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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了学日语的安排,她心里就不痛快,再不说清楚,工作不好开展。更重要,不能任她这么走了,脑袋上还有伤口。
“我也去,到中文系!”几乎是喊给她听的。
没两步,终于停下来,回头不相信的看着他。是幻听吗?他去干吗!昨天还说以后要自己记着路,他不带她了的话呢。
看着一步步上前的人,夜色里觉得更迷惑了,难不成他抛下领事部的工作,也去保护她吗?
“我去学日语,就能认识Bluma吗?要是找不到她怎么办?日语学不好怎么办?我也没经验,要是被发现是使馆的人怎么办?还有,我也……”
所有的话瞬间消失在他胸口,突兀的如同开始,心里有些慌乱,身上都僵着,可又那么真实。稳健的心跳声,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像是回到了哭墙广场,包容的怀抱,让人觉得安全温暖。即使要面对的是冰冷的枪林弹雨,他在,就觉得不害怕。
不自觉抓着他的外套,背后有紧拥的大手,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安。这个拥抱也是工作吗?公然在院子里搂抱被大家看见怎么办?可顾不得那么多,自己也不愿放手。
想抬头,感觉腰上的手臂更用力了,不容她动弹。额头上被粗糙的胡子刮得很疼。只好把脸埋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用担心,会很安全的!”微微擦过额角的伤口,她被安置在最坚实的胸口,两个人都沉默了。
牧没有走出小楼,只是在门口点上一只烟,紧闭的铁门外,是慢慢热络起来的街道。安息日结束了,新的工作又要开始。
Itzhak走到他身后,一起看着外面院子里的两个人,也点上了烟。
“你也去?刚刚听他安排的。”
“是。”
“你去也好,比较保险。”
“他也去,你不知道吗?”
听了,只是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自在的笑意,其实早该想到的。
“当初那个方舟,真的死了吗?”Itzhak的声音蒙着一丝犹豫,但还是问了。
回身看了眼柜台里的阮家兄弟,牧拍拍Itzhak的肩膀,“也许吧,你应该去问朝纲。至少在让那,她死了。现在只有Zusa。”
一时无语,Itzhak还是看着门外的空场。
“方舟在的时候,他也没这样过。这个Zusa,不简单啊!”很多话不需言明,牧最多只是旁观的笑笑。
让抬着头,注视着楼口的人影,微微示意,两个小红点很快熄灭了。
怀里终于安静的没有一丝动静,信赖的靠在那。她还拉着衣角没有放开,紧紧拉着,他能感觉到。
缓缓的呼吸,有发上淡淡的香气,春天就要来了。朦胧的星空普照这片多舛的土地,其实,永无真正的安息,四年,甚至更久都不会到来。
可为什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停在这一刻。
那是什么?
收紧怀抱,微微低头,看着她额角的伤,不忍放开了。
……
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以色列的一切生活,在安息日后恢复如初,他们的也是。很早,天放和明放会起来张罗生意,Samir和雅丽会在楼道里说话。
坐起身看着卡通表,时间还不到七点。躺回去,不久又要坐起来。床头放的小说一直没有看,枕头边是他给的各种文件。早晨要在小花园跑三圈,然后有Samir准备的中式早点。
偶尔,牧还是很不客气的在楼道里调侃,Itzhak依然冷冰冰的不说话。饭也总是老样子,很多禁忌,口味清淡。除了除夕和初一为了过年大家特意聚了一下,每顿饭都有人缺席,总是忙碌,但好在,他一直都在。
看见桌上摆着那双黑筷子,觉得很放心。有时,甚至想把自己的红筷子摆到旁边,但是饭桌的布局已经成了定式,他是领导坐在中央,她是小萝卜头,坐在下手,他的对面。
一楼角落这桌,固定留给他们,其他的,不时有客人。平日晚餐时饭店会比较忙碌,有时客人坐满,他们就移到楼上。Itzhak他们去帮忙的话,只剩两个人在办公室简单打法一顿饭菜。
他不许她去帮忙,一次也没让她进过厨房,只是不断拿出文件资料给她看。忙的时候,在办公室吃的很仓促,各自在各自的桌边,谁也不说话。
