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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和锦瑟出了西厢房的门后,沿着游廊走了几步路,便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看着栏杆外边的菊花,对锦瑟说道:“你看这盆墨菊开的真是好。我们家里也有十几盆,只是却不曾开的这么好,锦姑娘你看这花朵开的多大。这恐怕是御园离的名贵品种。”
锦瑟低头看了看那盆菊花,花朵如碗口大小,花瓣饱满,色泽是浓重的紫色,紫中带墨,果然是墨菊的名贵品种。于是笑道:“夫人说的不错。六王爷和皇上手足情深,不管什么好东西,只要王爷喜欢,皇上肯定都会赏下来的。”
韩夫人笑着点头,说道:“锦姑娘这话不错。令尊现在是三皇子的师傅,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怎么锦先生还不修建自己的府邸呢。你看你父亲住在楚王府,而你却在镇南侯府,你父亲那么忙,整天都在上书苑当值,你们父女两个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吧?”
锦瑟的心事被韩夫人一语说中,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不是那种冲动没脑子的人。之前耍小脾气是因为在叶逸风身边,一切事情都可以控制的情况下。此时在六王府,她一个人单独面对宰相夫人的时候,她是万万不能冲动的。
心里在不舒服,锦瑟也微微的笑着说话:“夫人说的是。不过父亲原本就是一介布衣,承蒙楚公子提携才有了今日。正当是尽心尽力为朝廷出力的时候。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我们父女能否时常见面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当然,锦瑟也跟所有的儿女一样,希望可以在父亲跟前尽孝,承欢膝下。但身为大虞朝的子民,还是要把朝廷的事情放在首要之位的。”
听了这番话,韩夫人忍不住对锦瑟另眼相看起来。
怪不得那个锦云开能平步青云,一下子就跳到了帝王的身侧。能有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儿,想来他也的确差不到哪里去。这丫头能说出这几句话来,可见是个有心胸有城府的人。于是她便把之前那种对锦瑟的偏见渐渐地抛开,说话也随和了许多。
锦瑟站在廊檐下看着不远处石榴树上累累的果实,心里却暗暗地想着,总要尽快的为自己准备一个窝了。总不能一直住在镇南侯府里,做别人家离得寄生虫才是。
这里韩夫人和锦瑟刚说了几句闲话,外边便有丫头急匆匆的走来,福身回道:“回夫人,我们王爷和王妃回来了,王妃特命奴婢来请楚王妃和韩夫人过去呢。”
韩夫人忙笑着点头,说道:“好,我们进去跟楚王妃说了,一起去你们王妃那边。”
那丫头福身后退两步,立在廊檐下等候。
楚王妃听了这话果然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六王妃从宫里回来了,那我们就赶紧的过去吧。今儿人多事儿多,我们能过去搭把手最好了。”
玉花穗点头笑道:“王妃说的是。我跟锦瑟妹妹不懂这些事情,就不过去添乱了。还请王妃替我们说一声。”
楚王妃看了韩夫人一眼,又笑道:“你们两个小姑娘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呢?你之前在宫里住过,跟六王妃也不陌生,再说锦瑟也不是外人。你们两个都跟我们过去吧。这院子里还有其他府上的公子哥儿在,你们两个小丫头留在这里我可不放心。”
玉花穗和锦瑟相视而笑,齐声说道:“那我们就随王妃过去吧。”
锦瑟跟着楚王妃和韩夫人往外走的时候,给巧云使了个眼色。巧云会意,出门的时候故意慢了几步,悄悄地转过假山石榴树往东厢房那边去给叶逸风和杜玉昭报了个信儿方匆匆的跟上来。
六王妃一早是跟着王爷一起进宫去给太后磕头去了,后来太后留她说了几句话,六王爷又被皇上叫去说了些事情,回来的有些晚了。
不过府中早就布置妥当,更有老管家上下打点,所以尽管六王爷和王妃不在府中,府中依然是秩序井然。各位公侯大人王妃夫人们有早来的只在早就定好的屋子里奉茶聊天,不见任何紊乱的景象。
锦瑟随着楚王妃韩夫人一起往六王妃平日起坐的雍华堂去的路上,也只不过遇见了几个来往传话的仆妇罢了,却并不见什么拜寿的客人。
于是韩夫人同楚王妃说道:“六王妃打理王府真是井井有条。你看看今儿这么大的日子,这王府中竟然是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锦瑟也暗暗地称赞,心想这位六王妃也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她的女儿嘉禾郡主曾跟自己有过不痛快。不知道待会儿到了她那里,嘉禾郡主会不会为难自己。而且,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位六王妃会不会因为嘉禾的关系而讨厌自己也说不定呢。
楚王妃她们吃茶闲聊的小院跟六王妃的雍华堂相距不远,走过一段穿堂过道,往前拐了一个弯儿便是雍华堂的后门了。因为几位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走后门。引路的丫头只领着几个人转过雍华堂一侧的过道,从正门而入。
里面早有丫头一路小跑着报进去。嘉禾郡主便带着一群丫头婆子从里面迎了出来。看见楚王妃和韩夫人并肩而来,嘉禾郡主迎上前来,十分有礼的福身笑道:“给王妃,夫人请安。”
韩夫人忙上前拉住嘉禾郡主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到郡主了,怎么这么客气起来。”
楚王妃也笑道:“是规矩了很多,之前的那股调皮劲儿哪里去了?”
