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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洛这会儿比刚才脸还更红些,她觑一觑明沅,咬了唇儿满面羞意,一路往回去,还侧了脸把目光瞥过去。
明潼笑盈盈的看着郑辰:“我们家的围幛在那儿,你要不要来?”她执了马鞭子虚指一回,双手莹白如玉,横在胸前,下巴翘起来,那少年原是惊讶,这会儿见明潼晕生双颊,又得意又骄傲的模样,徒自心热起来。
郑辰咯咯一笑:“我倒不知你还会骑马的。”郑家的女儿,往上数两代,女红不会做不打紧,马却是一定得会骑的,破落到这份上了,郑辰也一样会骑马,她见着这马便技痒起来:“我没带骑装,要是带了,同你赛上一程也是好的。”
立时就把跟在她身边那个给晾到了一边儿,说着就要跟着走了,她哥哥急急一声:“妹妹,这是哪一家,你也得说明白了。”
明潼到这时候,才把目光溜过去,似是才知道他立在后头,也不拿正眼看他,挑挑眉毛嘴角噙上两分笑意,把头一歪:“这是又谁。”
郑辰便笑:“这是我哥哥,我同你说过的。”说着拎了裙子要踩着石头淌过溪水,一林子的鸟鸣,溪水泠泠淙淙响个不住,她的笑声也叫这泉水掩盖过去,拿袖儿掩一掩唇:“我哥哥骑术也好,你早告诉我,咱们便骑了马来了。”
明潼这一眼,倒似柳梢儿轻拂,点水般沾一沾就又收了回去,却含珠带露的打湿了郑衍的心,马蹄一动,她把背一直,头发上那只金蝶儿跟着晃一晃:“我哪儿知道你要来,走,跟我作耍去。”
她不再看了,郑衍的目光却收不回来,他往前两步,踩进溪边软泥里,玉色袍子沾得湿泥,一脚踩进水里,鞋子都湿了,明潼瞧在眼里“扑哧”一笑。
别个女儿家笑起来总掩了口,可她却不是,一笑得见齿似编贝,郑衍也怔怔跟着笑起来,郑辰不曾回头,原先跟在她身边的姑娘却咬了唇儿,叫一声:“三哥哥。”
明潼不动声色,伸手拉了郑辰:“咱们吃酒去。”笼住马头往回,声音遥遥传过来:“我竟不知道,你是行四的。”
这句一问,郑辰便把那姑娘的出身来历俱都说了,姑娘姓杨,也是老辈里的亲戚,算起来该是祖宗辈上的八拜之交,也一样没落下来,那演义里头的杨参军说的就是杨姑娘的祖宗。
先辈这么显赫,传过三代一代比一代破落,文定侯家还有几件产业,那家子却是什么都没了,腆了脸上门来说恩情,侯夫人是个要脸的,留下人来,供着食宿,郑辰却不满意:“也不知是哪一门子的亲戚呢,总归是打秋风的。”
明潼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她原怕两人有情,那便是夺人情郎,这事儿这辈子她再不会干了,便上辈子也没干成,太子喜欢她,实是同喜欢一只灵猫一只细狗没甚个差别,要紧的事还是只同太子妃说了。
她知道了原委,看着郑衍也不似对这位杨姑娘有情,只怕是杨姑娘单相思,她走投无路,投靠了侯府,再听些个传奇话本,只怕觉得两个有缘,明潼轻轻一笑,又是一个自作茧的。
带郑辰到帐中,估摸着不多时郑家就要来人了,她满斟了桃花酒跟郑辰对饮,里边姐妹已经吃起白鱼肉玉兰笋了,青白团子除青色白色,还拿桃花揉出汁来染得粉红,做得丸子大小,盛在小碟儿里分食。
明湘在纪氏跟前陪坐,便叫她出去,她也坐着不动,明洛邀了两回,也不再请了,这会儿她坐着吃酒,眼睛却不时去看郑辰,这么瞧着,她同她哥哥生的还真是像的。
明沅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小姑娘家头回见着外男,那个外男又确是生的好,一时起了绮思,等不得见便又抛到脑后去了,拉了她对饮,不一时就喝得面颊泛红,连着沣哥儿官哥儿两个都偷酒吃起来。
明潼料着果然不错,郑家真个来了人,还是送了攒盒儿来的,明潼听见是郑衍亲自送来,嘴角一勾,推了郑辰一下:“倒好了,怕咱们吃了你了。”
