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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子狠狠抡下来,雪白的身体顿时出现了交错的红色棍痕。红白相映,凄艳而惨绝的画面刺激着他们的视觉。他们浑身都兴奋起来,棍子越砸越重。
我死死蜷缩着,嘴里却狂笑出来:“哈哈,打得好,打得好!打不死我你们就是废物!”
“柒柒,柒柒!你醒醒……”那个声音锲而不舍。
“大夫,她怎么浑身在发抖……都烧了三日了,怎么还不醒……”
我紧紧闭着眼睛,梦到了在雪地里遇上那几个散仙,但是师父没有出现。
于是我只好变成一缕荒野游魂,居无定所,终日飘荡。看不见我的人,个个欢声笑语。看得见我的,则眼里满是嫌恶……
“师父,师父,不要抛下我……”
“云柒,不是我狠心,而是之前已容忍了你太多次。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徒儿……”
“柒柒,我一直在这里,还有我……”
“没人要我了,没人要我了……”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我的脑海一片轰然。
其间又迷迷糊糊醒了一两次,每次都看见旭羽守在床边,身上穿同样的衣服,眼里盛着越来越多的焦灼。
“你走,你也走!让我看看自己一人会不会死……”我对他说了一句话,又晕过去。
天浊地暗,混沌中不知又过了多久。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松开。
身体的温度终于慢慢降下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旭羽仍在床前,仍是那套衣袍,只是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这一次我没再昏过去。
他大大松了口气,忽然跳起来激动道:“云柒你是傻子吗!被扔下又怎样?难道我不会把你捡起来?能不能不要这么窝囊!你竟敢害怕没人要?胆大包天,难道本皇子不是人!你恨他不明白你,那我可不可以恨你不明白我!”
虽不知他劈头盖脑在嚷些什么,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底还是慢慢涌出感动。
我对着那双深含焦虑的凤目哽咽道:“抱紧我,抱紧我……”
他俯下身来,我们紧紧相拥。
他的双臂颤了又颤,嘴唇就在我耳畔,我听见他说:“柒柒,给我一个机会。”
我同样颤抖着,“你不想先知道我的过去吗?给你一分钟考虑。过了时间,今后我再也不说。”
他犹豫,显是害怕我以此为由又提“殊途”二字。于是固执着上一句话:“给我一个机会!”
“还剩半分钟。”
“……好,你说。”
***
这是天宫十分难得的较荒凉的景色。
矮矮的小坡连绵起伏,坡底水流环绕,平淡无奇。
夜色笼罩四方,天上无月亦无星。
我依偎着旭羽坐在小坡上,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他揽着我的肩膀,轻声道:“这里虽偏僻,却很安静。”
我道:“你看,小坡上长着一丛丛的荻花。夜晚风这么大,白色花絮飘得四处都是。”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道:“你发间夹了很多呢。”
伸出手,星星点点的花絮轻轻地落在我的掌心,又马上被一阵凉风吹得四散。
我有些恍惚道:“在人间,荻花开放正是秋风瑟瑟时。”
他道:“听说,你在人间长大?”
我道:“是。在人间整整生活了一千年。终日为衣食劳碌,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他心疼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道:“我几乎没有过小时候。五十岁起,阿娘什么事都撇给我。为了生存我几乎什么都干过,就差去青楼做姑娘了。”
他眉头一皱,“可你是神。”
我凄笑道:“是神有什么用?金子银子,神力若是能够凭空变出来,天下岂不是要大乱!我生来体弱,懂得运用的那一点点神力,全都用来疗伤了。”
他搂着我的手一紧。
面对着漫天漂浮的白絮,我开始细细和他讲述我的身世,我的经历,讲娘亲,继父和重摩,还有那些从没机会流出来的泪。
一千年时间,讲得我精疲力竭,心脏累得想放弃跳动。
他的眼里,惊讶,愤怒,怜惜,悲哀交相上映,好像我承受过的那些疼痛正真切而生动地折磨着他,好像他心里的伤痛竟比我更多更沉。
“……阿娘爱喝酒,很爱很爱。她没有嫁给我继父前,常常到一家酒铺子里买醉。有时深夜里喝得不省人事,我就得到那家酒铺子寻她。那个老板垂涎她很久了,知道她没钱也故意让她喝,想逼她用身子还债。阿娘自是不肯,而债也不能不还,于是我只好到酒铺子里为他们干活。
老板因为阿娘的缘故对我很凶恶,每日比其他人多做三倍的活不说,稍有不顺,就把我吊起来用藤条抽……有一句他当着我的面说的话,让我永生永世恨他,即便他已死了两千多年,我还是恨他!
