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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枝没提防贺宁羽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只听嗤啦一声,她新上身的细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条口子。
香枝抬头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二门上似乎进来了旁人,脸上立刻从好事的八婆样儿,变了楚楚可怜,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
贺宁羽见香枝突然变了脸,好似背后有人的样子,猛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大房的一个婆子,目不斜视地从二门上进来,往这边走过来。
贺宁羽一见到简飞扬就有些不自在。今日又刚跟表哥分手,她没有心思跟简飞扬套近乎,几步走到香枝跟前,轻轻踢了她一脚,低声呵斥道:“快起来坐在地上很好看吗?——给我滚回去”
香枝赶紧用袖子掩着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贺宁羽身后。
通往内院的小道上,贺宁羽正好站在路中间,挡住了简飞扬一行人往前行的路。
那领着简飞扬进来的婆子赶紧对贺宁羽屈膝行礼,陪着笑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出去吗?”
贺宁羽面对着往二门上去的方向,那婆子不好直说叫她让路,只好迂回着暗示一下。
简飞扬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贺宁羽飞快地瞥了简飞扬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搭话。
香枝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细若蚊蝇地提醒道:“二姑娘,二太太吩咐过……”
“见过国公爷。”贺宁羽终于不情不愿地行礼退到一旁。
那领路的婆子赶紧回身对简飞扬陪笑道:“国公爷,这边请。”
简飞扬昂首大步从贺宁羽一行人身边走过。
站在贺宁羽身后的香枝急得不行:这样大好的时机,二姑娘又要错过了。
香枝到底不甘心,在贺宁羽身后突然曼声问道:“敢问国公爷,这么晚了,来我们家内院可有要事?”
简飞扬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全身的毫毛都倒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烟地往许夫人的正院那里去了。
前面领路的婆子落后几步,阴着脸回过头来,下死眼剜了贺宁羽这边好几眼。
贺宁羽被那婆子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回身又扇了香枝一个耳光,低斥道:“你要想死,滚远些死——别带累了我”
说完这话,贺宁羽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羽回来了,亲自过来看她。见她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一脸不耐的样子。
李氏叹了口气,坐在贺宁羽的床沿,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谁给我们家姑娘气受了?”
贺宁羽恨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香枝那个贱婢?”
李氏听说是香枝,心里一怔,忙道:“香枝不过是个丫鬟,跟她生气,犯不着。来,我今儿让小厨房做了雪蛤燕窝粥当宵夜,一会儿让人服侍你吃一碗。”又哄了她几句,贺宁羽才心情好受些。
贺宁羽安置好了,二太太李氏才出了贺宁羽的院子,又命人把香枝叫过来问话。
香枝的俏脸肿得变了形,跪在二太太李氏面前,哭成了泪人。
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香枝,拖长声音道:“好了,这些腔调在我面前都够使了。快擦了泪,我有话问你。”
香枝忙止了泪,又拿帕子拭了拭,才对李氏有些抽抽噎噎地道:“二太太请问。”
李氏坐在自己屋里面暖阁的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手炉出了一回神,才敷衍着先问了一句:“你的脸是怎么啦?”
香枝想起这事就一阵委屈,又不好向二太太告她亲生女儿的状,只好低了头,道:“奴婢不小心,在门柱上磕了的。”
李氏本来心情郁闷,听了这话,噗哧一声笑了,道:“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算了,你还能把两边脸都磕了,也真是奇才。”
香枝尴尬地跟着笑了一回,才道:“奴婢刚才跟着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国公爷了。”
李氏果然来了兴趣,忙坐直了身子,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才低声问道:“这么晚了,可晓得国公爷到我们家做什么?”
香枝跪着的身子微微前倾,抬头看着李氏小声道:“奴婢想问来着,可是二姑娘一直挡在那里,奴婢不好说话。”
李氏眉头微蹙,横了香枝一眼,嗔道:“二姑娘那里,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紧她吗?”
香枝盘算了一番,觉得有些事,不说不行了,便大着胆子对李氏道:“这话论理不该奴婢说,可是二姑娘真是要让二太太好好管一管了。今儿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两个人在离二门不远的树底下说了好一会子话。表少爷走得时候,二姑娘还依依不舍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香枝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却是李氏忍不住也扇了她一下。
“你个贱蹄子,再满嘴胡噤,撕了你的嘴——什么依依不舍的,这话能拿来说我们二姑娘?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是”李氏指着香枝厉声骂道。
香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疼痛难忍,只好匆匆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李氏见香枝低了头,一幅温顺的样子,沉声警告她道:“我让你跟着二姑娘,随时提点她,可不是让你爬到她头上,做起主子来的——当初你跟我说,有法子让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到镇国公府,我看你有几分见识,才抬举了你。你可别不知好歹二姑娘要是有个不妥,我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想另攀了高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香枝的头越垂越低,心里很是不平:明明是二太太痴心妄想,企图让二姑娘贺宁羽代替大姑娘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自己不过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顺水推舟而已,怎么都怪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香枝又有些害怕。不管怎么说,二太太和二姑娘是主子,自己还是奴婢。只有到了那一天……,香枝暗暗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坚持下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不会一辈子给人做奴婢的
李氏滔滔不绝地训了香枝半日,才停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香枝叮嘱道:“回去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事立刻来报。”
香枝柔顺地应了,又给二太太磕了头,才回到二姑娘的院子里。
那边简飞扬跟着大房的婆子来到许夫人的院子里,先跟贺大人说会儿话,又亲自拿出一封粉绿烫金的请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许夫人,道:“伯母,这是安郡王府今年三月三花会的帖子,还请伯母带着贺大小姐一起过去赏个脸。”
安郡王府的花会是京城的一景。每年由安郡王妃出面主持,到会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和贵妇。不仅有倾城名花,还有倾国美人。不消说,自然是京城里所有大家贵女,还有高门仕子最向往的场合。
安郡王府的请柬每到这个时候,黑市里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一份,自然是有价无市,因为没有谁会舍得把这样的请柬拿来换银子。——就算有人鬼迷了心窍,想拿去卖。可是安郡王府的请柬,怕是有命卖,没命花,统统都会被缇骑拘到诏狱里住上几天。
前两年简飞扬也亲自送过帖子,只是那时贺宁馨心不在他身上,总是装病拖延,从来没有去过。
许夫人接过帖子看了看,有些内疚地道:“你有心了,每年都送。今年恐怕她又去不了了。”
简飞扬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不一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看向许夫人,有话要说的样子。
许夫人不待简飞扬开口,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对他解释道:“你别多心。这次是我不让她去的。她闯了祸了,要禁足一月。”
简飞扬心里一喜,复一沉。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贺宁馨那样乖巧的样子,怎么会做出闯祸禁足这样严重的事,到底还是问道:“伯母,贺大小姐到底怎么啦?”
