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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尽管如此也晚了,四周植满梅树的凤藻宫已被一身戎装的禁军团团围住。
躲在梅林深处,抱琴的泪立即流了下来:“我怎么傻了,娘娘一定是借故将我支走,她怕连累我……。”
黛玉心中也是一痛,只是当下情知哭也无用,想了一想:“抱琴,你随我去慈宁宫吧,我去求太后。”
谁知话刚落地,身后即传来一女子淡淡的声音:“去慈宁宫也没用,刚才太后宣你,就是想阻止贤德妃与你见面。”
黛玉没想到会被人盯梢,鄂然间回头:“吴娘娘,是你?”
“你不必怕,你们的事,我懒的管,”发话的人正是一身宫装的吴婕妤,她瞧着黛玉露出笑容:“我好心提醒你们,元妃娘娘是怎么也逃不过生天了,这事大家都知道。”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提醒我?”黛玉尤记得御花园那恼人的一幕,心中未免不信。
“哦,我在这里等我妹子。你不知道今日是十五,是宫眷和家人见面的日子吗?她呀,是极喜欢这里的梅树的。”吴婕妤浅浅一笑:“不过这早晚还不来,说不定是往我宫中去了,我就不在这里等了。”说完向黛玉点点头,风摆杨柳般顺着梅林往东而去。
黛玉虽知她话语可疑,但这个时候哪有心想这些,又听太后竟似知道元春的事,便觉得希望落了空。情急之间想起一物:我怎么忘了它?原来黛玉想到水溶交于自己的玉佩,心想凭此物也许可以再见元春一面。
只是又拿不定主意,怕为此事连累水溶,那时不但元春依旧得死,再搭一个北静王,可太划不来了。
忽然之间黛玉灵机一动:“抱琴,我和你换一下衣服。”
抱琴也是个聪明人,闻言默不作声协黛玉往梅林更深处走了走,片刻之后——,黛玉俨然变身为一个才貌艳绝的清丽宫人。
“你在这里等着我,”黛玉软声叮嘱抱琴:“待我去见元妃姐姐最后一面。”
此时抱琴已知元春求生无望,早已哭成了个泪人。黛玉深感她忠心,欣慰之余更加难过,但苦于没有时间解劝。
正为难间谁知又有人至,黛玉以为是吴妃去而复返,谁料竟是喜鸾,她亦满面流泪:“林姑娘,”黛玉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别人称呼自己姑娘。
“我知道您定会去看贤德妃,因此特赶来,你将我的腰牌拿去吧,就说是奉慈宁宫之旨,前去问贤德妃几句要紧的话,禁军绝不敢拦!”
黛玉迟疑:“如此会不会连累于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须知喜鸾也是姓贾的女儿,”喜鸾摇摇头:“我可以说腰牌丢了,放心——,看溶王爷的面子,太后不会怪罪于你我。”
黛玉想想也是,便托喜鸾照顾抱琴,自己则往凤藻宫而去——,果如喜鸾所料,禁军一见慈宁宫腰牌立即放行。
黛玉欣慰,能不用玉佩还是不用的好。只是因赶得急,她却没有听到禁军古怪的话:“方才柳娘娘已领人进去了,只怕已经开始动手,这时问话不嫌太晚了吗?”
正是因少听了这句话,黛玉差点命丧于此,许多年后想起往事,黛玉还觉得后怕,这是后话不提。
凤藻宫,并不若重华殿明砖亮瓦、飞檐斗壁,也不若慈宁宫富丽堂皇、处处奢华,但胜在典雅庄重、格局大气,象极了元春的端庄和美丽。可是纵再好的景致又如何,这里却将成为埋葬一个苦命女子的沉重坟茔。
宫内现时没有一个人,可能或是被抓或是被调离。总之偌大一个殿堂空落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说实话若平时黛玉一定会害怕,可如今唯剩了悲痛,她只想早一步见到元春,省得来不及——,可是还没走到正殿,就有一声凄厉的声音传了出来:“柳梦婵,你好狠!”
接着就有激烈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黛玉不由步子一滞:难道……?一瞬间她又加快步子,循声往里闯去。
黛玉穿着抱琴的衣服,十分不合身,跑起来要提着裙子,因此影响速度。此时她的脚步声惊动了里面——,吱哑哑,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一扇,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伴着一个宫装丽人从内走了出来:“大胆,你是谁,敢闯这里?”