他说的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告诉你,那是因为你娘这荡。妇也不知给多少男人睡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是谁的,哈哈,全天下男人都有可能是你父亲!’”
我说不下去了,只有把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直到指尖触到了那粘稠而湿润的液体。但是无论我多么恨他,也无法减轻自己心里的痛苦。
“不仅如此,老板还逼我用色相招待那些来喝酒的少爷们……我欠了他的债,不能逃走,而且不这样做他会让家仆来‘伺候’我。
我永远记得那个恶狠狠的嘴脸,他说:‘小浪货,有钱少爷和那些粗鲁的家仆,该是少爷的滋味比较销魂吧!哼,你娘这么高傲冷艳,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因为她得这样下作!’
他知道我打不死,痊愈快,下手重来不留情。我疼得实在狠的时候,只能就范。
在他们眼里,我连狗都不如,因为没有人会专门去侮辱一条狗。你知道吗,那时候,无论谁肯替我还了那丁点儿酒钱,就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一切!
后来,等我终于能够离开那间酒铺子,我也终于不能再碰酒。因为酒味会让我想起那龌龊的曾经。等我穿上了名贵的丝绸,吃的是山珍海味,我逼了自己那么多次要忘掉它,试了那么多次要喝下一口酒,可如果过往的伤痛说忘就能忘,世间又怎会有伤心人?”
又一阵晚风吹过,空中飘起了更多荻芦花絮,轻轻拂在我脸上,迷乱了我的双眼。
旭羽紧咬着牙,泛红的凤目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湿润。
迷迷胧胧地望着他,那闪烁的泪光,难道是为了我吗?他真的那么在乎?
也许我该知足了。男人身上最宝贵的其实不是血,而是泪,尤其是他这样位高显赫的男人。
于是,我对他承认了自己的软弱:“那个时候,每晚临睡前都祈祷着第二天不要醒来了,就这样死掉多好!”
他忽然将我狠狠摁进怀中,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先是轻轻抽泣,然后大放悲声。
心里一声声地呼唤着,师父,师父……可师父早已毫不留情地把我抛到了千里之外。
我真是个笨蛋,以为痛苦能够掩盖痛苦。可当我亲手将另一个痛苦点燃,心里想掩盖的痛不仅没走,反而在悲伤的渲染下越刺越深。
旭羽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想把我的脸上的泪痕拭去。可当他抬起我的脸,我的眼里干燥得没有半点水雾!
我凄凉而讽刺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像一只怪物?”
他眼中一痛,嘴边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静静地等着,等着说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话:“你嫌弃我,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
漫天花絮中,他说的是,“柒柒,给我一个机会。”
刹那间,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一丛丛的荻花在夜风中摇摆,好像在相互依偎。
而黑云正一重重压下来,挤压着它们喘息的空间。
良久,我看着他,慢慢道:“给你一个机会,然后呢?我生命里缺失的,你终究无能为力。”
我挣开他站起来,对着远方用力喊道:“爹,爹!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要我!如果以前你嫌弃云儿,现在云儿已经长大,不会拖累你,不用你再付出半分,只要你来看一看我,让我知道自己有个爹便好!”
