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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要是放在前两天,这些人给他们十个胆子怕也是不敢毁约的,现在他们就是盯准了厉氏珠宝没有心思来处理这些。就算打官司,想要违约金,那也要厉景行有命等到那时候再说。
笼罩在厉氏珠宝上空的阴云似乎又沉了一分。
“咔嚓。”一声轻响,顾雪夏从床上惊起。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还是刚刚那个老妇人。
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那个放在小机上没被动过的瓷盅,转而对顾雪夏道:“小姐,老爷让您过去。请我来。”
顾雪夏隐隐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有些惴惴不安,但相比于比起在这儿坐以待毙,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更好。
顾雪夏起身,朝着老妇人走去。
对方也不多言,转身就走,顾雪夏亦步亦趋地跟着。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厉景行的沉思。
不慌不忙地接起,“喂。”
“总裁,医院那边来的电话。”
一听“医院”二字,不假思索,“接进来。”
“老大,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卢卡斯的抱怨。
“嗯,什么事?”懒得解释,单刀直入。
“老大,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安慰,但是小夏夏已经陪了你这么久了,该还回来了吧,中午的药还没吃呢,待会儿还有个复查……”卢卡斯敏锐地感觉到电话里气氛有些不对,安静地连对方的呼吸都听不见,说到一半疑惑地停了下来。
“老大?”
厉景行一抬眼,电脑上的时间,13:17。
心头一沉,猛然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急声道:“卢卡斯,马上调出各大医院的急诊记录,还有,问问下面的人今天有没有什么‘活动’。”
“老大,出什么事了?”
大力推开办公室的门,声音沉得滴得水,
“雪夏……今天早上不到七点就回医院了。”
……
顾雪夏目光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纸张的最后一行,双手下意识地收紧,就好像不用力手里的纸就会飘走一般。越来越使劲,最后一张纸都皱得不成样子了,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良久,有些僵硬地将视线从那份亲子鉴定书上移开,看着坐在对面那个一派自然的中年男人,
千言万语齐齐涌了上来,在喉间厮杀几番,最后只剩下一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小姐,这血缘关系还有假么,还别说有这个鉴定书了,就算是没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老爷的女儿。”一个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佣,突然插话,脸色满是讨好的笑。
话音刚落,就被那个领她过来的老妇人扫了一眼,前者有些不服气地闭嘴。
闻言,顾雪夏不由轻笑一声,依旧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是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全是瞎子吗?”
刚刚接话的女佣脸色一僵,而后是青一阵白一阵。只不过顾雪夏现在可没什么心思看她了。
“好,不愧是我尹七的女儿!”对面的男人在她进来之后第一次说话,虽然看样子已近耳顺之年,但声音却浑厚有气势。
尹七站了起来,“既然不相信这份鉴定书,那就重做一次,地方你挑,时间你定。”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顾雪夏说那句话实际是逞一时之气,住在这里的人,有谁稀罕巴结她当个女儿呢?一时语塞。
早就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尹七也不逼。话头一转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明天就跟我回英国。毕竟是我尹家的女儿,总要认祖归宗的。”说到后面,有些语重心长。
“回英国?”顾雪夏猛然抬头,声音也不由拔高。
尹七往旁边走了两步,看向窗外,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
“以后这世界上就再没什么顾雪夏,有的,只是尹家的大小姐。厉景行那小子也照顾不好你,等户籍办好之后,你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我会帮你物色好未来丈夫的。”
没什么关系……未来丈夫……
一听这话,顾雪夏那还管什么语气不语气,听到耳朵里的话全变了味。
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背影,顾雪夏只觉得鼻尖微微发酸,但是又忍不住想笑。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怪异的父女相认了,没有眼泪,没有安慰,没有拥抱,甚至连一句属于父女间的称呼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张薄薄的亲子鉴定书,一个被安排好的没有商量的余生。
顾雪夏慢慢地站起身来,心口堵得发慌,好几个深呼吸后徐徐道:“我从生下来就叫顾雪夏,所以直到我死,我都只会是顾雪夏。而且……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以后也不需要父亲。”
话音刚落,顾雪夏就看到视线里的人身体不由僵了僵,
“小姐!”那个领她过来的老妇人忽然出声,疾步朝她走来。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压低了声音,扯了扯她的衣袖。
“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个让我被自己的母亲诅咒一生的人,一个在我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混账!”厉声呵斥。
顾雪夏置若罔闻,眸色晦涩地看了尹七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
顾雪夏应声止下脚步,微微侧脸,“这二十多年,没有我你也过得好好的。而我,因为你,这二十多年对于我来说就是噩梦。所以不要以为作为你的女儿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我不稀罕。”
“你——”
“小姐!”