第八十六章 落花 上
许夫人看向贺思平,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简飞扬到底是贺宁馨的未婚夫婿,谁知道他是怎么想得?若是也认为贺宁馨多管闲事多口舌,反而对两人以后不利。
贺思平坐在一旁凝目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将今日贺宁馨在宁远侯府里做得事情说出来。在贺思平看来,越是两人以后要做夫妻,就越是要坦诚。两个人既然要做夫妻,那么婚前不仅要了解对方的长处,更要对对方的短处心里有数。这样才能有个正确的判断,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能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至于那种婚前捂盖子,婚后见真章的做法,贺思平很是不齿。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儿能得到她夫婿真心的对待,不仅能欣赏她好的一面,也要能接受、包容她不好的一面。——如果只能就长,不能问短,贺思平拼着一世英名扫地,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己的名声,和女儿的一辈子比起来,贺思平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简飞扬听贺思平说完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出头的始末,愕然了一阵子,忍俊不禁道:“宁馨真是得了伯父的真传,这股子仗义执言,不平事天下人管得的气概,真是让人叹服”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将“贺大小姐”改作了“宁馨”,亲密之处,又多了几分。
许夫人听了高兴,跟着笑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掺和。堂上那么多人,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出来说那些话,真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了。今日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以后也要禁足一个月,抄一百本《心经》,也能磨磨她的性子。”又担心简飞扬嫌弃贺宁馨不贞静和顺,赶紧为贺宁馨说话:“馨儿平日里不这样的,这次也是那宁远侯府的人做得太出格了,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简飞扬见许夫人脸上有些红,知道她肯定是不赞成贺宁馨的做法,不过是担心自己咯应。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就算宁馨惹了更大的篓子,我也会给她担着。再说今日之事,宁馨一点错都没有。请恕小侄冒昧,伯母对宁馨,实在管得太严了些。”简飞扬听见贺宁馨今日所行之事,想起当日简家就是多亏了贺思平的仗义执言,才免了抄家灭族之祸,不由对贺宁馨更增好感。
许夫人还未曾接话,贺思平已经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贤婿深得吾心啊”居然就改口叫了“贤婿”。
许夫人见贺思平有些忘形了,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飞扬在这里,你就不要为老不修了。”又对简飞扬有些歉意地道:“ 你伯父就是这个性子。”
简飞扬嘴角微微上翘,对许夫人和贺思平躬身先行了一礼,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伯父、伯母,当日若不是伯父在金殿之上不顾个人安危,为吾父吾族仗义执言,飞扬早已经是黄泉冤魂。别说如今的官位亨通,就连坟头,估计都找不到。而宁馨今日所为,正是伯父言传身教得好。——小侄能得宁馨为妻,实是三生有幸。伯母还是不要给宁馨禁足了。”
贺思平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客气,道:“你若能娶到我女儿,确实是三生有幸”又高高兴兴地对简飞扬道:“放心,不会禁足的。到时候,让她跟你一起去安郡王府上的花会”
许夫人本来微笑着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听了简飞扬的话,许夫人的微笑却渐渐褪了下去。
“飞扬,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省得你家里人担心。”许夫人淡淡地道。
简飞扬没有见到贺宁馨,到底有些不甘心,遂试探地问道:“既如此,小侄可否明日再过来探望宁馨?”
许夫人想了想,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明**若是无事,就过来坐坐。”
简飞扬笑着拱手谢过,告别出去了。
贺思平携着简飞扬的手,一路送他到二门上,又叮嘱道:“过几日,是你伯母的生辰。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坐坐,一起吃顿饭吧。”许夫人的生辰是二月底,不过不是整寿。贺思平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不会借着夫人生辰的名义四处收礼敛财,只打算家里的亲戚和几处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就是了。
简飞扬自两年多前带着简家回返京城,安顿好一家大小,马上拜访了贺家,敲定好亲事。后来听说贺宁馨“病”了,更是同意将婚事推迟,又特意去大觉寺给贺宁馨点了长明灯,以示诚心。
因为前两年贺宁馨拧着性子不想嫁,贺思平和许夫人对简飞扬一直有些歉疚之心。幸亏贺宁馨落了一次水,倒是想明白过来了,贺思平当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介意让简飞扬多来贺家几次。
简飞扬听说是许夫人的寿辰,忙道:“一定来。”又问贺思平道:“可否让家母一起过来给伯母贺寿?”
简飞扬的爹简士弘十几年前在金殿撞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