无边的悲伤如狂狼般肆虐,涌向墨黑的天际。
旭羽神色震动,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你这么依赖夜穹神尊,还因为这个。”
漫天花絮纷飞飘散,就像我心里正在下的一场雪。
“爹爹,你现在的家庭幸福吗?你的儿女对你好不好?你是不是已经彻底忘了云儿……”
旭羽站起来,我倒在他怀里。半晌,再也忍不住,呜咽道:“师父,爹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师父,师父……”
空中寂寥无根的花絮黏得他满身都是,任风吹也吹不走。
他拥着我,立在这片荒凉的中心,沉沉开口:“柒柒,我多么希望两千年前,在雪地里遇上你的人是我。”
我不答,他摸着我的头发,“柒柒,相信我,总有一天当你回首往事,会发现幸福比痛苦要多,多得足够掩盖它们,多得之前被迫承受的苦难终于不值一提。”
我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阵阵暖流,低声问:“你不要我给机会了?”
他一字一句道:“无关你给不给,我已下定决心。”
是啊,人与人间的关系本就如此。只要有决心,何需向他人要机会。
抬头望着那双凤目,再浓重的黑夜也无法遮挡它的光芒。我的嘴角终于极其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任他牵着,听见他说:“柒柒,夜穹神尊把你留在天界还是为了你的安全。他走,你也不要太难过。你一定不知道,现在魔界最危险的人是谁吧?”
“是谁?”我有气无力道。
“你。”
他解释着:“你想想,那天战场上当众承认是泠月的女人,泾风他们怎么会忽略你?他们固然想要泠月的命,可泠月何等本事,又有茶花指环护身,怎容他们有机会下手?所以,如果想挟制泠月,只要擒住了你……”
我打了个寒蝉。
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在泾风营里,活捉或杀死你的悬赏已经高到了连普通小兵都想一试运气的地步。”
我抓紧他的手,“你别吓我,我很胆小的!轻轻一吓就被吓到了!”
他神情严肃,“他是对的,你千万不能去魔界。”
其实,我宁愿在魔界被残酷地杀死,也不愿被师父扔下。
过了一会儿,又听旭羽道:“你为了泠月不顾自己清白的名声,在蓬丘时你们一定很亲密吧?”
我道:“那当然!除了师父,泠月一定是第二个不用问过我就可以娶我的人!”
就这样手牵着手,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云柒,你说的那些他们可以随便娶你的话,不是真的吧?”
我正色凛然,“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他松了一口气:“说的对,说的太好了!所以,都是假的喽?”
我摊开双手,“所以,我说的当然全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台仙山
时光如梭,忽忽数日。
既然生活遍地荆棘,那么把心放宽,学会习惯是多么重要。
所以数日下来,师父离去的疼痛由尖锐慢慢钝化,我已不像之前那样夜夜临睡前喊他的名字,仿佛一个害怕做噩梦的孩子。
只是想他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摸摸腕上那条桃花手链。
至今记得馨羽看见它时那副心酸,羡慕又气急败坏的模样。如果不是他下的神咒太强大,她说不定就是砍了我的手也要把它夺下来。
我心里痛快得很,原来师父也没让她跟到魔界去。
公主殿里,一室金灿软红,紫缎青炉,目之所及尽是精贵。除了天后的玉华殿,恐怕再也找不到出比这里更娇奢华丽的女子寝宫。
殿外,成片的凤凰木缀满红花,大片大片,好像天边无限漫延的云霞。
馨羽在旭羽怀里哭了至少五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从手链上扯下了一个粉红挂坠送给她。
她如获至宝,脸上的泪珠亮晶晶,“少了一颗坠子,你的手链岂不是不完整了?”
我亲切道:“是不完整。但,我又不是送给别人,我是送给你。”
她听后果然很受用。不仅她,一旁的旭羽也很受用。
“云柒,三月之后天宫便要召开千凰会了。”馨羽道。
我兴奋道:“好啊!到时又有好大的热闹看了!我在蓬丘时就经常听我的姑娘们讨论它,可出名了!”
馨羽想开口,被我激动地截断:“千凰会将大办三天,届时天帝会吩咐夜神暂停工作,让三天皆是白昼!那多么隆重啊!”
她盛气凌人地做了个手势让我闭嘴,然后蹙起秀眉,“千凰会,难道你只想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