“元妃娘娘,你把她怎么样了?”黛玉双脚发颤,身子软软的靠住了旁的柱子:“你杀了她,是不是?”
“不过一个小小承御,敢这样和本宫说话?”丽人眼波横翠,上下打量黛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那皇后娘娘也要让我三分,岂容你这样放肆?”
“我是慈宁宫的人,”黛玉拿出腰牌:“太后说了,且慢动手,有话要问贤德妃!”
“哦,那可能有些迟了,”丽人继续盯着黛玉看:“太后身边有这么标致的宫人,我怎么不晓得?”
“就是娘娘你伴驾出游时我才挑到太后宫中,”黛玉强忍悲痛把戏演足:“柳娘娘,你不认识我,奴婢可认得你。”黛玉亦盯住她,认真把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记在心内。
“那你去吧,也许没咽气也说不定,”丽人柳娘娘笑一下:“只是要大着胆子进,可别把你吓傻了。”说完瞥黛玉一眼往外而去,还不忘别走别说:“本宫忙着去洗晦气,这次就放过你了,下次再这么大呼小叫的,我就让皇上把你调到浣衣局里去!”
黛玉再不想听她说任何话,急急进殿——,眼前的惨烈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大表姐元春,三年前丰润美丽的脸庞现在瘦成瓜子形,一双原本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往日红艳艳的樱唇旁沾满了银色的汁液。她在地上直挺挺躺着,还没咽尽气。旁边,一张雕金嵌玉的弯弓扔在地上,琴弦犹带血迹。弓的旁边,是一个华贵的琉璃盏,里而尚残留着和元春唇上一样的银色液体。
“大姐姐!”黛玉颤着身子蹲下,颤着手去试她的鼻息:“怎么会这样……。”
“林妹妹……,老天怜我,……,我,还是见到了你……,”象听到黛玉的呼唤,元春缓缓睁开双目:“告诉老太太,告诉大伯和我父亲,告诉宝玉……,抽身退步……,不要再……做官……为宦。”
黛玉见她一息尚存,不觉又惊又喜,但涌上更多的却是悲痛。
元春的眼睛因疼痛已失去兴彩,但她依然紧紧盯着黛玉:“……还有,那圣旨……,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怪过姑姑”
“我知道,大姐姐,你不要说了,”黛玉哭着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也像身子一样直挺挺的:“不只我知道,我父亲也知道,我们都没有怪你。”
听到这句话,元春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嘴角也牵动一下,大约是想显露一个笑容,可惜没有成功,接着她的嘴唇又在动,可是已经几乎听不出说什么了。
黛玉忙俯下身,终于听清:“记住,帝王皇子……对……女子……的荣宠,全都是……假的,过眼……云烟……”说到此,元春的眼悠悠合上,一代宠妃,就这样悲惨的结束了她的生命。
黛玉终于不支——侧身扶住殿门,又一次亲眼见证了亲人的死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凉的吗?
只是她却不知,一双罪恶的手正悄悄伸向她,——,身后,堂官赵全缓缓抽出腰上的佩剑,
犹豫片刻毫不留情的朝着黛玉走去,十步,八步,五步……,而黛玉因为伤心到极至,哪还管周围有什么事发生?
在此千钧一发之刻,一道银光如流星般破空而至,是一把精巧的宝刀,不是刺向赵全,而是打他的兵器——,在赵全距离黛玉三步之遥只要一送胳膊就能刺到黛玉时,那宝刀先发后至,一击成功将那佩剑打落在石阶之上。
刀剑相碰,发出清脆的金属音,好听而绵长——惊醒泪眼迷濛中的黛玉。
“王爷,饶命,”赵全看一眼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我鬼迷心窍,怕林王妃因前事记恨于我,方出此下策,好在并没酿成事实,请王爷看在我多年效力的份儿上,饶我一命!”