嘉禾郡主笑吟吟的给二人问好,又问韩夫人:“紫萱姐姐怎么没来呢,我母妃刚才还说起她呢。说我若是有紫萱姐姐一半懂事儿就好了。”
韩夫人笑道:“她昨晚上贪凉,这种天气了还吃冰镇的葡萄,今儿一早起来胃里就不舒服呢,我还说她,这样的日子不来给王爷磕头拜寿,真是的。”
嘉禾忙笑道:“不管怎么说,身子还是最要紧的嘛。等过了这几日忙碌,我去府上瞧姐姐去。”说着,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瞥到了锦瑟,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了八九分,只留了一丝冷笑,问道:“哟,这是谁呀,怎么这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楚王妃对围猎场上发生的事情听说过一些,知道这位嘉禾郡主对锦瑟颇有微词。于是一侧身拉住锦瑟的手,轻声笑道:“郡主,这是我府上锦先生的女儿,名叫锦瑟。她极少在外边走动,你可能并不认识。今儿是王爷特意邀请她来拜寿的。”
嘉禾郡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哦!原来是锦瑟呀!咱们见过的啊,前些日子——在上林苑围猎场……你该不会忘了吧?”
锦瑟心里冷笑,你当时拿着刀刺向我的胸口,若不是昭阳公主及时出手相救,我早就是你的刀下鬼了。如此大事,我锦瑟岂能相忘?
只是此时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何况还有楚王妃和韩夫人在一旁。锦瑟只好微微一笑,上前福身:“锦瑟给郡主请安。多日不见,郡主美丽了许多,光华灼灼耀人眼,锦瑟真是不敢认郡主了。”
嘉禾郡主嘲讽一笑,说道:“都说锦先生满腹文章,不想他的女儿也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说出来的话真是好听。我可没你这样的文采,不过我到可以把你的话还给你。锦姑娘今日才是光华灼灼美丽逼人呢。刚若不是王妃介绍,我还以为你是楚王府的小姐呢。”
楚王妃笑道:“郡主太会说笑了。我们王府上可是没有小姐郡主的呀。”
韩夫人也跟着笑起来,玉花穗悄悄地给锦瑟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先不要跟这个嘉禾郡主一般见识。
恰在此时,六王妃扶着丫头的手从里面迎了出来,看自己的女儿和楚王妃等人在门口站着说话,便轻声斥道:“嘉禾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让王妃和夫人站在这里说话?还不快快请进里面去奉茶?”
