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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湘夫人本是青夔先王招拒的长女,但却是云梦泽的水养大了她。招拒在做太子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十分恩爱的王妃。后来青夔内发生了一场很大的政变,太子妃的家族被指为叛党之一,满门抄斩。招拒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位,竟然狠心把王妃送到刑部,让刑部把她流放到云梦泽去。王妃不久就死在了发配的路上。后来招拒另娶了首辅的女儿,成功地继承了帝位。但是王妃的惨死,一直令他良心不安,郁郁寡欢,以至于最后早逝。
更加令他难过的是,他不知道那时候王妃已然怀有身孕。王妃是生湘灵的时候难产而死的。等招拒得到消息,秘密派人追过去,王妃的尸体已被扔入了长江之中,产下的女婴也下落不明,据说是被押送的士兵们随便送给了一个过路的游方僧人。那时候太子招拒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女儿,只有暗暗难过。等他继位后,诏告天下寻找湘灵,发誓重酬线人,总是得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其实那个游方僧,就是我和重华的师父,幽族的老司命。湘灵是被老司命抚养长大的。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念书,游玩。她很聪明很有灵气,懂得的东西比我还多。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要和重华结为夫妻,也许老司命会让她继承自己的。
可是湘灵却选择了守护她的丈夫重华,跟随在他的身边。老司命没有向湘灵隐瞒她的身世。但是湘灵说,她是在九嶷山长大的,她要永远地做一个真正的幽族人,永远不去青夔。”
“那为什么——”姗不解。
“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扶苏道。也许,湘灵当日的誓言只是出于一时的激愤。由于生母惨遭遗弃,使得她不愿回到青夔去和父亲相认。但是后来事情起了变化。
“我们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谁知武襄和幽族的最后一战,并没有在预料中发生。因为那个时候,武襄受到了来自青夔朝廷的弹劾,说他损兵折将,毫无进益。你知道,武襄一向有野心,这种关键时刻他不得不放弃九嶷山的战事,回朝打理。那一天早上,青夔的军队撤退了。我兴冲冲地跑到重华那里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想不到重华病倒了,而他的妻子湘灵却不知去向。只有他们刚出生的女儿在摇篮里哭泣。
后来我才知道,青夔的长公主自己找到武襄,然后跟随青夔的军队,回到了她父亲的身边。
重华是积劳成疾,那一病再也没有起来。临终前他把没有了母亲的小季荪,托付给我,叫我收她做徒弟。不过,重华死后不久,就传来了湘灵与武襄结婚的消息,后来她又成了王后。我……我想到重华临终前,还念念不忘叫我尽力照顾他的妻子,所以等季荪年满十岁,我就来到郢都寻找湘灵。”
“原来季荪姐姐这么可怜,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姗轻轻地长叹,“她倒是从不说什么。”
扶苏默然。他从来都知道,在那个女孩子身上,承载了太多的命运之重任,身为师父的他,却无法助她摆脱。非但无法助她,还要将更多的重任交给她。他忽然想起湘夫人,竟然从来不向他询问这个遗弃的女儿,难道她不记得了?
当年湘夫人没有缘由地怜爱公子清任,是否是因为对自己的女儿心怀愧疚?扶苏无从知晓。最深切的哀伤,从来都是隐忍不提的。
只知道她们母女二人,怕没有见面的时候了。
“凡是饮过云梦之水的人,最终会回到那片浩荡绿野之中。”这句在幽族人中代代相传的古老歌谣,是真实的么?老司命郑重其事地念出来,曾经令他们三个人都激动不已。然而如今,重华死了,湘灵嫁了,连他扶苏,也渐渐地起了怀疑。
这时候,老马回风长嘶了一声——
两人回过头来,只见两道雪白晶莹的羽翼,渐渐地举向皎洁的月光。
“它还能飞,它要飞了——”扶苏一时激动,紧紧握住了姗的手。
老马踢踏着黄尘,举翅欲飞,霎时间英姿勃发。姗兴冲冲地跃上马背,老马奋起双蹄,飞到了空中。
“姗,”扶苏在下面叫道,“告诉季荪,千万守住了江离山。”
姗远远地点了点头。
精灵驾着银色的神驹,消失在天尽头。扶苏注视着南方的天空,喃喃道:“其实我是一个负疚的人。”
扶苏回到了房中,将这些年来的一些文稿卷到一起,投入了火炉中,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烧化,飞灰。
天色微明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扶苏推开窗户,漠然问道:“是牧流将军?”
