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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弥生真是心在替自己高兴,看着她剔透的笑颜,睦月不由得重重地点了点头。
——和弥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睦月渐渐能明白这个人偶一样的女孩儿的内心了。羞涩而又纯净,晶莹透亮如琉璃似的。
三条睦月笑眯眯地牵过弥生的手。
“弥生,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我的本丸!啊,不对,本丸貌似都是一样的构造吧……唔,那就带你去看看我家其他的付丧神们好了,他们见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来肯定会很兴奋——”
“——不了。”
而弥生只是立于原地,被睦月向前走的动作拉得一倾,而后又迅速端正了身姿。樱发少女注视着疑惑的友人,摇了摇头,淡淡笑道:
“不了,睦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是了。永远的分别,就此开始了。
呆愣的少女很快便回过神来。睦月咬了咬唇,回过头去央求地看着付丧神们:“你们先进去吧,我……待会来。”
付丧神们当然意识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于是了然地消失在了本丸门后,弥生似乎也支开了她带来的刀剑男子们,于是本丸门前再度变得空旷起来,只余两名少女。
“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呀。”
睦月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她试图掩饰填满了内心的落寞。
弥生感受到了友人的伤感,而她自己也被巨大的寂寥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这种感受比她眼睁睁看着澄田清死去更让她觉得悲伤,她亦十分清楚,这“悲伤”究竟源自何处。即便一期一振许诺她“永久的相随”,然而悲伤也不会因为这承诺而消逝。
——同澄田清死别,再与三条睦月生离。
作为一个非人类,更作为一个肃清者,她的人生——如果这叫做“人生”的话——似乎早就注定了,友情无法得以长久。她不能左右相遇,更无法选择别离。尽管她尽全力去呵护好每一段真挚的友谊,期冀着以真心换来的友谊都能如歌里所赞颂的那般“天长地久”。
……可是,从头至尾,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啊啊……这份不断冲刷着心底的悲哀究竟该如何定义才好呢?究竟该如何描述,才能表达出她此时的感受呢?究竟如何……才能拥有一段长长久久的友情呢?久到足以度过年年月月,共赏四季,花开花落……
所以,弥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睦月,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回避掉这段永别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和她当更久更久的好朋友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抹掉这份悲哀呢?
为什么我非要承受这悲伤不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么痛苦,我还得咬牙承受?为什么不能回避掉?这是我第二个好朋友啊,第一个已经死了,第二个……我也必须要目送她远去不可么?
她不会回来了啊……她不会,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睦月她,很有可能会忘掉我啊……!
忘记我,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吧?因为人类是这么短暂易逝的生物,他们的记忆并不可靠,所有的所有,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慢慢被涂抹上新的色彩,然后……
名为“弥生”的少女,就会被遗弃在湍湍流逝的长河之底,再也不会被念出,再也不会,被想起了啊。
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哭得像个孩童一样了。
无法承受的巨大悲伤倾闸而出,弥生哭着,抓住睦月的袖口,几乎是恳求一般地呜咽着。
“睦月……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好难受,和你分别为什么是这么难受的事……?我,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变得这么亲密,还有好多好多话,还有好多好多事,想和你说!我们还没在一起好好聊过天,还没到彼此的本丸里拜访过,你还没见过我家的刀剑们,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啊……”
她想和自己的付丧神们炫耀,这是她的好朋友,名叫三条睦月,是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女孩儿。
睦月大概会害羞吧,红着脸说你太夸张了我有点受宠若惊,然后立刻被近侍清光揭穿老底,于是两个人便又开始当众斗起嘴来。
如果能实现的话,这该是……多么好啊。
而三条睦月只是无言地,轻轻抱住了颤抖不已的弥生。
这里的清晨比那边的世界更加寂静,没有鸟鸣,只是寂寂的风啊,来回游荡着。
“弥生,人是一种,很健忘很健忘的生物。”
“可是,再怎么健忘,也会有不能够忘记的事,也会有……不会忘记的人。”
樱发少女的肩停止了震颤。她怯怯地,小声开了口:“真的,不会忘记么……?”
“嗯,因为不能够忘记。如果没有弥生你,也不会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三条睦月。这么重要的人,这么重要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睦月的回答没有踌躇,亦无停顿。
——犹如吹开了第一抹新绿的春风。
“那,能约定么?”
“好啊。来,拉钩。”
柔暖的晨光之下,黑发女孩儿与樱发少女的小指紧紧相扣。两人相视一笑,注意到了彼此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这比任何誓言都更有真实之感。
落寞仍未消散,可那沉重得仿佛要将人压垮的悲伤已然不见了踪影。
“谢谢你能接受我这样的人。弥生,我其实是个很卑鄙的人,为了不波及到我自己的刀剑们,选择了求助你,这个……说实话,等于变相的利用。所以,嗯,我一直都……很过意不去。我……”
“不是的。睦月,不是的。”
这应当是弥生第一次展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能活下来,也谢谢你能——记得我。虽然不能再陪你了,睦月有睦月的未来,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所以……”
“——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忘记弥生的!”
