:“看来好多了,又有气力翻东西了。”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不由让我想起了父亲。父亲在我八岁的时候便病逝了。他未生病时,也曾这般温和地拍过我的头,还抚摸着我的黑发,一脸的慈爱,就如眼前这中年人。
我抬起头,看着谷锦城,有些傻笑不出来了。
谷锦城觉出我眼光有异,微笑道:“孩子,你听得懂我说话,是不是?我知道你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傻,你听得懂我说话,只是不会表达出你的意思来,是不是?”
我不由点点头。
谷锦城大是激动,笑道:“我就知道,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他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你的母亲,当年是洛阳最聪颖最美丽的女子,人人都说,梅家的络络小姐是洛阳的第一美人,可据我瞧,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一个她那样的女子来!我一直就不信她会生出个傻子来!你长的,是那么像她!”
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似有些入迷,又似看着我以外的什么地方,疏离悠远,说不清的爱恨情仇。他悠悠地说:“我们从小就定亲了,我也早就想着,能娶到你母亲,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可你母亲却一直那样冷淡。结婚四年,她居然一直像个美丽的木头人,仿佛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她笑,无法让她哭,甚至无法让她发怒或生气。哪怕我故意娶了许多别的女子来气她,她也不理。”
“别人都说,她是傻子。甚至生下你后,别人嘲笑你们,是母女一对傻子。可我知道不是啊,绝对不是。她只是不愿意笑。她的心里,大概还是想着李道宗吧!”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江夏王李道宗,飞云庄主谷锦城,洛阳第一美女梅络络,居然在上演一幕古代三角恋爱么?江夏王的题诗,显然还在挂念着梅络络。那梅络络呢?一个美丽的木头人,不就是一个没有感情,失去灵魂的躯体么?
可如果完全失去了灵魂,又怎会那么小心地收藏着那块李道宗剖明心迹的丝帕,还有那块螭玉?螭玉和那块丝帕,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如果在现代,我多半会对他们的爱情感兴趣,也许可以考虑将这个哀伤的故事写下来。一个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化作木石的爱情故事,大概能赚不少的眼泪吧。
这时我很庆幸谷锦城将我当作了一个不知世事的傻子。他的面容,依稀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漂亮轮廓,此时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更添了几分接近优雅的忧郁:“李道宗,大概也是喜欢络络吧。他那么有才情,又会写诗弄画,千方百计接近络络,当然有他的意思。我自是不想自己的未婚娘子为别人倾心,才设法拆散了他们。我费尽心思让长广公主出面,请皇帝尽快赐婚,让李道宗娶了王妃。那个李道宗,其实根本配不上络络,他不敢抗旨,不但立刻奉旨成了婚,甚至连侧妃的名份都不敢给她,又凭什么得到络络,得到络络的心?”
“络络是个傻子,络络真是个傻子啊!为什么为这样一个人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郁郁而终?”谷锦城眼睛湿润,又抚摸我的头发:“如果她怀着你时,肯笑一笑,或哭一哭,只怕你都不会成这样。我娶了她,只是娶了一个木头,生了一个……”
他忽然顿住口,叹了口气:“罢了,清遥是个好孩子,我已跟他说了,让你们尽快完婚。就是他婚后再娶个三妻四妾,想必还是会照顾好你一世吧。你自己也好歹学着些,水塘,高楼,都不是你玩的地方啊!”
他站起身,翻了翻那些旧衣衫,道:“这些是你娘的旧衣服,别弄脏了。我会另外给你准备几百套的新衣,还会给你最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大嫁。即便他们都说你是傻子,可你到底是我唯一的嫡女,我不会让人小瞧于你,书儿。”
他把我拥在怀里,轻轻抱了一抱,方才黯然走了出去。
直到他走远了,我才悟过来,他其实为了我这个容书儿的婚事而来。他是来告诉他的傻女儿,他准备让她成亲了。
喉间有些哽咽。
一回头,看着那些旧衣衫,仿佛可以看到那木然心死的美人,不施脂粉不着妆,身着一身旧衣,在灰暗的角落痴痴而坐,让穿针引线的玉手慢慢干枯如柴,让明眸善睐的凤眼日日浑浊如茶,让风华绝代的红颜渐渐老去憔悴。
只有那块玉,那块记录着曾经的爱情的螭纹白玉,历久弥新,玉色盈盈欲滴。
那个梅络络,想必是古代那些命运悲惨的绝色美人的典型吧。
我有些惋惜,不知道那面带清愁的美人儿会长得什么样?
谷锦城说,我长得很像梅络络。我长得很像那个洛阳第一美人么?
我刚刚也照过镜子,早发现自己的面容很端正,不过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美人。每天早上丫环们粗疏地为我挽的发髻,我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它弄乱,让明明很乌亮的长发凌乱不堪,遮住我大半的面颊,也遮住我那因鲜活的灵魂而显得过于灵动的眼。
我打开发髻,用木梳子一下一下把头发里的草屑和杂物梳去,发丝天然地垂在脑后,闪着淡淡的油光。我又把面上的污垢擦去,回头再次细看镜中的人儿。娇白柔嫩的面颊,挺而直的鼻,小巧并有着美好弧度的唇,不再呆滞的眼神扑闪如蝶,一笑,清灵如仙,偏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世间的疏离和寂寞。
连我自己的心都动了一下。同样的容貌,可能在不同的灵魂下会显出不同的气质吧。这个镜中人的古典五官,与我安静清淡的气质相配,居然相得益彰,不须脂粉,已是倾城。
心里有些微的慌乱,如此相配的躯体与灵魂,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是不是说,这个身体,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灵魂的?是不是说,这个世界,才是属于我云溪月的?
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衣饰杂物,猛地跳到床上,蒙头大睡。
真希望一觉醒来,我已躺在自己家中柔软的席梦思上,面对放着电脑,电脑里映着电影。
而母亲会在外面叫着:“溪月!溪月!该起床了!”
而我只是懒洋洋笑着,一边应着,一边倚在床上,继续看我的影碟……
“三小姐,三小姐!起来吃晚饭了!”
有人在叫,还不只一个人在叫。
我睁开眼里,两个丫环站在床前唤我,另一个丫环正在排着碗筷,几样精致小菜放在桌上,溢出香味来。高烧的数支烛火跳动着,把几个古装的丫环映得如梦如幻。莫非,我还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