牧流怔了怔,冷笑道:“原来你已经料到。”
扶苏傲然地扭过脸,不去看这个北方人。同为湘夫人的心腹,他和牧流实在是两样的人,却又都很骄傲,永远看不起对方。
牧流也不理会他,抖出湘夫人的一纸命令给他看。
“大祭司扶苏,招魂不力,致使我王沉疾不愈。现令其禁闭于神殿之中,俟我王病愈后,酌情量刑。”
第五章 抽思
姗回九嶷的那一夜,湘夫人没有睡着,守着苍梧苑里惨淡的白芷花,悠然出神。
牧流来向她复命。然后不等天亮,他就上路去云梦了。事不宜迟,要立刻找回武襄的灵魂。曾经幻想扶苏可以帮助她,身为幽族的大司命,扶苏总会有办法。但是扶苏居然如此急躁,而她自己,也动了脾气,本来应该好好对他说,劝他们不要向武襄报复。可能,是她对扶苏的要求太高了吧?既不曾向他说明,徒然增添误会而已。而且,倘若九嶷青兕的传说是真实的,如扶苏所言的话……那么,武襄岂非注定灭亡?
还是用牧流吧!来自洛国的勇敢剑士。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启动了牧流。郢都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她至少应该把牧流留在身边。扶苏与她离心离德,她没有别的办法,至少在对待青王武襄的问题上,牧流是应该忠于她的。
要救回武襄,一定要救回武襄,只要她还有片刻的气息,也不能让武襄的灵魂消散在在九嶷的荒山里。而只要武襄活过来,清任的反叛就会变成名不正言不顺,一切就会恢复平常。她需要权力,虽然这权力几乎是一种责任一种重压,令她不堪重负。扶苏,九嶷的大司命扶苏,恐怕永远不能体会她的想法吧?然而,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么?就如同当年,大兵压境,重华病重……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的,并没有太多的余地让她思考和选择。
从来都是如此,承担了太多太多的悲哀,哪有什么时间让她去犹豫去等待。只是回首相看,她也不曾后悔过。她低头看着黄金的戒指,脸上浮出一个忧伤的微笑。扶苏,他埋怨也罢,憎恨也罢,都是宿命里躲不开的。
但是,为什么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呢?
那口古井里面,扶苏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看见牧流的军队,行驰在草木莽莽的原野上。
“跟他们说,只要迎回王的魂魄,一切都可以维持原状。尽量地,不要动用刀兵。”她曾经郑重地交待过牧流。如果对这一点,他有所谬误,她不能够原谅他。
滔滔孟夏,草木莽莽。她看见云梦的水泽了。
那些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平原与山川之间的水泽,似乎还是碧绿而宁谧,不曾被连年的战火烧灼干涸。水面的波光映出镜面,她忽然觉得一阵辛酸,竟低了头,不敢再看下去。
不觉又是夜深了。武襄岿然的身躯,在罗帷中独自沉寂。
还是只有轻声的叹息。不想再看了,点一盏孤灯,飘然回到独居的苍梧苑。荒台上的白芷花,寂然幽香。
“凡是饮过云梦之水的人,最终会回到那片浩荡绿野之中。”这是真实,抑或只是一种安慰?