那晚之后,心里好像装了事情,隐隐的思量着。因为日子很充实,也没时间想清楚。
上午,在办公室熟悉各种材料,那些找来的文章是学校用的,所以特别用心的一一学过,甚至都背下来了。
下午,应该说午饭后,总是他们独处的时间,他会带她出去。
似乎一个不变的约定,他等在院子里,抽一根烟,直到她下楼。
看着那件白色的短呢大衣,蹦蹦跳跳的在楼口出现。他会熄了烟蒂,微微笑笑。
总有一只伸出的大手等着,她,一定迫不及待跑过去。
32
春天是真的到了,大衣都快穿不住了。这里的四季和北京并不一样,不会很冷,也不会很热,春天很长,之后就是历时半年的旱季。
走在已经越来越熟悉的街道上,每次都是在街口的外卖买一杯热饮。一起去了大屠杀纪念碑、以色列博物馆、十字架修道院、拉姆山犹太会堂、大卫王墓,然后是旧城里有名的古迹。
不愧是圣城,古迹弥足珍贵,被保护的很好。以色列政府投入了很大的财力保护这座城市,虽然战火纷乱让一切步履维艰,但是犹太区还是很好的保存下来。相比之下,巴勒斯坦区贫困破旧很多,分庭抗衡就是这样。一个城市,不可能成为两个国家的首都,争夺之下,各自为政。
沿着那条苦难路,走到圣殿山。瞻仰了阿克萨和圆顶清真寺,之后停留在圣墓教堂,站在废墟边,静静的,看着已经流走的岁月。
朝拜的信徒很多,他一路牵着她,怕走散了。离开老城的时候,他们避开了哭墙广场,也许那里的悲伤太多。
看着萨米尔长眠的地方,庄非还是难以忘怀初来的那个下午,耳边四面八方涌动的祈祷声。他步子很大,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其实这样,去哪都好。大脑也不用工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真希望就这样跟下去,不要回到饭店,不要回到现实。
坐在露天茶座,他讲了《死海古卷》的故事,穆罕默德升天的传说。关于这个城市的很多过去,从他那里听来都不一样。有伤感、激切、迷茫,也有一些心酸。听到入迷,人也仿佛融化到故事里了。
喝着热茶,看着阳光倾泻在他肩头,暖暖的靠回椅子里,就那样注视着。偶尔提起的公事总会答不上来,她走神了,最近常常这么走神,吃的比以前少了,睡得也不很好。总盼着下午快点来,他在院子里等着她,带她一起离开。
晚上一起在耶路撒冷办公的时候,即使再专注,也忍不住抬头看他。他总是很忙,也许为了腾出下午的时间,很多公事积压在晚上。不敢打扰,就偷偷观察他。
托着腮,看着案头那些文章又在想着白天的事。
下午他带她去了赫茨尔山,那里,有移到耶路撒冷的赫茨尔墓,还有很多为建国献身的英烈。从特拉维夫出发的路上,他们讨论过。远远眺望着整个城市,他的眼神很忧郁,让人难过。
是在为以后的工作担忧吗?她一定会努力好好学日语,尽量接近Bluma。可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不觉想到了照片里的方舟。他是在为她难过吗?四年前她是失踪了还是牺牲了?
这是个不好的念头,所以很快让自己打住了。眼前要担忧的事情更重要。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终于收回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今晚就是安息日,后天去学校,紧张吗?”
摇摇头,然后又停下,诚实的点点。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一定会尽力。“参赞,你也去吗?”
“送你到门口,但是不进去,助教的审查结果还没拿到,我让Itzhak去。”觉察到她的担忧,回握住温热的小手,“没事,你看起来也是小丫头,没人会觉得奇怪,我已经安排好了。”
其实手边还有很多事情,使馆也没有批下来这样的方案。但毕竟对她只身一人不放心,即使Itzhak在,还是决定自己也加入。牧的反对,只当作一片好意,毕竟,代办处的大主意都是他一个人拿。
“我不是说这个,是认识Bluma,我该从哪开始呢?”
“东亚系在山上的主校区,按常规她应该在那里,但是因为离家远,所以Nahum不放心。吉瓦特拉姆校区是犹太区的中心,最安全,而且有东亚系的文学院,所以你先去那里。”
“我是说如果看见她,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做你自己就行了。”
“我自己?”