“让她走!滚得越远越好!”气急败坏道。
顾雪夏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让视线清晰了些,头也不回地走掉。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爱得还不够多
暮色四合,晚风携裹着深冬的气息刮过,脸上即刻传来微微刺痛的感觉。
顾雪夏裹了裹外套,吸吸鼻子。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怎样,鼻尖红红的。身无分文,手机也没在身上,她只好走回去。
晚上十点多,还是没有顾雪夏的消息。该查的、该找的,都查了、找了,但是一无所获,就好像她凭空消失了一般。
“老大,要不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卢卡斯看着坐在沙发上用手不停揉捏着鼻梁的厉景行。
男人考虑了一下,抬头,“好,无论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着,车里一片沉寂。
马路边显得有些清冷的灯光断断续续地洒进车厢里,光影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快速地掠过。
厉景行看着车窗外,怔怔出神。
她不见了,他却连个找寻的方向都没有。顾晓枫那里没有,老宅那边没有,就连苏楠的墓地他都找过了,也没有她的影子。自心底深处升腾起的无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走了几个小时,顾雪夏并没有回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但却没有进去,坐在大门旁边的花坛边不知在等着什么。
海藻般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可能是有些冷的原因,双手环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蜷成小小的一团。长发自然地垂下,遮住了她的眉眼。
安静的公路上传了汽车引擎声,顾雪夏缓缓抬头,却被刺眼的车灯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
“少夫人?!”司机吃惊道。
听到这个词,厉景行猛地回神,张望了一下,视线很快锁在了那个站在灯光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人。
“停车!”急声道。
车还没停稳,男人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顾雪夏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耀眼的光线,刚放下手,眼前一抹黑影晃过,来不及细看,整个人已经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环住她的双臂带着绵密的力道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顾雪夏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十指纠缠着他的衣服,埋在他怀里像个小孩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沉闷的哭声穿透皮肤、骨骼,直达心口,最后随着她的哭声微微颤抖。
轻柔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的发际,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撩动人心。
“到家了,我在这儿呢,没事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怀里的人哭得更加厉害了。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双手死死攀着他的肩。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家,在这里;唯一的家人,是他。
……
灯光柔和的卧室,顾雪夏红着眼睛揪着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呆呆地坐在床上。男人拎着医药箱走了过来,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小心地将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到她已经被鞋磨出血的脚后跟,眉头不由皱了皱。
蘸了消毒水的棉签一碰到伤口,明显地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男人稍稍俯身轻轻吹了吹,手也没闲着,继续帮她清理着伤口。
卧室里一片安静。
“……我今天见到了……”顾雪夏把脸半埋在怀里的枕头里,声音嗡嗡的。本来想说爸的,但这个字眼对于她太过陌生,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厉景行将棉签放到一边,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水,帮她上药。并没有急着追问她见到了什么。
……
“啪”一声轻响,卧室归为一片漆黑。
顾雪夏背对着厉景行躺着。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只手臂环住她腰,继而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睡了吗?”头顶传来他温软的询问声。
顾雪夏翻了个身,整个人完全依在他怀里,“没。”
“刚刚说见到什么了?现在想说吗?”
顾雪夏在他怀里蹭了蹭,沉吟片刻,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景行……”
“嗯,我在这儿。”
“……我今天见到了……”说到这儿再一次卡住,想了想该怎么措辞,那些熟悉的词汇齐齐堵在喉间,最后只剩下一句,“那个让顾晓枫恨我一辈子的男人。”
闻言,男人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她现在急需要把压在心头的东西吐出去。开了头,后面的话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地想过我的……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高矮胖瘦?爱笑还是爱板着脸……又想为什么他不要我呢,如果他在的话,我是不是也会有一个家?就不会去孤儿院了……”
“小学的时候因为开家长会我躲在厕所偷偷哭过好多次。到了初中,我就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其他同学的父母见到我都带着好奇和同情的眼神,不论哪一种我都很讨厌,很讨厌。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没有他们我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不,我要比任何一个有父母的孩子活得还要好!甚至想着我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他们因为抛弃我而深深后悔……”说到最后,黑暗中的声音染上一丝湿润和沙哑。
“可是,等到终于见到的时候……还不等我炫耀的时候,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巴不得我去死,另一个……”抱着他的手蓦然攥紧了他的睡衣。感觉到她情绪的大幅波动,男人环抱住她的手臂也不由紧了紧。
顾雪夏稍稍抬头,把脸半埋在他的肩窝里,终是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他怎么可以那么说?怎么可以那么冷血地想要抹掉我的所有?不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不问我有没有想过他。扔给我一张冰冷的亲子鉴定书就要抹掉我的名字,我的生活,抹掉……”忽然止住,情难制抑,咬在他的颈间,闷声地哭着。
颈间传来清晰的痛感,但是男人去眉头都没皱一下,低头啄了啄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了。”
“……为什么我的亲人都不像亲人?!为什么哪怕这样上天还是要把苏楠带走?!带走我们的孩子!我究竟是哪儿做错了?!我真的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啊!”
男人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稍稍起身,双手捧起她的脸,微凉的薄唇吻住她的哭泣,凑在她的唇边低低道:“也许是上天在提醒我,我爱你爱得还不够多。”
泪,瞬间决堤。
厉景行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浸湿,甚至温热的泪淌过他的手心,沿着手臂蜿蜒,最后跌进床单里。
男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用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吧,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漆黑一片的卧室,只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