濂宁睡着了,圆圆的脸上浮出花一样的笑容,还不时地伸出红色的小小舌头舔着,仿佛在吸吮糖果一样。睡着了的孩子,如此幸福。那另一个孩子呢,他又在做什么?只怕,也不曾睡着吧?只怕人已经到了空桑岭北的大营,和忠于他的军队将领们在一起。
湘夫人没有猜错,那一晚公子清任的确没有睡着。
离开晴岚阁以后,清任一人一骑,悄然从郢都的南门出去。等他到达空桑岭北,已是深夜,一望无际的大营之中灯火辉煌,与散落在天际的几点星辰混在一起。公子清任策马驰过第一道哨卡之后,本来肃穆无声的大营中渐渐沸腾起来。
那个青衣白裳的矫健影子施施然过来。将士们从帐篷里钻出,眼中流露出骄傲和敬仰的神色。那是青夔最年轻的英雄,他们心目中的君王。
公子清任笑着,招呼大家早些休息,然后来到自己的帐篷前面,跳下马。
“紫微星宫,为北方青气所犯。”
清任回过头,看见帐篷外面,离篝火最远的暗影里,一个披着巨大紫色斗篷的人,一双深沉的眼睛观察着他。清任冲着他微微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帐篷。
“还请大巫指一条明路。”清任道。
巫贤,一度是青夔最有名望的巫师,是为帝招拒所敬重的大祭司。招拒驾崩之后,巫贤宣布退隐。然而退隐的大祭司声望犹在,加之现任大祭司扶苏是异族人,难免为同侪所嫌忌,所以隐然中巫贤仍旧是青夔灵巫中的第一人。公子清任费了很大心思,争取到了他的支持。在这种关键时刻,巫贤出现在空桑岭的大营中,清任的心气又不免提了一层。
“我看到了星辰的变化,王的寿数,只到这个月望。”巫贤淡淡道。
“只到月望?那么湘夫人和扶苏的招魂术法,是肯定不会起作用了?”公子清任追问。
“那个却不是我能够知道的了。”巫贤深知公子清任的心思,语气里免不了一丝讥讽,“不过,公子的星辰正当光华灿烂,前途大可放心。”
“多谢大巫。”
派人护送巫贤离开之后,摩罗转回清任帐中。公子清任抚案而坐,缓缓道:“看来我们应该等等。”
摩罗很明白清任的意思。从名义上讲,湘夫人的地位和权利,是和青王的存在息息相关的。只要青王一死,湘夫人无所依倚,就名不正言不顺。那个时候,他们可以抓住机会,把青王的死归罪于湘夫人的弄权,一击而溃。——只要他们的军队可以占领王宫,把湘夫人控制和孤立起来,这些就都不难办到。
但是,这一切要等到青王咽气。
“月望倒是不远,不过等这些天,局势随时会变。”摩罗皱着眉头说。
“我也知道。”公子清任说,“而且探子来报说牧流带着人出城了,这几天倒是大好时机。”
“他走了?”摩罗眼中一亮,“要不然,我们趁此机会杀入宫去把王……”
“不可以!”公子清任猜出他的念头,立刻打断了他,“绝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等等也好。我们只要密切关注牧流。但愿他晚点回来。”
摩罗叹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力量。如果没有牧流,对付湘夫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清任想着巫贤的占卜,觉得胸有成竹,心里颇为平静。然而那天晚上,他又一次惊醒,悄悄地披衣起床,对着月光想念关于九嶷、关于云梦的一些传奇。无论怎样,那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
第六章 血咒
“呵呵……哈哈哈……”
牧流一惊,拉住了马缰,向四周张望。
深山寂寂,鸟鸣幽涧。除了他们一行夔人,哪里来的半个人影?只有碎碎的阳光从枝梢间露下来,在草地上摇来晃去。
“不要怕,往前走!”牧流沉声命令。
于是大家拖着长矛大戬,缓缓地继续前行。
“嘻嘻嘻嘻……哦哈哈哈……”
众人不得不又停了下来,围成一圈,刀剑向外,警惕地守候着。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将军,”一个士兵颤声道,“江离山这个鬼地方,有很多妖精吧……”
“闭嘴!”牧流断然喝道。
他也有一点点紧张,在北方的时候,听说过幽族的遗民,供奉各种山川水泽的神灵,具有超自然的能力,不是普通夔人可以想像的。
一阵隐隐约约的水响从上风处传了下来。牧流仰头望去,只见远处南方的山顶上,流下来一道如银似雪的巨大山涧。山涧上横过一只摇摇欲坠的小竹桥,竹桥上隐隐有人影,似乎是个幼小的女孩子,穿着薜荔女萝编织的衣裙,山花插了一头,绚丽非凡。
“过去!”
明明追到了山涧那边,人影却在水汽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牧流冲上桥去,那人倏忽又不见了。
士兵们在山涧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