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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将它放进去的一刹那,紫鹃的不安更在心内扩大……她哪知道这枚玉佩本是何妈在船内所捡,她怕那荣公子发现,而特意将之混入王夫人送给黛玉的首饰里的呢?更巧合的是这枚玉佩又让黛玉引起误会。
因而这里面的错综离合,只怕除了那何妈所有的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而丢失玉佩的水溶几人早已出了林府大门——为避让行人,三人特意选了一僻静小道。
“爷,咱们已做得仁至义尽了,您还担心些什么?”钟英对水溶不同以往的优柔有些诧异,便又将这笔帐算到黛玉头上:“不会是因为林瑾瑶之死吧?”
水溶端坐马上,马速十分的慢,闻言并不作声,眸色却分明黯了一黯。
裘良却替他回答:“大人是想将伤害减至最低,那林如海虽说在此事上不够明智,但官声和政绩却佳,大人不过是惜才罢了。”
钟英不以为然的将头偏往一方:“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裘良遥看他一眼,却将马靠近水溶:“大人,咱们年前还回京城么?”
水溶目光依然看着前方,刚要答话却被一匹快马吸引住视线:“前面来的好似是谢鲲?”
话未落马已至眼前,马上少年将缰绳牢牢拽在手内,那马便听令止步——水溶果然猜的没错。
“大人!”谢鲲在水溶面前一向比较随便,何况现在并无外人。只是他如今面色却隐有不安。
“谢鲲,我让你盯住李守业,你怎么出来了?”水溶皱皱眉头:“私放林瑾瑶明显由李守业二女从中协助,说不定李守业也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怎可如此掉以轻心?!”
“大人,有了更紧急的事!”谢鲲伸袖抹一把额上汗珠:“京中快马来报,就在半月前,腊月初六日,义忠王老千岁……薨了!”
灾星临门,林府厄运将至
腊月二十三,民间灶王爷上天吉期。
岁末的扬州城笼罩在一片融融的喜乐缠绵之中,时有丝竹管弦飘荡在街头巷尾,唯有林府不见半丝过年的喜意。
满目皆是冷清和凄凉,站在林氏宗祠外的紫鹃不禁想起荣府过年时的奢华和热闹——,这个时侯,荣府应该已备好了春联、门神,窗纱会换,桃符也会换,恐怕各色宫灯也已发放到各房各院儿里去了。
遥记去岁此时,荣国府灯光红成一片,天空也似被染成红色,笑声更是此起彼伏,处处都是欢声和笑语,这和目前透着萧瑟的林府是多么不一样啊。
正在暇想,“紫鹃姑娘,这都进去大半天了,也不见姑娘出来,我们俩上了年纪,经不起在冷风中站着,趁空儿到那边暖和会儿,约莫着祭祠毕我们再来伺候。”何妈向来心思活络,自己想溜不忘扯一个就伴儿的。
“哦,行啊,是冷了些,”紫鹃轻瞥二人一眼:“你们去吧,姑娘必不会见责。”
闻言白老嫂妇脸庞上晕起些羞意,何妈则眉开眼笑的迈动小短腿儿向后院转去。
紫鹃便有些失笑,耳中只听何妈说:“姑老爷出手真大方,一听说咱们是陪林姑娘来的,立即便赏咱们银子,我看得有五、六两吧。”
“是啊,而且待人也和气,只可惜身子骨儿不行了,那一身的病竟和林姑娘有些象。”白老媳妇惋惜的口气:“这大过年的可也够难为他的了,连歇也不能好生歇,谁让一大家子的人都看着他这个主子呢!”
紫鹃听得入神:这两个妈妈,虽是闲话,却难得有几分道理。沉思间仰起小脸,想看看那满天星辰。
刚抬目视线就被牵住:西边天空一颗硕大的星星拖着一道白光向地面坠落!
紫鹃大吃一惊!
又闻身后脚步声传来,紫鹃惊魂未定的回眸,只见雪雁闪出祠堂并将皮帘儿高高掀起——,一脸病容的林如海由柳姨娘和云姨娘搀扶着自内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身素色襦袄绣裙的黛玉。最后方是两大列浩浩荡荡的下人侍从。
诸人出来得十分巧,再早一步,所有的人应该都会目睹方才夜空中那诡异的一景:一颗百年不遇的铁扫帚星从林府上空划过……
紫鹃顾不得惊慌,低头走上前将手中的披风为黛玉系至肩头。
“这么冷的天,你就一直在外面站着?”看一眼紫鹃冻得发青的脸颊,黛玉缓缓步下石阶:“你也忒傻了些,荣府时你也见过祭拜宗庙的阵场,哪一次不得大半个时辰?怎么不知道去旁边儿屋里暖和一会儿?”
