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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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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无名看着他的脸色已转为惨白,却兀自不动声色,便道:“少年人,你的骨头再硬,岂能受我这一剑?罢了,仇某剑下从不饶人,今日可为你破例。你向我磕三个头,便可自行离去,免你父母之祸。”
  沈秋水温然的声音此刻却如寒泉凝冰一样冷澈,他松开咬紧的牙关,一字一顿道:“我的父母骨头多硬,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骨头多硬,你……你也可以试试看。”说话间冷汗涔然而下,右手内息拼力尽出,仇无名的剑竟再刺不入。
  姬燕歌看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满是鲜血,强忍心中起伏,运气压制翻涌的气血,低身纵起掠出。
  仇无名的剑脱了手。
  只见姬燕歌一手如昙花倒悬,一手捏诀,掌间内息凝成紫气,抬手凭空作舞,仇无名只觉得四肢关节如线偶一般被吊在空中,竟不能动。
  昆仑派中,紫微城弟子擅道方丹丸之术,燕墟城弟子擅用刀剑,而玉京城弟子极擅法术,瑶光乃玉京城首徒,用术更是已臻化境、无有匹敌。
  姬燕歌经他指点,所使的瞳人咒亦很精妙。仇无名浑身如坠冰窖,只得拼力咬紧牙关,以防打颤咬断舌根。
  姬燕歌当即罢手,转而抢前察看沈秋水的伤势。
  剑客的手,如同剑客的生命。那是他平日使剑的右手,手指上却有五道伤痕,血肉翻出。幸得他运气抵挡,伤口不致太深。姬燕歌看得心中惊跳不已,忙摸出昆仑秘药敷上好几层,血稍时便已凝住,却兀自捂着沈秋水冰凉的手,神色终是不忍。
  沈秋水一面调息运气,见状微微一笑,轻声道:“一诺已出,便无悔改。我既答应送你回程,就要做到。就说是断臂,那又如何?”
  姬燕歌闻言心口大震,一时眼中有泪乱滚,竟说不出话来。
  沈秋水伸出左手轻轻安慰她,道:“我师父教养弟子,自幼修习,直到左右手用剑同样自如,这才算完。我是双剑大侠,你怕什么?”他受伤之下还有心思开玩笑,直哄得姬燕歌破涕转笑,伸手抹去两行滚落的泪珠。
  姬燕歌转头看仇无名斜靠在墙壁上,只顾运功调息,五六个时辰内再握不动剑,便要上前一剑结果了他。
  这时,忽听山腰上一个少年扬声大喊:“师尊,师尊!”
  姬燕歌和沈秋水对视一眼,心道:这里哪个是他的师父?
  过不多时,就见一穿着青色布衣、发髻乱蓬蓬的村野少年奔进观里,气喘吁吁地跑到仇无名跟前,道:“师尊!”
  姬燕歌见他的武功甚是低微,心里不禁怪道:仇无名的弟子,武功怎么这样差?
  仇无名对姬、沈两人仍有几分忌惮,加上他全身气血瘀滞,生怕此刻青城派众人回到主观,脱身困难,便道:“方白!”
  那名叫方白的少年当即跪下,满脸敬畏:“弟子在。”
  仇无名缓缓起身,道:“你替我看押他二人,我去青城其他峰上看看,还有什么人可杀,哈哈,哈哈!”说罢,足下轻功一点,便朝山下去了。
  方白当即道:“是!”
  姬燕歌心想仇无名分明是自己脱身而去,万一青城派回观,便留下这个武功三脚猫的少年替罪,这少年还满脸虔诚敬畏,不由得好笑,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方白上前道:“我师尊叫我看管你们,你们切不可动,我便不动武。”话未说完,就被姬燕歌踢了一脚。
  姬燕歌笑吟吟道:“你师尊分明是自己逃走了,留下你当替罪羊,你倒这么甘愿。”
  方白道:“我师尊武功高超,天下无敌,为什么要逃走?”
  姬燕歌道:“姓仇的武功高,为什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方白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手紧握成拳,辩白道:“我……我恩师教了好些精妙武功,融会贯通,自然需要时日。”
  沈秋水见他言行单纯,不似仇无名一样暴戾阴狠,便道:“他到中原大起杀戮,你倒奉他为师傅。”
  方白道:“你们不知道。我师尊说,他数十年前被昆仑派白帝所伤,本想回中原休养,谁知半路上撞见剑仙晏清河。师尊受了晏清河剑气的毒害,每五年就要找晏清河解毒治疗,方不会气血逆行、血脉崩裂。谁知现在晏清河忽然死了,师尊的剑毒明年就要复发,能救他的唯有昆仑四剑上的秘笈。他此番回中原,便是等着去武林大会,据说胜者可以得黎阿剑!”
