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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她这么刻意一问,众人几乎都忘了屋里还有这么一个女人。
阿蘅抬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收叠手上的彩衣。“问我做什么?”
“我这可不是心疼你吗!”玉官勾起嘴角,“你看你每日里那么卖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私下攒钱去长安找那个不要你了的男人?”
阿蘅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半晌,她抬起头,笑道:“哪来的男人呢?你可少要胡说。咱们是不能背着班主存自己的银钱的,这话要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我不得被他打死!”
“怎么,我误会了?”玉官斜着眼看她,“那这么些年,每回班主抽掉你半条命你都不肯去陪夜,这么死守着身子是给谁看?”
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光从阿蘅那双沉静的黑眼睛里掠过去。她依旧在笑,只是笑里掺了些冷。“这跟什么男人没关系。我们不一样,玉官。你不爱怜自己,我可疼惜自己的身子。”在场的人都知道,阿蘅和玉官自小一起进的戏班。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男人女人的事情本就下流,这里的汉子自然也都对两个女人动过些不干不净的念头。谁知这阿蘅,空长了一副不错看的相貌,却是个让人扫兴的既精明又寡淡的性子,一点便宜都捞不上。相反地,身娇腰软的玉官却四处攀附能依仗的男人。
当下这场面活像两只雌雀拼命扒了对方的伤疤给周围一帮不怀好意的秃鹰取乐。果然,玉官脸色登时一变,出口的声音都尖利了许多:“你这是什么意思,嫌老娘腌臜?都是低贱的命,这儿谁又比谁清白几分?”
阿蘅叹了口气,道:“成了玉官。我今天原本也没想跟你抢头功。只是如果没人救场,大伙都太平不了。你是不打紧,班主舍不得冲你发脾气,我们可就不一样了。你现在这么阴阳怪气的,当真不大好看。”
玉官的一口气就这么被堵了回去,气恼不过,她拽过一旁的葛根便踢倒在地,“一个个都在心里笑话老娘,是吧!你以为自己是谁,还不是一样的破落货……”直踢得葛根在她脚下蜷缩起来,周遭也没有人来拦一拦。
“我这一会儿不拴着,你们就要翻顶了是不是!”一个铁青着脸的大汉从门外跨了进来。
“班主……”谢三儿到底心虚,只是刚迎上去便被狠踹了一脚。“尽坏事的王八东西,回头不收拾你!”
众人纷纷敛声屏气。班主这才让开身,让身后一个小厮打扮的清秀少年也进了屋。看样子约莫又是哪家老爷要从戏班里挑人去唱堂会的。
少年看也不看地上的葛根,绕过她后,对众人道:“就今儿上午那出‘弄参军’。我们公子吩咐了,其余俳优随意,但今天盘上起舞的那个女伶必须上场。”
玉官立即轻嗤了声。
阿蘅面色如常,只管问他该去哪里演出。小厮道:“公子今夜要去拜访赵互市监,让你们去助助兴。”
赵竺祯?只这三个字就让在场的人有些心悸。
“有什么为难的吗?”
阿蘅缓慢地问出口:“公子他,可知道赵互市监的名声?”
“知道。所以,你们的酬金会照三倍给。如果演好了,额外的赏赐也少不了。”这小厮被□□地极好,一开口就正中要害。他瞟了众人一眼,“这样还有什么难处么?”
自然是没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回
苏回在两日前已经给互市监赵竺祯送去拜帖,说明了来意。但这日到了赵府,净手更衣后,仍在前院厅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期间既无人指引,也无人招待。最后,竟然由一个僮仆来通知他前往赵竺祯的卧寝相见。傅染一听,便忍不住当着僮仆的面道:“这人也太过无礼了!我们远道而来,他怎么就在卧房中接见我家公子?”
苏回给他使了个眼色,傅染这才掩去些许抱怨之情。他随即吩咐傅染留在厅中,自己则随着僮仆去了赵寝。
一进屋,迎面便扑来一阵湿润甜腻的香风。赵竺祯的卧室里居然连一面屏风也没有,直接就能看到内室卧榻上半躺着的男人。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娇笑,身披薄纱、赤着双脚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随着她的动作,缠在手臂上的细金臂钏儿叮当作响。女子径直扑进了刚从榻上起身的男人怀里。
赵竺祯也不理睬方进门的客人,径自将怀中的女子好一番狎弄,这才搂过她的纤腰将其转向面不改色的苏回的方向。
“如何,苏公子?见惯了中原女儿的梨花风韵,这胡姬可是别有一番风情?嗯,定是隔得太远,你过去让公子好好赏玩赏玩!”