紫鹃向自己的手心儿呵口热气儿,故作笑脸回道:“不妨事,我只怕热,倒不怕冷。”
闻言黛玉摇了摇头,雪雁倒向紫鹃看了一眼:姑娘虽对你好,奈何终不是林府的家生奴才,宗庙却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这丫头倒是好的,难得肯一心为主。”林如海前面听到女儿的话,特回头瞧了紫鹃一瞧,回眸又看黛玉:“年后我会递折子给吏部,若恩准就是留在扬州的最后一年了,这丫头看着和你投脾气,却不知肯不肯舍下金陵的繁华?”
黛玉只笑:“若她不走,就是留下;若回金陵,主仆便要分离。如今我却不问她,到时就知真相了。”说完向父亲盈盈一拜:“难得连着几天这般清净,父亲的病势也得已缓解,咱们已拜过了祖先,现下要好好祭祭天地灶君,以求林府合宅平安。”
旁边云姨娘笑接:“我想咱们家的灾难已经过去了,李大人不是遣人来说,那钦差大人后日就要回京了吗?”
闻言黛玉看了林如海一眼,觉得父亲的脸色比方才白了似的,便有些茫然的将目光瞥向暗处的树影:那灯光映照下,掉光叶子的树木竟有些狰狞。
很快到了第二天。祭过灶神的林府却要迎接想像不到的灾难。
山雨欲来风满楼,因义忠王的突然殡天,圣上下了旨意: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奏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举国自皇后嫔妃以至有品阶的夫人诰命皆为之减膳谢妆。
接到这封讣告,水溶哑然而笑——那日离开林府时,听到谢鲲略略叙述一番,自己就不由自主吐出四个字:“欲盖弥障!”
闻言谢鲲等人俱变了脸色。片刻后裘良轻问:“那咱们要不要尽快赶回京城去?”
“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离京时我特去辞过皇叔公,他年事虽高可壮心不已,如何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突然殡天?”
“难道其中会有隐情?”裘良用手紧紧拽住马缰:“不会吧,老千岁可是皇上的亲叔叔啊。”
“那又如何,自古帝王皆无情,一代圣君唐太宗为帝位尚轼弟杀兄,血溅玄武门,况早对皇叔公起了疑心的当今皇上?”
闻言诸人一愣,裘良低头暗思:溶王爷一向心思缜密,为何乍闻此信便似失了分寸,竟当街腹诽起九五至尊来,这让人听到哪像是皇上的亲侄子呢?
想虽想,话可一句不敢说出口。
如今又见此圣旨,水溶当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换了素服,站在通往水榭的桥上注视那淙淙流水:“后日我不回京了,虽说正是满两月之期,我也不必急着回去。本王要等忠顺的儿子来,看他如何对付林府……”
裘良立即站起身:“王爷这主意好,我看那林氏父女似乎并不知御物下落,裘良认为必是林瑾瑶将其带走——,如今只怕已沉入江底了。”
“你说,那个女子,她真葬身江底了?”水溶怔怔从水面上将目光收回:“派去打捞的人往下游各处找遍了,并无女子尸身。”
裘良一愣:“王爷是担心先皇御札还是担心那女子生死?”
水溶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也许都担心吧。”
裘良沉默了。
担心林瑾瑶的自然还有林府:“云姨娘,若无意外,姐姐的船应该躲过那钦差的追捕了吧?”倚在正院厢房的门框上,黛玉看着袅袅升腾的烟气问那看护着炉上药品的云氏。
“瑶姑娘的师父说,瑶姑娘降生就带有煞气,只有皈依佛门吃斋念佛才能化去几分,”云姨娘踌躇一番,缓声道:“当时大老爷和大夫人还不信,谁知瑶姑娘自己倒信了,因而七岁上自拜了那慧能师太为渡她之人。”
看黛玉听得认真,云氏皱着眉继续道:“当时慧能师太就指出她命中有几大劫数,七岁,十七岁,二十岁,若躲过此三劫,则瑶姑娘可平安渡过此生。”
黛玉闻言不胜唏嘘:“七岁姐姐大病一场,遍请良医不得医治,这是一劫;那今年之灾就是应她十七岁之灾了。”
云氏用筷子搅了一下药汁,又将篦子盖好:“可不是,若不是因这天外横祸,大夫人也不会遭了难,大老爷也不会不明所踪,那瑶姑娘也该嫁为他人妇了。”
黛玉便低下头来:“这哪是‘宝物’,分明是‘至祸之物,’也不知大娘从哪里弄了这些来。”
云氏目光露出哀痛:“是啊,生生的把命也给丧了。”
“其实,那个荣钦差志不在那批御物上,”黛玉目光依旧追逐那药锅冒出的腾腾热气:“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坏,也许……,只是圣命难违吧。”
云氏不小心将筷子掉到地上:“他?姑娘说的哪个他?”