八样细巧果物,红殷殷的菱角,白糯糯的荸荠,金灿灿的香椽丝,绿莹莹的嫩柳芽儿,底下的更妙,切丝江瑶,蜜酿蝤蛑,酒浇琵琶虾跟清酱小松菌。
纪氏看着便先笑了:“不过来玩的,何必这般客气,倒扰了人了。”
明潼知道这是郑衍已经上了心的缘故,可这么点子功夫就能细备下这些来,除开心里叹这是侯府之家,又哂道,怪道文定侯夫人要讨个家财丰厚的儿媳妇回家去呢,统共还有多少产业,这么个花销法,撑着脸皮寅吃卯粮,不说卯粮,只怕亥粮都叫破费光了。
这么个花架子了,她还偏得钻营进去,只为着逃了那金笼子,心神一敛,举得金杯同郑辰一碰:“这小松菌这会儿倒还少见的,难为得来。”
不过八个小碟,分送一圈就没了,郑辰笑道:“这值得什么,咱们家的祭田靠着山的,里头好些个老松,底下俱是这些,一府人吃用不尽的,等会子叫我哥哥送两只松鸡来。”
文定侯家里也只余下这些不能变卖的产业了,索性这个不能卖,也因着不能卖,才能养活得后边这两代人。
原来祖上尚了公主,公主不给封地,这位大长公主却不一样,是跟着父亲母亲一路征战而来,硬生生进宫讨了一座山头,还就在金陵城外,就在那儿设了祭田,这么想着,倒真是一位目光深远的女中豪杰了。
丈夫在时一味忍让贤惠,丈夫一去立时雷霆手段,又能惠及子孙,似这般女子,却不能得着丈夫一心相待,到这会儿了,民间还有话本子演义故事,一径儿的说这位文定侯爷如何了得,相星卜算无一不会,可对这位大长公主独具慧眼识得穷途英俊困顿豪杰,却只一句草草提过。
靠她起家时自然是满怀恩义,到得发迹只想着今日富贵,不问从前根由,一房房的纳妾进府,那话本里头他就有三妻四妾,长公主竟也真能忍下心来抬成平妻,与公主平妻,等男人靠不住时,又落得如何下场?
郑辰开了话匣子,吃得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那林子里头除了松鸡还有鹿,春日里在外围打猎,割了鹿肉就烤着吃,香得很呢。”吃松果松菌长起来的鸡鹿怎么会不香。
郑辰也晓得自个儿身份尴尬,顶着侯府嫡女的名头,可前边嫁了两个姐姐,到她这儿婚事也再没有高过大姐的,自家的哥哥又还要聘人,家里牌子是老的,可也老的生了青苔,除了同新贵联姻,一样有个侯伯公名头的人家,是再不能想了。
她眼睛瞬瞬明潼,见着她衣饰华贵的模样,心里暗暗欣羡,她也只这几件出客衣裳,有的还是姐姐们留下来的,家里又要挑剔吃又要挑剔穿,早已经入不敷出,颜家旁的不说,银子,那可是海了去了。
盐道沾过手,市舶司又沾过手,听说家里还有海船,那是什么营生,有本事出得海的,可不是满载着金银回来的,连着城里都有颜家的洋货铺子,市面日新,这洋货可比本地货价贵又紧俏。
上回见着她是一套红宝,今儿又是另一套,元缎的衣裳片金的裙子,光是裙子上那几道皮金又是多少银两,她再是公侯嫡女,打落地也没穿戴过这些。
连哥哥都瞧中她的,母亲再不满意,哪儿还能挑这么好的去,她有意挨了明潼,知道哥可就在外头,扯了她道:“光坐着吃酒多没趣儿,咱们也出去骑马罢。”
明潼正中下怀,出得门去,郑衍还在帐外不曾走远,郑辰叫他一声,他回头就看见明潼一手执了鞭子看过来,脸上似笑非笑的,这么会儿功夫,他竟骑得马匹来了,上前来执礼一笑:“你们跑马,我在后头跟着就是了。”
明潼眼睛的余光睇过去,他便止不住的面红起来,郑辰咯咯一笑:“哪里就这么生疏了,你在我右边,她在我左边不就成了。”
纪氏点了人跟着明潼,左右全是仆妇,今儿确是不禁,倒没这许多规矩了,眼看着马去得远了,明洛掀了帘子望望外头,见着马背上的人儿,眼睛直直沾在上面拔不出来。
纪氏还笑:“五丫头可是想骑?你头回上马,能笼得住马头便好了,若真想学,在庄头上便是。”
明洛连连摆手:“我再不成的,不过白看一回罢了。”明沅紧紧盯住明洛,哄了她联句,还难得拉过明湘,把杯子往她手头送:“四姐姐也一道,人多才有意思。”