苏回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再自然不过地接受了迎上来的胡女,端的是一副风流做派。“前人都说纵乐追欢不及石崇,现在看来,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当今还有一位赵竺祯赵市监哪。”
男人听罢大笑,他颈上那只飞鸟刺青也随之鼓动起来。“我才不管他什么‘石崇’、‘铁崇’!我就是爱玩!够不够资格当我的座上宾,最后还要看这人是不是合我的胃口!”说完,他又看定了苏回,“若有些人上门来,只是打些不切实际的注意,就趁早滚蛋,我赵竺祯是没有那个好兴致招待的!”
苏回不慌不忙摊开手中的折扇,道:“我知道赵市监爱玩。只是,终日只是这些脂粉香味,你不觉得无趣吗?”他推开手边的胡女,“说来也巧,我今日倒是在街上看到了一出好戏。虽然只是乡间野菜,想必嚼来也别有一番脆辣爽口的滋味。就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兴趣了?”
说完,苏回观察着赵竺祯脸上的表情。他知道,第一步棋已经走出去了。
当夜,阿蘅几人上了一辆来接人入府的马车。扮演员外郎的韩宝儿自上来以后对着车里触目所及的任何东西都能大发赞叹,双手止不住地抚摸。玉官白了他一记,又看到始终只是将一只手搭在小窗上、侧身望着窗外的阿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意笑道:“说起来,这情景可真像咱们当年去冯公子的宅院中表演的那会儿。一样富丽堂皇的马车,一样是钦点了阿蘅你。只不过啊,人事已非——!”
阿蘅头也不回,张口应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旧事重提了。当年冯公子没挑中你,今天这位贵人还是看不上你。你就不觉得没趣?”
“你!”玉官刚要发作,便听韩宝在旁啐了一口:“呸!这世道,有钱的就是大爷!咱要有这身家,不比他过得更赛神仙?温香软玉,哪在话下!”说到得意时,他忘形地搂过身边的阿蘅,学着戏里人物涎皮赖脸地笑道:“是吧,娘子?”
阿蘅不防神被他抱住,弯起嘴角,当真亲昵地摸了摸韩宝的脸,蓦地她神色一冷,反手一巴掌将人扇到一边,冷声道:“被金子晃瞎了眼么?你也不认认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
玉官哂笑道:“呵,穷心未尽色心起呀!韩宝儿,咱阿蘅这清清白白的,哪能让你白占了便宜去?”
韩宝恼羞成怒,扑过去压住玉官。“她不让碰,你这婆娘的豆腐总让吃吧!……”
阿蘅再次背转身去。她始终奇怪于这回的金主为何会让他们在赵竺祯面前演这出弄戏;赵竺祯的老底凉州城无人不知,他这么做,怎么看也不是在讨好人家。
只期望此趟不要惹上池鱼之祸了。
赵竺桢不喜欢琵琶遮面、欲露还休的情趣,也不爱香草美人、红袖知己的风雅。他堂上所有的女乐舞姬、侍宴婢女都只用寸缕薄纱覆体,露出白花花的胳膊大腿,荡出一阵阵温软的肉香,混合着葡萄酒味;耳边漾着一声又一声的女儿浪笑,快活得让人心甘情愿地糜烂。
大概人之大欲,最直接最下等的,才是最诱人的。
坐在此处的若是从未见过此阵仗的道学先生,只怕要吓得面色青白,颤巍巍以袖遮面了。不过,有的男人应对起这样的场面却显得游刃有余。
“来呀,苏回!”这般滋味的葡萄酒,在长安可是尝不到的!”赵竺桢倚在身后不知哪个女人的怀里,举起手中的酒樽,对他的座上宾扬声示意。
站在角落里的楹柱之后,隔了厅中半垂的帷幄,阿蘅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苏回的男人。
有些人,天生得一副俊秀柔情的好相貌。特别是当他还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若即若离,就更令女子心生遐想,希望被这样一双流转的眼眸凝睇稍许。然而阿蘅看到的,却是在那双看似温存含情的眼睛之后所隔的一层透明的凉薄与疏离。
这分明是个什么也逃不过眼,却什么也不留于心的男人。
苏回依言尝了一口杯中美酒。“凉州物产丰饶,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朝廷对边境贸易多有限制,否则,获利必然不菲——”
“苏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竺祯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地傲慢地打断道,“在你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拿着金帛美女来贿赂我,想要在边境和胡人通商。——哼,四十两铁钱流出域外就是砍脑袋的重罪,你觉得我会把我的脑袋寄在这些东西上?说句不客气的,我赵竺祯的财富,可以买下大半个凉州城,你们那点零头,我压根看不上眼!我好好做我的互市监,金帛美女,照样享之不尽。试问,我凭什么要帮你?”