  沈秋水和姬燕歌听他一说,心下不禁了然。
  姬燕歌几次听说晏清河的名字,心想这位剑仙前辈当真了得,若不是他当年出此计策,恐怕没有数十年来武林的平静。沈秋水更是感慨怅惘,想起晏清河生前两次不顾安危找到自己,详说四剑的来龙去脉,不料江湖故旧,竟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千丝万缕。
  就在此时,近处忽然响起一个清脆女声,泠泠道:“白哥儿,白哥儿!”
  方白立即应道:“我在这里!”
  姬燕歌见他分明是少年憨态,却强装凶神恶煞,拜仇无名为师,不由扬唇微笑。方白偶一侧视,正对上她的灿然笑颜,蓦地脸上一红。
  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绾色锦缎绣连枝桃花的清丽少女奔至,见了姬燕歌脸色一滞,道:“她是谁?你为什么与她说话?”
  方白道:“师尊要我看押这两人,你休和他们说话!”言语之间,甚是颐气指使。
  那少女却不生气,微微露出笑容,道:“你走了一路,饿不饿?白哥儿,来,我这里有干粮。”说着转头又朝姬燕歌一看,皱眉道:“你们是谁?”
  姬燕歌心下正奇:这么一个平庸难看的村野少年,倒有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倾心喜欢,真是有趣。见她发问,便道:“你又是谁?”
  少女傲然道:“我叫黎淡薇,怎样?”她似乎生怕方白不悦,赶紧闭了嘴,不再和姬燕歌说话。
  姬燕歌又休息了片刻,不愿再久留在青城山,便和沈秋水起身要走。
  方白抢上前道:“你们可不许走!”
  姬燕歌也不理他,径自要踏出观门,却见方白急急抢上,拦道:“这……这,你要走,我也得看着你们!”
  姬燕歌闻言眉梢一挑,笑吟吟道:“那也好,你便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出手如电,已点了他的哑穴,找来一根绳索缚住双手,拴在青鹿后蹄上。她骑上青鹿左跳右窜,转眼出了青城主观,方白哪里受得住,不多时便跌得鼻青脸肿。
  黎淡薇拔腿疾跑着追上,一面蹲下身扶住方白,一面道:“你要害死他吗!住手!”说话间也被姬燕歌点了哑穴。
  姬燕歌看远处数座山峰上有烟雾腾起,知道这是青城派召集弟子的信号,不便多留,便解了方白双手的绳索,与沈秋水纵马下山去了。
  “沈师兄、姬师妹,请”,药王谷弟子把两人领到凝碧坞中,言行举止,态度甚是恭谨。
  两人下青城山之后,沈秋水便同姬燕歌到药王谷中拜访,等到借宿休养数日后,渡河翻山不出十日,便可到昆仑山口。
  这药王谷在初唐时曾经兴盛,随后逐渐没落,至今已成江湖上的二三流门派。自这次仇无名杀入中原后,武林里人人自危,故对姬、沈两人的到来,药王谷当然欢迎不尽,因此在供奉茶饭、礼节用度上,一应不敢亏待。
  过了不多时,又有弟子前来,手中捧着一只信鸽,态度亦是恭谨,道:“看它的标识,应是武当派给沈师兄的传书。我药王谷见它受伤坠下,便赶紧救治送来,其中的传书,绝不曾轻动,请沈少侠亲展。”
  沈秋水谢过那弟子,展信读罢,对姬燕歌道:“仇无名来到中原,连挑崆峒、关中、峨嵋、金刀、青城几派,崆峒派的两位长老、峨嵋派的静空、静惠师太、关中剑派的葛老先生和青城派方、杨、林三位道长全部被杀死,金刀门更遭灭门惨祸。”眉宇之间,仍是愁云未散。
  姬燕歌道:“他既是为夺四剑,为何不上昆仑,却要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沈秋水便把当日晏清河所说有关四剑的一切故事尽数告知,道:“这次武林大会过后,江湖上拟选出武林盟主。少林的空见方丈曾经承诺,待选出盟主,就把黎阿剑转交给其。仇无名要参加武林会,多半为了黎阿剑而来。”
  姬燕歌生长在昆仑,师父白帝向来放肆不羁,视天下神器宝物为沙土、心法秘笈为瓦砾,阁中□□宝藏数不胜数,却常常弃如无物。
  自从得剑以来,她只知寒虬剑乃无上名器,现在听沈秋水一说,才知道四剑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心道:难怪那仇无名见了寒虬剑,几乎舍命要来抢。
  她一转念,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那天自己帮了唐厉一个小忙,假扮某人和丐帮的穆铁风打过一架。不过纵是穆铁风以为自己假扮的那人得到了寒虬剑,四剑上的心法只得其一,威力未必能有多大,穆铁风是丐帮赫赫有名的八袋长老,凭他的武功修为,何必害怕得体如筛糠,以至自尽?