明湘大出意外,抬眼看看她,捏了杯沿儿应一声,真个联起句来,纪氏见她们得趣儿,摸了手上一只镯子当彩头,到联不下去了,看谁给得了去。
外头那三个,先还只骑了马走两步,到开阔处忍不住跑了起来,明潼先几步还成,越到后头越是吃力,她这些年不曾骑过,架势很能唬人,力道却不足,眼看着要歪倒,郑衍的手还没伸过来,
先有一人纵骑到她身侧,二马并骑,一脚悬空了马蹬,斜了身子长手捞住缰绳,一把扯住了缰绳。
明潼原来并不怎么凶险,马跑得不快,她又还紧踩着马蹬呢,只腰上力气不够,看着摇摇晃晃,叫他一吓,捂了心口瞧过去,那人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
第99章 桃花鱼
明洛听见骑马光是艳羡,咬了唇儿想着自个儿要是能骑才好,听见明沅这么说,也跟着一怔,拿手挠了脸,偏头道:“倒没听说过,三姐姐竟是会骑马的,我要能骑也好了。”
在她心里明潼会什么都不稀奇,她们才刚读女四书的时候,明潼已经会看帐理家了,一个才学步,一个倒会跑了,当中差的这许多,明洛打小就知道这个姐姐是极厉害的,这会儿听说她会骑马,也半点都不惊异。
明沅把这事儿压到后头,让采苓哄了沣哥儿回来,告诉他明儿再看跑马,得先理得衣裳,预备着夜里用饭了。
沣哥儿果然听话回来了,还摘了许多花枝条,一簇簇的金黄色小花长满在绿枝上,编成花环挂在屋里,一室的春意,明洛急急回去寻一双衬脚的鞋子,裙子能穿了明沅的,鞋子可怎么着。
她的脚寸同明湘相差不多,想去问她借一双罢,又觉得她这一向一直阴阳怪气儿,说不得就要碰个软钉,可出来玩几年也才这一回,穿着高底鞋儿还怎么走动,她急着回去借鞋子,同明沅约定好了,夜里一道用饭。
沣哥儿玩得浑身冒汗,到了屋里一阴凉,打了两个小喷嚏,明沅嘴上答应了明洛,扯过毛巾给他垫到背后,又让采茵调了蜜水来,沣哥儿“咕咚咕咚”喝尽了,出一声气儿扒着明沅告诉她才刚放了风筝:“柱子说溪里的小鱼可好吃,要是拿油炸了,就更好吃的。”
一脸馋相,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明沅,明沅“扑哧”一声笑了,拍了他的背:“好,夜里咱们就吃炸小鱼,采苓,你使些钱叫庄头下人捞个一篓子来,各房都分一些。”
白鱼已经到了最肥的时候了,山泉涤过的,拿蛋液面糊一裹,炸的金黄喷香,送上来时连官哥儿都要吃,纪氏先尝了一个,冲明沅点点头:“倒叫你想着了,吃口确是不错,往日庄上竟没人送上来。”
这鱼叫桃花鱼,也只桃花开的这十几日里有,庄上人自己捞了当肉菜吃的,寻思着送上去还不够塞牙缝的,便自来无人送,如今纪氏吃着好,下边人晓得能换钱,哪里会不殷勤。
因着这鱼吃桃花瓣,白里头又带些淡红色,同溪水里捞出来的小虾子一道上桌,一个是炸的,一个是拿油爆过,指甲大小的虾米,用油一爆连皮也好一道吃,沣哥儿嚼得有味,只这东西嚼起来不雅,当着纪氏只沾一沾筷子。
明洛且喜又见着一样当酒的菜,只桌上没得酒,想好了等回去夜里就要一坛子来,就拿这个下酒,一面抿唇儿一面冲明沅瞬瞬眼睛。
官哥儿一个吃了一碟子小炸鱼,这鱼的骨头细,炸成透酥,嚼两口就咽下去,又没鱼刺儿,很适合小娃儿食用,纪氏见着儿子喜欢,侧头笑晏晏道:“明儿就到外头去了,你们姐妹想着怎么乐了没有。”
无非是荡千秋放风筝,这会儿荡秋千,不是坐着,而是立着,两条腿分立着踩住踏脚,后头有人拖,荡起来衣裙飘飘,落下去时裙儿却贴着腿,闺阁中才可玩耍,再不能当着人玩,这条不行,便只有放风筝了。
明潼一笑:“往常听澄哥儿说骑马如何有趣,我想着庄上也养得马匹的,倒想试一试。”她一说话,余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