彼此都知道,接下来的人生里,就仅剩这些回忆可供回味了。
可她们亦清楚,这份友谊,只有回忆也能天长地久。
睦月和弥生不约而同地笑道:
“——再见。”
踏上本丸的小径时,三条睦月忽觉恍如隔世。经过整夜战斗的洗礼,她身上精致的小和服和行灯袴也变得不再光鲜了,脸上的妆容一早就被擦干净了,她又变回了平常的那个自己。
而她心知肚明,一旦再度走出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刻意放慢了步子,细细观察着平常她不曾注意过的地方。马厩、田地、训练场、付丧神们的房间、自己的卧室,以及走廊下他们固定的座位。
她想起了在那里悠闲喝茶的安定,想起了和自己抢点心的清光,想起了和和睦睦喝着酒的兼定和鹤丸,偶尔还有堀川国广的参与,寡言的太郎也会冒出一两个不经世事的问题,甚至,想起了最喜欢叼着油豆腐在走廊上逃窜的鸣狐,被鸣狐捉弄得气不可遏的山姥切,和清光争执指甲油问题的乱藤四郎,端着香喷喷的茶点一脸无奈的药研,还想起了见着她就飞扑而来的萤丸……
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驻足于空阔的廊下。
庭院里那株樱树抖落了满身的夜,在阳光下伸展着自己的冠盖,犹如一小片淡粉色的湖。
最后,她终究还是走进了大家聚集的客厅。
睦月愣了愣,偌大的客厅里仅有六个付丧神,见到她的姗姗来迟,也未做太大反应。
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当时确实是强制解约了,现在留下的估计是当时没同意的成员吧。睦月挠挠头:“啊哈哈,聊了会儿天,等久了?”
“也没那么久。”清光微微笑道。
“那就好。”睦月挨着他站好,“其他人呢?都走了?——等等,我就说怎么不对,药研你没跟一期一起走?”
被问及的小男孩怔了怔,而后苦笑道:“实在是放心不下大将啊,就让一期哥他们先离开了,我待会跟上便是,没有大碍。”
睦月愧疚地挠了挠脸:“我……就这么让你们担心?”
“何止。小丫头你做什么事都冒冒失失的,没有个人看着估计早就掉沟里去了。”和泉守兼定摇了摇头。
“哇都到最后了偶像你还是这么损我,我要诅咒你掉粉了好伐?”睦月不服气地瞪眼。
旋即,两个人又不由得同时笑了起来。
是啊,都……到最后了呢。也不能老是赖在这里不让他们放心离开。
少女整了整神色。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大概到最后的最后,我也没能当好你们的主人吧。”
说着,她微微俯下身去。能够如此包容这样无力的审神者的,也就只有这群付丧神们了。
尔后,忽觉一只大手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睦月疑惑地抬起头,发现立于面前的正是和泉守兼定。
“总得有人开个头。你说是吧?”
男人笑得淡然自若,“我又不是歌仙,伤感的话我也不会说。小丫头,这段时间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开心。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愿你回去以后也能过得好好的,当然啦,做事如果能再稳一点就更好了。”
他湛蓝的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温柔得她鼻一酸:“兼定……”
“喔,好久没听见你叫我名字了。”男人欣然道,“别哭鼻子了啦,你看你眼睛都肿成这样了。”
“……是谁惹的啦。”
“唉你说这话不是明摆着让我被清光追杀嘛,这可不好。哦对了,国广托我给你带话来着,差点就忘了。他说:‘和主人一起度过的时间我永远也不会忘。希望您能有个幸福美满的未来。’”
他哈哈笑道:“我也是同感。小丫头你呢,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善良多了,善良可爱又活泼,所以值得拥有一个光明的将来呀。”
“你们……”
“好啦好啦,小丫头,就此再见吧!”
言罢,男人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睦月一惊,赶忙高声道:“一定要找个好主人啊兼定!!再见——!”
最后弥留在视线里的,是和泉守兼定执着的背影,以及翻飞的浅葱色羽织。
“下一个该我了吧,主殿。”
三日月宗近走上前来。睦月赶忙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爷爷!”
“嗳,哈哈哈,能有主殿这样可爱的孙女儿,我也算是赚到了呢。”
男人优雅地弯出了笑弧,眸中的新月若隐若现,一如来时那般,不着一丝尘色。
“主殿,尽管时间短暂,不过我这个老头子也过得很满足哪。”
睦月也跟着笑了开来:“那真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那么身为稀有刀剑的三日月宗近在此,谨愿主殿的未来——得以幸福美满。”
接下来,是药研藤四郎。
“大将。”小男孩唤道。
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药研,睦月竭尽全力抑制住了声音里的哭腔:“药研,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你做的料理最好吃了!不管是天妇罗还是乌冬面还是樱花饼还是白米饭我都喜欢吃!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多学几道菜,就要分别了……”
比起话语先溜出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大将呀……”停在她背上的手倏地一顿。
“怎、怎么了……?”
愣了愣,药研开了口:“啊,没,没什么。”
——有些事,还是让它永远埋在心底算了。
“乱和一期哥让我跟您说,您是个称职的审神者,所以您也别妄自菲薄了。”
“至少,在我看来,您的确是个好主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太郎走上前来时特意微微低头躬身,好让身高差能别那么悬殊。
仔细挑选着词句,男人的神色因而变得相当肃然:“您是个好主人。”
“能被你们这么说,真高兴呀。”少女亦因此落落笑了开来。她一如既往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因为够不着他厚实的肩,睦月猛地想起了什么,话语里又袭上了歉意:
“没能陪太郎你一起看昙花开的样子,有点遗憾呢。”
男人怔忡片刻,顺从地摇头:“……没事。”
“记得要和新主人打好关系,不然你又只能把花特意搬到树荫底下去了。还有呀,记得多说说话,太郎你就是不爱说话。笑一笑也是好的,太郎笑起来可好看了,我知道的。”
打从心底把太郎当成了令人操心的儿子,睦月絮絮叨叨地说着建议。
男人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样的少女,欲将她的音容细细描摹,永远镌进心底。
他并没有打算找新主人。
——因为昙花开了,她不在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
“啊——接下来到我了?”
白衣银发的少年挠着头,似乎有些许尴尬。睦月无奈道:“到最后了你还是这么不正经,鹤丸。”
“您想象得出我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