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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外边唠唠叨叨的说话,叶逸风再也躺不下去,只得翻身起来,自己拉过一件袍子披在身上,从帐子里出来。
墨菊听见动静,忙喊小丫头进来服侍大少爷洗漱。
叶逸风洗脸漱口毕,便有小丫头捧了一件淡青色衣袍来给他穿上。叶逸风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浅浅的青灰色,一样的暗绣竹叶纹,上等的缎面流光溢彩,却跟锦瑟身上的那件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有严重起床气的叶大少爷一时间心情颇好,抬手自己整理一下衣领,由着丫头扣好了腰封,便走到锦瑟身后来,从镜子里看着她微红的小脸。
锦瑟对着镜子看着身后的他,发现自己精心挑选的衣服果然有珠联璧合的感觉,于是笑着问道:“我觉得大少爷还是适合穿浅色的衣服。那晚穿着一件鸦青色,好看是好看,但太过妖媚,叫人受不了。”
“这是什么话?”叶逸风微微皱眉,什么是妖媚?当本少爷是狐狸精吗?那可是说女人的话。
“呵呵,没什么,我说错了。”锦瑟知道今天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惹毛了某人,于是赶紧的改口说软话,又转头冲他撒娇:“早饭我想吃面啊,你去吩咐人说给厨房的张妈,我要吃她做的面。唔——因为赶时间,所以你要跟我吃一样的。”
叶逸风的唇角微微一撇,无奈的说道:“知道了。”说着,他转身出去吩咐人去厨房传话,说自己和锦瑟今天早晨都要吃面。
杜家别院,欧阳铄正跟杜玉昭凑在一起说昨天晚上锦瑟交代的事情。玉花穗从外边进来,看见他们兄弟二人紧张兮兮的样子,轻声笑道:“你们别紧张了,锦园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少爷和锦瑟二人早饭吃的面,而且是锦瑟专门提出来的那种一根不到头的手拉面,据说大少爷都没舍得咬断那面条,一碗面条一根儿,他愣是一口气吃下去了。”
“啊?”欧阳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悚的看着玉花穗:“我说二嫂,你没骗我们吧?”
玉花穗脸色一红,侧身啐道:“去!谁是你二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杜玉昭抬手拉过玉花穗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笑着说道:“你又欺负小四。我还想拜托他去跟平南王妃说一声,让王妃去你们府上给你父亲提亲呢。这个时候,让大伯从海宁来京城,好像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欧阳铄终于逮住机会,回头反击:“啊啊啊——你们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欺负我这个媒人,要不要脸啊你们两个……”
玉花穗啐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呃……还是算了。”欧阳铄知道这女人阴毒的很,动不动就给人下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腾半条命去还得跟她说好听的才能有解药。还是算了吧。于是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两个比大哥他们两个还恐怖,我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杜玉昭在欧阳铄要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嗓子:“你赶紧的去想办法让镇南侯爷提前去等着大哥吧。办成了这事儿咱们大嫂肯定好好地赏你。”
“得来!二位慢慢的亲热,少爷我领赏去了。”欧阳铄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踪影。
屋子里,杜玉昭又拉着玉花穗甜言蜜语的哄,他是下定决心非要在年前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欧阳铄的办事能力一向很强。尤其是在官场上,哥儿四个里面,就数他最是如鱼得水。
