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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宁馨摸了摸宋良玉的头,亲切地道:“孺子可教。”一幅大姐姐的口气。
宋良玉居然不以为忤,看着贺宁馨拍手笑道:“我就知道贺姐姐肯定有法子。看来我这趟是来着了。”连忙起身下了炕,去贺宁馨屋里的大穿衣镜前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襦裙。
宋良玉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想着皇后娘娘给别人塞人不成,反被别人塞了一宫殿的美人进来,笑得合不拢嘴,回身对贺宁馨道:“我说你是个促狭鬼,真是没有说错。这不是让皇后娘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么?——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正大光明,一点都不像他们楚家人,就晓得鬼鬼祟祟在背后捣鬼。”
贺宁馨抿着嘴笑。选秀可不是塞女人进宫这样简单的事情,不过这其中的关键,就没必要让宋良玉知道了。
宋良玉披上大氅,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大恩不言谢。我回去跟我爹娘说说,让我们家去找人上折子。你们家就无谓卷进来了。”宋良玉知道这事儿牵扯太大,而贺家又跟他们家素昧平生。就算她跟贺宁馨有交情,也是她主动贴上来的,可不能让贺家担这个风险。
贺宁馨却拦住她道:“这事儿,你们家不能提,安郡王府也不能提,甚至我们家和镇国公家都不能提。”知道镇国公同安郡王交好,贺宁馨顺便把镇国公府也提了一句。
“啊?!”宋良玉头疼了,“谁都不能提?那谁上折子啊?”要成事,上折子的人身份一定要非同一般才行。
贺宁馨胸有成竹地道:“放心,我已经想好人选了。你记得回去一定要跟你爹娘,还有你大姐说清楚。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时候,他们要以静制动才是。”他们略有动作,就会被宁远侯府抓住小辫子,说他们是心怀怨愤,故意跟皇后娘娘作对。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把相关的这几方摘干净。
想了想,贺宁馨觉得跟宋良玉解释不清楚,怕她跟人多说误事,立时改了主意,道:“算了,你还是先跟你王爷姐夫说,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别人就先放一放。”
宋良玉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道:“我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安郡王府,只跟王爷说,然后回家等着看戏。”
“哟,”贺宁馨笑得弯了腰,道:“说得好!——咱们就等着看戏吧。选秀呢,实在是一出好戏,得看上大半年吧。”
送走宋良玉,贺宁馨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求见爹爹贺大老爷。
贺大老爷刚下朝回来,在自己书房里跟许夫人诗词唱和,又拿着宁远侯府楚二姑娘在花会上写得长短句仔细推敲,对此神作击节赞赏。——楚中玉这一次是真正诗名大振,无数人慕名到宁远侯府求诗问赋。
楚二姑娘据说见求诗的人太多,很是懊恼,对外宣称女子当以女红贞静为重,诗词歌赋乃是小节,便宣布封笔,从此不再吟诗作赋。那首《卜算子。咏梅》的长短句,就真正成了绝响。如此有才华又低调的绝代佳人,更是难得。一时提亲的媒人踩断了宁远侯府的门槛。
贺大老爷在朝堂上,近日来也多听大家谈论此事。今日回来同夫人对谈,虽然觉得那长短句很妙,但是是否出于楚中玉之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这边听说贺宁馨过来要见贺大老爷,贺大老爷同许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外院的书房,贺宁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过来。
“快让馨儿进来。”许夫人顾不了这么多,对外面的书童吩咐道。
贺宁馨谢了书童,进了贺大老爷的书房,看见许夫人赫然在座,贺宁馨抿嘴笑道:“打扰爹和娘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还对着许夫人眨了眨眼睛。
许夫人微赧,招手让贺宁馨过去,拖着她坐在身旁,怜惜道:“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在疼爱孩子的父母眼里,儿女再大,都永远记得他们还是婴儿时候可爱趣致的模样儿。
贺宁馨有些尴尬。平日里许夫人对她当小孩子一样疼哄,她也半推半就地依了她。今日她要来跟贺大老爷说正经事,这样的口气,谁还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呢?