拉着她的手,一起望着远处的城市。笼罩在一层薄雾里,依稀能看到耀眼的金顶和大卫塔。“你本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去好好学日语,不用刻意接近她,先看看会不会遇到吧,我和Itzhak都在,不用担心。”
结束了谈话,帅先踏上下山的石阶,等着她踩稳了一步步跟上。天黑的很快,回到市中心已经日落。安息日开始后没有公车,家家闭着门户。她有些紧张,更往他身边靠。两个人都走得很快,看见饭店铁门的时候,又慢了下来。
站在铁门前,松开了手,想推门进去才发现锁上了。
敲在冰凉的铁板上,声音并不大,本想叫人的,又觉得他站在身后,这样做很傻。
“等等吧。”说完又拉过她,靠在铁门外的墙上,拿出了烟,注视着街口。
天放来开门,已经过了好久。
看见让熄了烟蒂,从阴影里把庄非拉出来。进门一前一后直接上了楼,晚饭也没吃。
明放走过来,无奈的摇摇头。
第一声敲门都听见了,本想去开又被哥哥制止。那两个人一言不发靠在黑暗里,似乎并不想回来。阴影里,也许手还是握着的。
他们摸不透让在想什么,但是都不好干涉,毕竟他全权决定代办处的一切。晚上给办公室送了些吃的就都下楼了。
咚
想得太出神,把书掉到地上了,趁他没抬头,赶紧捡起来。
脑子里都是这些天的事,书根本看不进去。不行!必须给又又打个电话,转念一想,还是写邮件吧,通话都有监管,连他的名字都不能说。
决定了,这就用暗语给又又写信去,起身还刻意轻手轻脚的,出门后才咚咚往楼上跑。
听着上楼的足音,之后是开门关门声,一切很快归于平静。
放下笔,看着她桌上没有关的那盏灯,让陷入了沉思。
33
第一次上幼儿园没这么期待,第一次上小学没这么紧张,第一次上中学没这么……没有合适的形容词!
这些胡思乱想,导致夜间多梦,后果自然是起晚了。上学第一天的日语系新生庄非,迟到了。
代办处一桌子密密麻麻的人给她壮行,搞得很正式的样子。Samir和雅丽头天晚上已经给她整体改装了。其实要去大学并不需要太紧张,本来长得就还小。
为了任务顺利,还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装扮。连顺直了二十四年的头发也烫了小羊毛卷儿。起晚了没打理,横横竖竖一头,很是壮观。
带着睡过头的困意,胡乱别了个小卡子,穿着Samir放在床头的牛仔裤和制服毛衣,特意把手机放在背包里。昨晚他嘱咐过,随时联系。
没时间了,可下楼前还是紧张了一下,装大学生像吗?
因为太故意,一蹦一跳下楼的时候,正在喝茶的明放呛了一大口水,就连让也差点没认出她来。
Samir和雅丽相视一笑,眼里有成功的喜悦。
牧站在楼梯口,还是不务正业的笑着,咳嗽了一声,“让,不是送她去念大学吗?干吗打扮得未成年,看着跟天放闺女似的,这也装得太嫩了吧。”
不自在的停下步子,中规中矩的走下楼梯,临到底,瞪了牧一眼。连清纯这样的好词都不知道,装扮是一回事儿,由内而外的自然气质是另一回!
走到大家中间,发现角落的Itzhak也不一样了。刮了胡子,随意的背着个双肩背,似乎等了很久,一脸不耐烦,“走不走,看看几点了!”
一句话把大家点醒,忙着就拥出门了,好像真有些送孩子第一次上学的架势。
小院门口停着挎斗摩托,Itzhak戴上头盔,拍拍大腿,Samir跟着坐上去抱紧,一脚油门俩人就没影了,庄非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回头,铁门已经关上了,只剩下孔融站在那儿,阳光就照在他身上。一身驼色衣衫显得持重老练,再低头看看自己装嫩的结果。
不好!这样非常不好,好像爸爸送她上学似的!
可他还没示意呢,已经乖乖走过去在车边等着了。谁送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