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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儿:“真个?这话我可不好说,我只劝着她些便罢了。”
郑衍这才想起身上那包银子,拿出来给了明潼:“这是曹霆给的,你替我给了去,说是叫她收拾出个箱笼来。”
明潼挑一挑眉毛,也不再问是哪个“她”,见着郑衍再不提这事儿,把银子收了,真个去了一趟小院,闹了这种事,杨惜惜也没脸再出门,只关在院中,除了杨夫人,连小丫头子都不见了,这会儿见了明潼,半日张不开口。
明潼拿了银子出来,说是曹霆给的,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果然收了去,落后自家托人出去,裁得两身衣裳,又打了些首饰,郑夫人许她把这些年给她做的衣裳都带了走,可她能进曹家,杨夫人却没跟过去的道理,也不能再借居在郑家,她便拿余下的到外头预备典间屋子住。
连郑夫人都不管了,明潼自然不会去管,要紧的是要送出去的节礼,这可是她出嫁之后头一份年礼,比着小节该厚些的。
出了这么一桩事,明洛倒又常往明沅这里来了,明沅也不知道她跟明湘两个又生了什么事,原来还能好好的说几句话,这番明湘再来,明洛也不把话头搭过去了,之前是尴尬,这会儿看着倒成了明湘想开口,明洛连眼神都不扫过去了。
“这又是怎么了?才刚好了,又闹什么?”趁着屋里只有她们俩,明沅坐到明洛身边,她手里正拿了画谱,明沅就是按着这个给纪舜英做衣裳的,花样子怕他觉得太俗,忽的想起沣哥儿才学画那会儿,照着图样一枝梅一丛竹的画,这样想到这个,这个又有意趣,绣出图案来也不落俗套。
“能有什么,合得来就多说两句,合不来就少说两句罢了。”这话她原来就说过,如今再说口吻全不一样。
明洛把那夹着书签的几页翻开来看,见着拿笔勾过知道是绣过的:“你怎么好端端的绣起这个来?要做画卷不成?”
“那是裁衣裳用的。”明沅见她满不在乎,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改了性子,明湘的性子她倒能猜出来几分,袁妙是一个,杨惜惜只怕又是另一个。
她点着明洛的鼻子:“你呀。”
明洛还只管翻图册,手上动作一顿:“那么一付菩萨心肠,怎么不可怜流民所里的无家可归的,这一个个要不是上赶着,能有这些个事儿?”
明沅听她说的跟自个儿猜的差不离,要是明湘不叹息也就不是她了:“听说过了年就过门了。”两个彼此对看一眼,都不再提明潼,明洛自个儿把话头茬了过去:“上回纪表哥来,还是在节里,都隔得一年了,这回总该回来了罢?”
程家詹家的节礼都到了,独纪舜英的那份还没到,算着日子怕是要亲自送来,明洛掩得口一笑:“你这回做得什么给他?小螃蟹还是小银鱼儿?那一百方帕子,总还余得七八十罢。”
明沅一笑,哪里还余七八十,她想起来就做两方,勾了两条银鱼儿,拿蓝线绣出波浪来,也不精心做,一会儿一幅就做得了,实在没花样子做了,他送什么来,她就比着样子绣一个角落,这么七七八八的,竟也做得一叠,只这东西不是精工细绣的,平日里倒不好用。
明沅这头发愁送给纪舜英什么好,纪舜英那头也在发愁,锡州特产送了个遍,他这里也真没什么好寻摸的,青松一来问要置办些什么,他就搁得书攒起眉头来。
脚底下还穿着明沅给他做的棉鞋,又厚又软,雨雪天气俱都不怕,脚往里头一蹬,就跟踩着云朵似的,他住在书院中别无它物,光是明沅送来的东西,就能放上满满的一箱子了,衣裳鞋子袜子香包,还有扇套儿三事荷包袋,除了贴身里衣不曾做过,旁的都齐全了。
青松见着少爷半天不展眉头,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要不,买付头面?”这个少爷读书有着用不完的聪明,可到要讨小娘子欢心了,便老是买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胭脂头面不见送送些个竹器漆盒。