贺大老爷在一旁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心里有些诧异,随手指了许夫人对面的椅子道:“过去坐吧。”又对许夫人道:“馨儿来我的书房,定是有要事的。你就不要打岔了。”
许夫人仔细看贺宁馨的神情,果然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不由心下暗悔,觉得自己也是太过了。馨儿怎么说,也有十八岁了,今年九月就要出嫁,自己再把她当小孩子哄,就是自己这个当娘的误了她。想起当年贺宁馨宁愿贴着二房的二太太李氏,也不愿意跟自己亲近,自己是不是早就应该改变态度,把她当作大人一样对待呢?
想到这里,许夫人起身对贺大老爷和贺宁馨道:“你们聊,我出去看看今日的晚饭准备得如何了。”又问贺宁馨:“宋七姑娘可是要留下来用晚饭?”
贺宁馨跟着起身送许夫人出去,闻言马上答道:“良玉回去了。娘不用准备她的饭菜。”
许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像平时一样伸出手,想拍一拍贺宁馨的小脸。猛然间又想起自己不该这样对她像小孩子一样,讪讪地缩回了手。
贺宁馨笑着握了许夫人的手,挽了她的胳膊,送她出了外书房。
回到书房里,贺宁馨看见贺大老爷一个人站在窗前,像是一直在从窗口看着她们母女俩。
“馨儿,你娘疼你跟眼珠子似的,比对你大哥上心多了。你……”贺大老爷将许夫人刚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对妻子的战战兢兢十分心疼。
贺宁馨一心想着上折子的事儿,闻言忙道:“爹莫担心,女儿没有怪娘的意思。今日确实有要事,要跟爹爹商谈。”
贺大老爷放了心,回到书桌前坐下,示意贺宁馨坐到自己书桌前的圈椅上,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要跟爹说?”贺宁馨是女儿,一向有事都是找她娘许夫人。贺大老爷有些好奇,贺宁馨有什么事,不找许夫人,要专门找自己说话?
贺宁馨走到贺大老爷的书桌前坐下,定了定神,将宋良玉今日的来意,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家长里短地说八卦,贺宁馨可能不在行。可是这等涉及到朝堂江山社稷的博弈,确是贺宁馨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
所以从她口里说出来,比宋良玉要多几分条理,也多了几分背景的补充。
贺大老爷本来含笑听着贺宁馨说话,听着听着,脸色却严肃起来。
等贺宁馨说完一席话,贺大老爷起身在书房中间开阔的地方来回走了几步。
书房的门大开着,周围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院子门口两个守门的书童在那里闲坐聊天。隔得这样远,从书房里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选秀这件事,非同小可。”贺大老爷斟酌道,“你要知道,一旦开选,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而是牵扯到整个朝堂上下,大齐的江山社稷。”
贺宁馨微笑着道:“女儿自然晓得。我们大齐,还是当年隆庆帝的时候选过秀。自从庞贵妃进宫之后,大齐就再也没有正式选过秀。”
庞贵妃入宫就盛宠,隆庆帝再也没有选过新人入宫。后来庞贵妃的儿子做了皇帝,也就是早逝的嘉祥帝,庞贵妃担心拿捏不住从下面高官豪门里选进来的妃嫔,失了刚到手的大权,所以一应嘉祥帝的女人,都是庞贵妃从贫家小户挑来的姑娘。只要貌美,不需有才干有家势。就连庞家女儿,庞贵妃都不许再送进宫,实在是用心良苦。
“这你都晓得?”贺大老爷抬高了眉毛。馨儿什么时候对朝堂之事这样关注了?