  除非他以为,那人已然集齐了四剑,武功境界已远在自己之上,再无生还的可能。
  念头甫出,就被姬燕歌自我否定:其他两剑且不提,黎阿剑的最近一任主人便是剑仙晏清河。而晏清河实际早在十数年之前,已把黎阿剑交给少林寺保管,怎么可能被旁人夺得?
  灯影绰绰,姬燕歌撑着肘看灯下流萤扑飞,在桌案上照下朦胧的影子,忽然道:“子珣,那个剑仙晏清河,是不是个身形高瘦的玄衣人?”
  沈秋水愣了片刻,道:“你也见过晏前辈?”
  姬燕歌摇了摇头,复又陷入沉思:难不成那天唐厉让我扮的正是晏清河?不对,十数年来,  晏清河一直生死难辨,若不是他亲自来找沈秋水,江湖中谁能料到他的死活?再者,穆铁风  和晏清河的恩怨也远在数十年前,那时唐厉还未出生。唐厉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武功?
  姬燕歌想了许久,心道:是了,唐呆子最爱坊间的江湖传闻,唐门中又有不少武林顶尖的老前辈,他知道江湖故旧,也是自然。至于假扮晏清河,去吓唬教训穆铁风,想必又是他一时脑热兴起的“行侠仗义”了。
  想及此,不由微微莞然,遂不复思考这件事。等沈秋水自去休息,她便连夜挑灯,翻看青城派囚牢里那位前辈交给自己的书册。
  打开一看,只见薄薄的小册子上写着密密麻麻许多人的姓名,大多姓唐。姬燕歌翻到第一页,只见在最高处,写着“唐峥”两个字,心道:哦,原来是唐门的家谱。
  她翻了几页,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一时颇觉无聊,便去翻看有唐厉名字的那一页。
  只见那页页头写着:唐靖,唐云,唐霜天,于是心道:这是唐呆子的父亲,和两位叔叔。又见后面写着:唐清荷,唐清芙,唐宛儿,唐子婳,唐慈,又道:这是唐呆子的姑婶了。
  待再往下看,偏巧不巧,记有唐厉一辈姓名的半页纸已然缺失。
  姬燕歌反复看了半日,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端倪,不由奇怪道:青城派弟子舍命保护的,怎么会是一本唐门家谱?当真荒唐。难道这两人被唐门收买,因此被青城视为弃徒,关在囚牢之中?
  她回想起囚牢里左边那人曾破口大骂不绝,看他们二人的形容外貌,已有五六十岁之老,想必大骂的是关押他们的青城掌门?
  姬燕歌百思不得其解,深觉自己的解释实在牵强不已,便伸手把那家谱收在怀里,诸多疑问,只等日后再遇上唐厉,一一向他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今天四更!求评论求收藏ww

  ☆、第十章

  一连几日,姬、沈两人小住在药王谷,谷中的信鸽日夜飞来还去,全是沈秋水与各个门派间的往来传书,一时弄得药王谷像是鸽子谷一般。药王谷谷主却毫不以为意,甚至特辟一小块门庭令信鸽休息,对诸多厚遇,沈秋水都一一长揖道谢,沉稳持重,并未与他有所私交。
  沈秋水身上剑伤未愈,右手更用纱巾上药包得像萝卜似的,依旧连夜提笔给武当、少林等派写信通传,一来先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述,再详写怎样与仇无名对招拆招,二来提议邻近门派之间可用燃烟、点灯等方法通气互援,以防惨事再次发生。如此如此,滔滔不绝,接连写了十余封信,交给信鸽传到各个门派。
  姬燕歌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模样,眉目之间颇为认真,不禁轻轻一笑,揶揄道:“你这么费心卖力,是不是想当武林盟主?”
  沈秋水一愣,顿笔微笑道:“便不是武林盟主,江湖急难,少年当先,自然人人能管得。”
  姬燕歌的唇角略略扬起,笑道:“哦,阁下原来已是沈盟主大人。”
  沈秋水不善言辞,这会儿知道她存心调侃作弄,也不再反驳,只道:“等选出哪位当盟主,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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