这一番抢白已经把话头全部堵死,脸皮再薄点的人早该臊得满脸涨红了,苏回却好像没脾气一样,他喝完一口酒,放下酒杯,再抬头时仍旧弯着唇角不慌不忙道:“赵互市监说过要让苏回开开眼界,怎么这时倒先谈起公事来了?我早就说过,此趟来不为别的,只是在街上看到了一出好戏,觉得若不在你面前表演表演未免可惜。不如,我们先看完了,再行商议?”
赵竺祯冷笑了一声,这才颇显出几分兴致,高喊道:“耍来看看!”
两边坐伎的细碟板鼓一敲,场上舞得激越的胡旋女闻声退下。清场后,韩宝儿戴着襆头,套着团花肥袍,拐着步首先出来唱了个大大的喏。若在街头演出,这时观众一定纷纷高声应和,不过在此气氛僵硬了几分,因为赵竺祯用手支着脸,半点反应也无。
阿蘅和玉官此时都穿着白色底衣等在柱子后,玉官一时找不到要握着的“劝夫鞭”,因此没像阿蘅一样留心场上。
赵竺祯的出身,这里谁人不知?韩宝这故作丑态的一举一动都像在扇他的巴掌。阿蘅本就不安,这会儿更频频往堂上看去,观察着赵的反应。
韩宝扮演的市井无赖正怀捧着一个锡纸糊成的大元宝,兀自唱白,琢磨着巴结长官的谀词。唱腔有三叠,他也就端着元宝在原地来回折了三趟。
侍宴的婢女都低着头吃吃地笑。
换了一场,又见已经变成员外老爷的他在夜半无人时独自掩袖哀泣。长呼一声后,萎萎颓颓地缩起身子。
但一个小丑的哀泣,也仍是可笑的。
赵竺祯沉默地看着。
当“员外”在哭泣中看到自己的“黄金”枕头、“黄金”马桶、“黄金”襆头时,他又忘记了他的一切悲伤,再次从一个人变成了白天里的一条狗。
管弦的伴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杂,韩宝儿的动作越来越夸张痴颠,连看的人都觉得血气上涌。
赵竺祯推开了身边的女伎,身子前倾,忽然怪异地笑了一下。
不妙了!阿蘅心头一跳,扭头对身边的人喊道:“叫韩宝停下!”其余人刚因这话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赵竺祯已经站起身,一把从座旁抽出剑来。这一举动令众人无不惊异,韩宝儿眼看他提着剑神情阴鸷,即便再不明就里也知道要躲避。赵竺祯在两步外就一剑劈来,韩宝儿下意识身子一歪瘫倒在地,又惊又惧地蹭着地面连滚带爬,堂上一阵尖叫混乱。韩宝儿双腿战战,堪堪绕过半圈方柱,赵竺祯已高高扬起剑来,他瞪大双眼刚张开嘴,“噗”一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截断了厅内的一切噪音。
下人齐齐跪了一地,浑身瑟瑟,噤若寒蝉。
赵竺祯扫视了一圈。他眼里还冒着一点红光。阿蘅看清了,不禁后退一步,手心冷汗津津。触到了赵竺祯的逆鳞,这回真要变成人家泄恨的剑下鬼了!
苏回垂着眼眸,扬着嘴角,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倒酒喝。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他既有求于人,不应该尽力讨好赵竺祯的吗?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阿蘅眼前闪过他们之前的交谈,她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拼一把。
稍作考虑,她从惊怔在原地的玉官脸上取下面具给自己戴上,定了定神,然后踩着妖妖娆娆的步子走到堂上。
“早叫你莫得意来——”
蓦地响起的嗓音落地清晰无比。在这死寂粘稠的空间里,阿蘅像一尾从容的鱼,拨开水缓缓游了过来。
“祥蕊初开,富贵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