贺宁馨早想好了应对,含笑解释道:“那日从安郡王府的花会回来,女儿就惦记着这事,一心想帮帮良玉。再说,安郡王府这么多年来,对娘的生意也照顾有加。这次他们自己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出手,我们对他们尽些绵力,也是应该的。——所以回来之后,女儿就去找大哥借了些朝廷的邸报看了。”
贺宁馨前些日子确实是找大哥贺宁启借过朝廷的邸报,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
贺大老爷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赞许地对贺宁馨道:“接着说下去。”并没有指责她不务正业,身为女儿身,却妄图插手男人们的事。看来贺大老爷,跟她以前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一样,都是明辨事理的人。
贺宁馨想到自己上辈子的爹爹裴立省,看着眼前这辈子的爹爹,心里突然一片温暖,柔声道:“爹爹不怪罪女儿,女儿谢过爹爹。”起身对贺大老爷福了一福。
“坐吧,坐吧。我们嫡亲父女,不用这样见外。”贺大老爷忙起身站在一旁,搓着手,却不敢去碰贺宁馨一下子。
贺宁馨笑着起身坐下,贺大老爷也坐了下来。
只听贺宁馨又接着道:“女儿虽然找大哥借了邸报看了,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直到今日良玉过来,跟女儿说,皇贵妃似乎又有了身孕,女儿才灵机一动,想出这个主意。”
在贺宁馨看来,选秀之事,应该也是宏宣帝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绸缪的。当然不是宏宣帝贪花好色,而是他想收拾掌兵权的世家,必须要有一个突破口。
后宫里面,从来就不是女人的战争,而是这些女人背后家族的争斗。脑子清醒的皇帝选女人,从来就不是给自己挑心上人,而是给自己的朝堂,自己的江山挑选后盾。因为这些女人身后,便是错综复杂的朝堂。后宫,就是朝堂政治的缩影。出身微贱的布衣宫女一步登天的传说,从来不会在大齐朝的皇宫大内上演。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选秀 中
※三更送到。
贺大老爷如今是左督察御史,负责监督百官,有弹劾上奏之权,算是言官之首。
可是后宫里面的事情,却不是他能插手的。
“馨儿,你说得很有些道理。可是你不是不晓得,为父是左督察御史,你让我弹劾别的官员,我没有二话。可是上折让圣上选秀,对为父来说,似乎越俎代庖了些。”贺大老爷小心翼翼地给贺宁馨解释。想不到女儿还有这样的政治直觉,贺大老爷觉得十分骄傲,就算女儿有些考虑不周,贺大老爷也认为是人之常情,不想对贺宁馨苛求太甚。
贺宁馨却笑了,对贺大老爷道:“爹想哪里去了?这件事,就算爹有职权,也不能由我们出面来上这个折子。”
贺大老爷更惊诧了:“那你找我做什么?”女儿有事不来求自己,贺大老爷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贺宁馨拿过一张花笺,在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递到贺大老爷面前。
贺大老爷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得,正是“裴立省”三个字。
“三朝首辅裴立省?——那可是个老滑头。再说,宁远侯府是他的姻亲,他可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儿。”贺大老爷拿过花笺,翻来覆去的看。
好,女儿的字,写得就是好。贺大老爷面上虽然一片平和,心里却乐开了花。想着等明日上朝回来,就顺路去夫人的裱画店,将女儿写得这张花笺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书房里屋的墙上,自己可以天天去观摩……
贺大老爷一时心花怒放,浑忘了女儿写得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裱起来挂在墙上,实在令人遐思啊……
贺宁馨却没有等贺大老爷“遐思”完,从他手里取过花笺,道:“女儿对三朝首辅裴立省这个人,仔细考较过。从女儿借过来的邸报看起来,裴太傅这个人,和爹一样,都是十分的忠君为国。”顺便拍了一下贺大老爷的马屁。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贺大老爷嘴角不由越翘越高,含笑对贺宁馨道:“你想让为父去裴立省那里说项,让他出面上这个折子?”
贺宁馨点头赞道:“爹爹不愧是状元之才,果然一点就透。——这件事,只有让裴太傅出面,是最合适的。”顿了顿,贺宁馨一面回想着自己前世的爹爹裴立省的为人,一边深思道:“裴太傅和爹爹一样,都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此次让圣上选秀,从浅处说,是让安郡王府承裴家一个人情。从深里来说,是帮圣上铺路,让圣上能够尽量兵不血刃地拿下……”
贺宁馨霍然住嘴,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宏宣帝想收揽军权的事儿,目下很多人还蒙在鼓里。她不确定,贺大老爷是不是也赞同她的看法。
贺大老爷到底是伴圣多年的人,对圣上那点心思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只管监察百官,圣上手下那么多能人,也不用自己事事奔在前面,显摆自己。
“连闺中弱女都看出了圣上的心思。看来此事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贺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