去镇南侯府请镇南侯大冷的天儿去黄郊外孤坟旁等自家儿子的事情,对别人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可对四少爷欧阳铄来说,却易如反掌。
他只是写了一封书信给叶敬淳,说有要事要约镇南侯在南郊十里路外的那片枫树林中见面,落款是平南王府,就把叶敬淳给诳了出来。
至于叶敬淳去了那片枫树林后见到叶逸风和锦瑟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他欧阳铄操心的事情了。人家做父亲的,就算是把儿子打一顿出出气,别人也管不着啊。
叶敬淳一声杀伐无数,对于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短短几年就去世的女人,他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就算还有些愧疚,如今叶逸风强势归来,他的心中也已经释然了。
况且这些日子他一直盯着龚夫人的事情,镇南侯府里大大小小的琐事他都要掌控起来,竟是一件很费精神的事情。这些天叶敬淳也算是心神具疲,所以今日是柳氏祭日一事,他根本就没想起来。
书信为平南王府送来的,送信的人是平南王府的护卫。这让叶敬淳毫不怀疑的换了衣服披上斗篷叫自己的贴身护卫牵了马来,飞身上马便往南郊去了。
叶敬淳自己就是一员勇猛的武将身怀武功,又是久经沙场的人。所以他出门极少带什么护卫,顶多只带着两个贴身的人暗中相随而已。
到了南郊枫树林中,叶敬淳拉住马缰绳放慢了速度,左右环顾四周的环境。
因为是深冬时分,又是荒凉的郊外。枫树林里苍凉的很。厚厚的积雪映着一丛丛的衰草,积雪底下是厚厚的落叶,马蹄踩上去有哗啦啦的声音连绵不断。
叶敬淳一眼便看见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孤坟,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心中一阵凄然。
跟随他的护卫飞身在枫林上空来回兜了个圈,把四周的境况摸得清清楚楚,最后回来落在地上,躬身道:“回侯爷,附近没有人,更没有平南王府的人留下的任何线索。他们是不是有意使诈?”
叶敬淳抬手慢慢的摆了摆,说道:“不会。平南王爷怎么会对我们使诈。你们先退下,有什么动静速来回我。”
“是。”连个护卫躬身退下去。
叶敬淳翻身下马,松开马缰绳任由马儿自由活动,而他则一步步慢慢走近了那座孤坟旁边。
站在那座简单的青石墓碑前,叶敬淳慢慢的蹲下身去,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自己用佩剑刻的‘爱妾柳氏之墓’六个大字,积雪已经把那锋利的笔画填成了白色,映着青石块自有一种肃穆之感。
“你儿子回来了。他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可在京城那些世家的眼里,竟比我这个镇南侯还强几分。而且还善动心机,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居然用这样的办法把我引出来看你。你是不是也赶到很欣慰?”
风声呜咽,凄凉哀怨,似是柳氏对他的回答。
“唉!十年了!”叶敬淳慢慢的坐在雪地里,看着墓碑上‘柳氏’二字,无奈的苦笑:“我们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愤懑不满,对任何人都心存仇恨的小孩子了。虽然他还是叫我生气,可他的身边,有真心以待的兄弟,也有他用心呵护的佳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叶敬淳的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微笑,继续叨念着:“青青啊,你终于可以瞑目了吧?”
墓碑上的字静默无声,却是对他最好的回答。
忽然风声一紧,有一个护卫从一侧的树梢上飘下来,单膝跪地,低声说道:“侯爷,有一辆马车从官道上行来,两匹上好的黑马驾辕,像是大户人家的车。”
叶敬淳点点头,说道:“没事儿,你退去五丈以外守着。”
“是!”护卫答应一声,飞身隐匿在枫树林中。
第131章
叶逸风坐在马车里,怀里搂着锦瑟,两个人都裹在他那件山青色羽缎斗篷里,只露出头脸。锦瑟侧靠在他的胸口上,看着他一脸的沉静,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声说道:“不要绷着个脸嘛。干嘛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呀?”
听了这话,他方低下头来看了看她,嘴角扯了扯,终究没笑出来。
锦瑟轻叹一声,说道:“你生气啦?”