黛玉却不答话,半晌方一愣:“药好了吗?那就给父亲送去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云氏一愣,心里道:姑娘肯定是被老爷的病情愁坏了,老天爷,让林府赶快躲过这桩厄难吧。就像外面的雪,太阳照射就渐渐化去;就像天外的风,刮几天就会停止……,另外,让那位钦差大人也赶快离了扬州,别让林府再担惊受怕了……。
可云氏的希望又一次落了空。
“王爷怎知道忠顺世子后日定会赶到?”钟英不解的问:“后日满两月不假,但总该等王爷交旨后他们再出发才是!”
水溶一笑:“以忠顺的脾气,两月对他来说已是如坐针毡,不赶来倒是意外了。”
“只是我也要给他们一点意外,他们想着皇叔公对我好,料我必赶回京城奔丧守灵,如今偏不这样办,”水溶神色带一抹讥讽:“让忠顺且得意两日,扬州的事毕了我再回京与他理论。”
裘良等人都低下了头:王爷的想法是好的,奈何朝庭的势力已倾斜,这仗恐怕不像想像中那么好打。
各人存着各种心思,忐忑中扬州城果然又迎来了新的钦差:时间上竟比水溶预想的还要早了半日。
“鹤亭见过王爷!”旌旗飘扬,高头大马如飞般带来一个锦衣少年。不等停稳就翻身跳下马背,并向着水溶单腿跪了下去。身后一众侍从尽职尽责的环跪在他的身旁。
水溶迎风站在水榭的桥上,带笑看着眼前有着英挺身姿的忠顺世子——,鹤亭,极聪明的换了便服来见自己。只见他头戴精美鲛银碧玉冠,齐眉勒一极抢目的玄色抹额,肩披一袭绛紫色暗纹鹤氅,内着一件天青色窄袖箭服,加上那斜飞入鬓的修眉和一双暗隐灼灼神采的黑眸,竟是天地间难得一夺目英伟男儿。
“世子少礼,”水溶将世子仔细打量一番,看毕不觉暗暗叹息——可惜眼前恁般少年竟是忠顺之子。
“国礼不可违!”世子鹤亭坚持全了礼数方堪堪站起了身。裘良和谢鲲飞快对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赞赏和警惕的复杂神色。
水溶却看似不以为然的接口:“又不是在朝堂上,何必如此拘谨?”说完扬袖示意跟来的侍卫免礼平身。
此时暖暖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映得水溶的半边脸如同美玉一般:“差几日就是年节,本王奉皇命不得已留连在外,世子如何也肯抛下京都来此扬州地界?”水溶好整以暇的问道。
鹤亭绽一抹笑,眸中神采更盛:“回禀王爷,鹤亭亦是奉的皇命。”难得语调不卑不亢。
“哦?本王奉旨来扬州是为了林氏一门疑似藏宝一案,不知世子为了何事?”水溶明显的明知故问。
鹤亭敛容抬眸:“巧了,鹤亭奉的也是此旨。”言毕眸子紧紧盯住水溶,那看似恭谨的神色中隐有挑衅。
“竟是如此啊,本王来扬州刚满半个月,那世子必是紧随在本王身后赶来了。”轻易看出鹤亭欲扬己威,于是水溶低低笑了:“皇上也是,既如此何不让你我同舟而往,既省人马又省物力,何必两次大费周章!”言毕又问:“世子说是么?”
闻言鹤亭并不答言,只是那眉挑得更厉:眼前看似疏离的北静王爷,细究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个多月,往日朝中碰见,深觉对方极为寡语少言,私底下认为他有意恃着身份之尊贵故意摆谱。后来得知正是他为人处事之原则,便对他多贴了几分好感,谁知今日一反常态,话语步步紧逼不说,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