楚王妃忙笑道:“我们刚见面说几句亲热话,还没来得及进去呢,王妃竟然亲自迎出来了。”
六王妃笑道:“王妃和夫人大驾光临,本来该亲自迎接的。无奈宫中太后留下说了一阵子话儿,就回来到这个时候。天色不早了,王妃和夫人快快里面请。”说着,六王妃又对玉花穗和锦瑟笑道:“这两个孩子好整齐的模样,这个倒是像玉大人的女儿,长这么高了,若是别处见着,定然不敢认的。这个小姑娘倒是第一次见,不知可否是镇南侯府的小小姐?来来来,都先去屋里坐吧。”
楚王妃答应着,拉着锦瑟随着六王妃进到雍华堂里面去。六王妃请楚王妃上座,楚王妃客气了几句,便坐上去了。锦瑟被楚王妃拉着手,只得随着她一起坐到她下手的椅子上。
韩夫人坐在六王妃的另一侧,玉花穗跟着她过去坐下。
嘉禾亲手奉上香茶给楚王妃和韩夫人。另有丫头奉上茶来给玉花穗和锦瑟。
奉茶毕,嘉禾便去坐在下手的椅子上,面带微笑,很是懂事的样子,跟锦瑟上次见到的那个刁蛮任性的郡主好不搭边。
六王妃又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锦瑟问道:“我听王爷常说起过锦姑娘,说姑娘才华横溢,更写得一手好字。之前总是觉得没机会见一见,很是可惜。所以前些日子发请帖的时候,我还特意的跟王爷提起,说一定要把锦瑟姑娘请来一见。”
锦瑟忙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一个万福,含笑说道:“承蒙王爷错爱,锦瑟实在是不敢当。”
六王妃笑着摇头,一边摆手示意锦瑟坐回去,一边对韩夫人笑道:“夫人是不知道,王爷那次拿了一张字帖回来,整整一夜都没睡好觉呢,拉着我一直说这孩子多讨人喜欢。”
韩夫人笑道:“锦姑娘能得王爷如此嘉奖,想必当真是才华横溢了。说得我这心里也怪痒的,若不是今儿是王爷的寿诞之日,非要让姑娘当场写几个字给我们见识见识才罢。”
嘉禾郡主趁机插话,笑道:“这也没什么,母妃平日里就喜欢写字,这雍华堂里别的没有,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既然夫人想看一看锦姑娘的才学,我想锦姑娘肯定也不吝赐教吧?”
六王妃嗔怪的瞪了嘉禾郡主一眼,轻斥道:“嘉禾,越来越没规矩了。”
韩夫人笑道:“郡主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锦姑娘愿意让我们长长见识否?”
锦瑟心里知道这一关是必定要闯的。一个六王妃加上一个宰相夫人和郡主,三个人冷嘲热讽的冲着自己来,口口声声把六王爷的夸赞都挂在嘴边,自己若是写不好,恐怕回头要被这些人嘲笑死了。
于是她款款起身,又冲着六王妃和韩夫人微微一福,说道:“本来锦瑟带了一幅自己写的字来,想着作为微薄的寿礼送给王爷。不过,之前再怎么平心静气的写的字,总不如应对着现成的景象写得更和适宜。既然王妃和夫人不嫌弃锦瑟笨拙,那锦瑟就僭越一次,借着王妃的金笔宝墨,为王爷写一幅祝寿的字吧。”
锦瑟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神情平静自然,好像她在这里写字本就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情而已。
六王妃楚王妃和韩夫人三个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倒也罢了,除了暗暗地对锦瑟镇静自若的样子称奇之外,并没有怎样。嘉禾郡主却受不了了,锦瑟的镇静自若对她来说便是莫大的讽刺。这是在她的家里,这个小丫头被自己打压嘲讽,却依然不急不躁,这让嘉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呢。
雍华堂正厅的东侧,用一架精致的百宝阁隔开,里面便是六王妃平日里看书的地方。
大虞朝的女子大都读书识字,更有武将之家的女儿随父上战场的先例。六王妃出身名门,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然的话,喜欢字画的六王爷也不会娶她为妃。
而这雍华堂的小书房自然是精致无比。从文房四宝到香炉花草都是六王妃精心挑选的珍品。
早有丫头铺好了纸张,笔墨都是现成的,那方雕蟠龙云海的墨玉砚台里,有上等的松烟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锦瑟走过去,又福身对六王妃道了声:“僭越。”方抬手拿起一支玉管紫毫伸手在砚台里舔满了墨,稍一凝神,凝重下笔,慢慢挥毫,缓缓行笔。
琥珀盏斟千岁酒,琉璃瓶插四时花。
锦瑟素手执笔,鼻尖如行云流水,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游龙,而她却是气定神闲。
当鼻尖缓缓地收在‘花’字的末尾时,六王妃,楚王妃和韩夫人三位皆俯首称赞。
嘉禾则接过旁边一个丫头手里的热茶,抬手递到锦瑟的面前,歉意的笑道:“锦瑟妹妹,之前是我莽撞无礼了。我以为父王夸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而已。不想你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这杯茶算是我想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再计较之前的不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