越是这么着,青松跟绿竹两个便越是觉得颜家这个姐儿好,事事周全,连着新年下人都得着两套成衣,他这会儿身上穿的厚棉裤就是颜家送了来的,到哪儿挑得这样好的岳家去。
“她不少那个。”纪舜英见明沅的次数不算多,却知道衣裳首饰她再不缺的,既要送,就该送些,她没见过没用过的东西。
青松听的这句儿翻了个眼儿,写那些个淫词艳曲儿的也是书生,自家的少爷也是书生,怎么两种书生半点也不相同,两个人正大眼对着小眼,外头绿竹进来了,自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少爷,新诗印出来了。”
纪舜英伸手接过来,下角印得小小一朵梅花,封面上一个字也无,是梅季明的新诗,偶然听见有人谈论,这才叫绿竹到书肆里头去买来,翻眼见着头一句“锦帐低垂掩云屏”,他“啪”的一声把书扉合上了。 明沅几个由安远伯夫人带着往拙政堂去,这一路无人说话,相互挽了手,紧紧挨着过得虹桥,安远伯夫人见着几个小娘子垂了头一声都不敢吭,倒宽慰她们一声:“唬住了罢,这等腌脏事污了
你们的眼,好歹也算订了亲的,往后经的见的多了,就不怕了。”
她笑晏晏说得这话,几个姑娘俱都对视一眼,明洛往明沅脸上一扫,各各都不接这个口,这事还不出格,依着她们的教养,那是把天都戳了个窟窿了,难不成还有更不规矩的事儿?
明沅还只垂了头不言语,明洛怕她是真个吓着了,跟明湘两个,一边一个搭了她的胳膊,等往桌上坐定了,安远伯夫人要茶要水,又来问几个姑娘吃喝什么。
母亲嫂嫂俱不在,郑辰很该顶上去,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主家的模样儿,可她却只呆呆站着,不叫她坐,她都不知道坐下。
索性她身边跟着两个大丫头,扶了她入座,又替着分派活计,上得茶再上点心,此时谁了吃不下,才刚在暖棚里头已经吃过了,这会儿面前摆得两三个食盒,主家没来,谁也当了动,便是能动,也没这个心思动。
屋子里头设了绣幛,烧了地龙,一屋子摆得香花,小娘子们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事儿,这个杨惜惜可怎么着?
这事儿说到哪儿去,都是她品行不端,她能跟曹霆见得几面儿,又是扑又是抱,自家把身子贴上去……后头的话,她们羞的都没脸去听,这哪里是好人家女儿的行事,连着外头那些个卖唱的都不行这等事,人家卖的是嗓子。
明洛倒还稍好些,握了茶杯子递到明沅手里:“六妹妹暖暖手。”她也自悔问得那一句,怕是那句话把她给问的怔住了,这事儿说是无心确是无心,可若要说有意,那也是真的有意。
那许多路偏偏不挑,怎么单往那头走过去,可话也不是三姐姐挑起来,偏偏是明沅,若不是她说腊梅,只怕曹霆得手了,也就扔过到脑后去了,杨惜惜叫人坏了身子,有苦也没地方吐。
难道郑夫人还能为她作主,去跟曹家要一个说法,连着曹夫人那话音听起来都不善,若不是真个撞上了,她会说拿银子买丫头的话?若真是个丫头,曹霆心里惦记,也不过一句话要了过去,若不惦记,郑家也再没有她的存身之处,发卖出去也已经是破了身的,给人牙子,人牙子且还高兴,这些个经过事儿的,或租或典,都有好处去。
明沅接得茶盅儿,掀开茶盖闻得一股子桂花香,泡的是桂花双窨,上头飘着几瓣碎金,明沅啜得一口,嘴里嚼了桂花沫子,嚼得舌尖微微发苦,这才把她桂花沫咽了下去。
明潼为甚找上她,她心里明白,一来她年纪最小,二来另两只怕事发了也要露出惊惶神色来,再有第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跟这个三姐姐就有了一点默契,她递个眼神过来,明沅就知道她的意思。
既能接得眼色,又能持得住不露出马脚,也只有她一个能办,可这到底是害人终身的事儿,明沅心里明白,若不是她杨惜惜先起了意,也不会着了道,如今这番一半儿是因着她自个儿,可若说明潼没挖坑,她也不信。
郑夫人却信了,她先还疑惑,等看见曹霆身上这件斗蓬眼熟,知道是儿子的,那一口气儿差点没吊上来。
杨家这个怀的什么心思郑夫人如何不知,她不过不想管,既赶不得,又不想管,那便由着她去,总不能翻了天,哪知道她还真想翻天。