“饶你?”,甩出宝刀之人正是水溶,他先用目逡巡一遍黛玉,见无事方放下心来,接着方扬眉看着赵全:“不过就算你不伤害我的王妃,我也不打算留你。
三年前阳奉阴违,出卖我五皇叔义忠王老千岁,致使他老人家晚节不保;
两个月前又递消息给淳王兄,让他得有机会陪同叔皇去铁网山;
一个半月前又怂恿我五皇叔的傻儿子,鼓动他兵围叔皇,最后导致元妃娘娘命丧黄泉,你说,这桩桩件件,让我如何饶你?”
“冤枉啊,王爷,义忠王的事是他老人家自己心有不忿反对皇上,以至于被皇上夺权。后来他老人家自己想不开,得病不肯吃药,因而薨世。淳王爷也是他自己想讨好皇上,均和奴才无关啊,至于贤德妃之死,根本是柳娘娘和她争宠,才落的惨死结局。赵全哪有这么大能为?”
“那忠顺之子在我之前赶去铁网山,也和你无关吗?”水溶忽然又问。
一句话赵全身子开始剧颤:“王爷,奴才不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怎能不知,你千算万算,不过没有算到陈鹤亭很磊落,他一脚将你踢了出来,”水溶伸手捡起宝刀,并将赵全的佩剑一脚踢飞:“你自始至终都是忠顺的人,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水溶说到此皱眉看着黛玉:“为什么穿成这样,我堂堂北静王爷的妻子,一下要乔妆改扮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么?”
谁是谁非;玉佩再埋祸
水溶忽然问出这句话,在一件件一桩桩数说赵全的罪过之时。
而黛玉却因痛到极至,并没有听清水溶那番略带指责的话语——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滚落到黛玉的胸前,滚落到元春已渐至惨白的脸颊上,有几滴恰好滴到了元春的眼睛周围,挂在她的睫毛上,乍一看,就像死者又留出眼泪一般。
于是黛玉蹲下身子去擦,却在手将触未触到元春的肌肤之际停下。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去看元春脖颈上的那抹勒痕:深深的、露出鲜红的血肉——,应该是被弓弦切割所致。
这就是宫庭,这就是帝王之爱,黛玉怔怔瞧着宫殿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元春,不相信这就是三年前那个雍容华贵、缓言细语向荣府诸人诉说着天恩浩荡的红颜女子。不相信她的短寿,不相信她的悲惨结局——,
然,残酷的事实就在眼前,虽说半个时辰前尚听到她最后的一声喊,虽说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可是却再也看不到那双曾笑若春波的眼睛转盼生辉了……黛玉的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而水溶,说出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转移黛玉的注意力,或说是为了‘拯救’自己那颗逐渐被眼前女子泪水磨柔的心。他发现,哭泣中的黛玉美的惊人,楚楚可怜,风致无边。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这样的女子即使是柔弱的,也未必是善良的;即使是聪明的,也未必是纯真的;即使是重视感情的,也未必肯为那虚无缥缈、能想到却感觉不到的遥远亲情动摇自己的安稳和荣华。可是,她却这么做了,不顾自己的安危,只身闯到这奉了严令不得进出的禁宫之中,让自己刮目相看——,是的,叔皇的旨意凶狠到完全不顾及元春十几年的伴驾之情:凤藻宫,不知情的宫人被尽数遣出,知情的只怕也难逃一死。
那,黛玉,自己名义上的王妃,被有预谋的卷入这场残酷的政治风波之中,该如何让她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呢?似乎只有除去眼前这个令人厌恶到极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会阳奉阴违的堂官赵全一途了。——至于其他见到黛玉进入这里的人,是不愿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吧……
主意拿定,水溶握紧手中的宝刀看着赵全,对方惊惧的神情如受惊的兔子。水溶暗暗将刀往前送,赵全则一步步往后退。
可是,水溶在瞥到黛玉如梨花带雨的清丽泪容时,又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怎能当着她的面下的去手,眼看着元春的生命在她的眼前一点点流逝,水溶不相信黛玉能再次面对另一个生命的终结——,即使那个人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
水溶忽然间有些恨自己的心软,这让他十分生气,生气自己辛辛苦苦伫立起来的那道防线竟这样不堪一击,竟这样被眼前女子的举动和柔弱所攻克,甚至,或许,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动心……
于是,水溶只有不甘心的将刀缓慢收起:“快滚,你这样可耻的人不配本王动手,不过你要记住,别再犯到本王的手里。”
水溶扬起双眉恨恨盯住赵全:“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