“没有。”叶逸风轻轻摇头,“我只是十年没来这里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完,似是怕锦瑟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习惯没有他们的生活了,曾经一度,我把他们都赶出自己的心里,就当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立在这个世上一样。今天,你忽然把我叫到这里来,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况且,我的记忆中本来就没有她的样子。”
锦瑟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没关系的。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感情就是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就算你三十年五十年不来看她,她都不会怪你的。”
叶逸风点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继续往前颠簸,路上的积雪很厚,此处又没什么人来往,厚厚的积雪维持着原始的状态,车轮压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行至一个岔路口的时候,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边回道:“回大少爷,前面的小路太窄,两边都是枫树,马车不好走了。”
叶逸风便拿过锦瑟的斗篷给她披上,对外边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下去吧。”
锦瑟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出了马车后叶逸风又把她都上的水貂毛风兜系的更紧些,方率先跳下车去,转身把她抱下来。
两个人都穿着将近膝盖的鹿皮长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整个脚都陷下去。锦瑟不怎么敢走,只扶着叶逸风的手臂,慢慢的挪。
叶逸风也不着急,只带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两个人的脚印印在雪地里,一大一小,特别的整齐。
走了一段路,叶逸风忽然抬头看见那座孤坟旁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不由得一愣,停住了脚步。
锦瑟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原本的忐忑便一下子涌上来,但她却竭力的保持镇静,摇了摇叶逸风的胳膊,轻声说道:“那不是老爷子么?”
叶逸风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意思。
锦瑟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劝道:“我们过去吧。雪地里太冷,老爷子身上重伤初愈,坐在雪地里对身体不好。”
叶逸风方慢慢的抬脚,和锦瑟手牵手走到叶敬淳身边去,在他五步之外站住脚步,淡淡的叫了一声:“父亲。”
“嗯。你们来了。”叶敬淳早就听见了叶逸风和锦瑟的对话,只是他懒得动,人一旦沉浸在悲伤里,便变得慵懒了很多。再说反正已经叫儿子看见自己这般失意的样子了,又何必慌慌张张的起来。
锦瑟放开叶逸风的手臂,慢慢的走上前去,轻声劝道:“雪地里冰冷,侯爷还是快起来吧。”
叶敬淳抬起手臂,锦瑟伸手去扶住了他。叶敬淳借着锦瑟扶的那一点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转身打量着锦瑟,微微点头,说道:“小丫头,谢谢你了。”
锦瑟忙道:“锦瑟不敢当。老爷子您太客气了。”
叶敬淳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不客气?”
锦瑟一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叶敬淳脸上的微笑更深,又回头看了一眼叶逸风,说道:“明天我就托媒人去楚王府找锦先生提亲去。”说着,他又转身看了看身侧的墓碑,轻叹一声,说道:“逸风的娘也看见你了,我想她对你是非常满意的。”
锦瑟的脸倏地一下红了。
叶敬淳看着脸红的锦瑟,又微微笑了笑,抬脚走开,在经过叶逸风身边的时候,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先走了。你陪陪你娘。”
叶逸风的头慢慢的低下去,没有说话。
叶敬淳也不跟他计较,只迈着有力的步子渐渐走远。
锦瑟转身冲着车夫招手,提着包裹的车夫这才敢走过来,把手里的包裹递给锦瑟。锦瑟把包裹放在地上,又吩咐车夫:“去找一块青石来。”
车夫会意,忙去周围寻找了一番,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来放在墓碑前。
锦瑟把包裹里的几样点心水果拿出来装到了碟子上,又把三个碟子依次摆在青石上,最后拿出香炉来,拨开地上的雪,收了一些土在香炉里,又把香炉摆放在青石的中间,然后把香点着了插到香炉里。方回头叫叶逸风:“过来跪下。”
叶逸风一愣,站在原地没动。
按照规矩,柳氏虽然生下叶逸风,但依然只是个侍妾。叶逸风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却是主子,主子是不能跪奴才的。
锦瑟却叫他来跪下,叶逸风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锦瑟站起来走到叶逸风身边去,拉着他走到墓碑前,拽着他一起跪下去。有拿着火折子点着火,把带来的纸钱慢慢的点燃,并轻声说道:“你我原本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却因为你儿子的缘故,让我们也有了做家人的缘分。你儿子长大了,也有了一番成就。你在天上也可以安心了吧?你天上有知,应该给他拖个梦,告诉他你其实从来不怪他。不然的话,你的儿子一直抱着一个心结活着,会很累的。”
锦瑟也不管叶逸风怎么样,只顾自己说自己的,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