郑曹两位夫人,也不扯什么你对我错了,两边都有错,要紧的是这事儿怎么圆回来,曹夫人先开了口:“我家霆儿糊涂是糊涂些,这事儿却不是他强来,咱们家也还得往外头说亲去的。”
曹霆没定亲,他也一样是个上不去下不得的,人家真好的,瞧不上他酒色财气,那不好的,曹家又不肯,一拖二拖便直等到现在,杨家这个再是良家,也不能讨回去作妻。
郑夫人也没这个打算,她又不是吃饮了撑得慌,这么个姑娘,谁肯为着她出头:“这可跟我说不着了,她是有母亲的人。”竟想着一推四五六,不管了。
还是纪氏叹一口气儿:“总该叫人把她扶回去,也不好就这么放在屋里。”小楼里头什么也没有,她才说完这句,嬷嬷便说:“昏过去了。”
不昏也得昏,听着她们割皮卖肉的,谈的却是她的终身,两个力壮的婆子把杨惜惜抬回小院,她娘正靠着窗儿做针线:“我儿来了,宴上可有什么趣事儿?”甫一说完,就见两个婆子把她放到床上。
她提起一口气,赶过去看,只见裙衫都是乱的,斗蓬也不知道落在哪里,杨夫人抖着手把裙儿一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此时还只当女儿是跟郑衍成事了,两个婆子见她竟不大嚎,更是认定了母女两个早就串联好了。
等她们出去了,杨惜惜才醒转过来,醒了便是先哭,杨夫人拍了她:“你如今得计了,怎么还哭?此时没个说法不要紧,娘给你讨说法去。”
哪知道杨惜惜紧紧扯住她的袖子,抖着唇儿道:“不,不是他。”说着伏在床上哀哀直哭,她知道不是郑衍的,身子已经被曹霆摆布了去,这时节后悔也晚了,哪知道曹霆会披了郑衍的斗蓬出来。
杨夫人立在原地,这会儿嚎啕出声,外头婆子才走到门边,听见了还对视一眼,这怕是知道认错了人了,两个往那院门啐得一口,这才往回去交差。
杨夫人摇着女儿:“我苦命的儿,这可怎么是好!”她们母女能想的,也不过是郑家一院里一席容身所,除了靠女儿,又还能靠什么,连着女儿这条路都叫人坏了,往后可真是没法儿活了,她抹得会子泪,这才想起来问:“那人是谁?”
杨惜惜不识得曹霆,却认识曹夫人,听到说是她的儿子,便嚅嚅道:“娘别哭了,是曹家的。”最不济,不过从郑府换到曹府,虽不能再依仗着沾亲带旧就抬得几分身份,可曹家也一样是侯,她虽进门进的不风光,可只要拢住了曹霆,总还有可图之处。
杨夫人听见是曹家,知道是景顺侯曹家,那哭声先就止住了,拿帕子抹了泪:“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大的就是曹震,他是世子,往后要袭爵的,若是小的曹霆,虽也一样是曹夫人生的,可怎么好跟哥哥相比,杨惜惜呜咽得一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大的还是小的,可到得这般田地了,哪里还能管是大是小。
曹夫人心疼小儿子,杨惜惜一叫抬出来,她就也叫曹霆回家去,郑夫人睇得她一眼,本也不想管这事儿,明潼扶了郑夫人的胳膊,郑夫人还嗔她一句:“看看,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却不想想,若是她能打发杨家,此番也出不得这事儿,明潼作个受教的模样:“娘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纪氏心里门清儿,这招请君入瓮,钓的是杨惜惜不错,可那香饵原不该是曹霆,她心里难受,晓得女儿是真没把丈夫当回事,虽自家如今也是这般,到底为着她酸楚,原来想着斥责她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了。
几位夫人把这事儿按下不提,郑夫人不追问,曹夫人乐得往后推,一行人往宴上去,郑夫人一进门先笑:“些许小事儿,倒扰了大家的兴致,赶紧开席罢。”
曹夫人只有比她说的更多,笑一声应和了,等掀开了盒盖儿,又是夸着酒好,又是夸着菜好,一道道说了个遍,两个就撑起一台戏,再有个不拆台的安远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