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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被赵竺祯看上了,你还想再招惹谁?”阿蘅淡淡地睇她一眼,道:“你真看不出来我们今晚是被人算计了?连韩宝被杀也早在他的打算里,就是为了刺激那个雕青出身的赵互市监。能有这样的手段心计……这样的人,若他漫不经心反而是我们得幸,倘若真被他放到心上,躲都来不及了!你还敢尝他给的甜头?”
这话不中听,但玉官难得没有恶声相驳,看来是听进去了。阿蘅叹了口气,又道:“玉官,过去你一心想要往上爬,觉得我就是你最大的障碍。可如今即将飞上枝头的已经是你了,你何必再同我置气呢?”
玉官不做声,许久,冷笑了一声道:“话说得好听!其实,你不也和他们一样看我?你们都觉得,我和最低级的暗娼没什么区别,是个男人就能睡我。可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都是在泥潭子里长大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低我?”
“你说我看低你?”阿蘅道,“你不妨问问自己,你走到如今,有哪一步是旁人逼着你的,你既然自甘堕落,又何必嫉恨别人高高在上?说实话,玉官,你若爬上高处,与现在那些人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
离开之前,阿蘅仔细想了一想,还是回过身对身后低着头神色晦暗的女子道:
“无论如何,我还是该祝贺你,如愿以偿了。”
傅染侍立在院门外,待苏回和赵竺祯商谈罢,便上前将阿蘅的话转述给他。刚迈下石阶的苏回停住了脚步。他似乎难得有些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回问了一句:“只要钱?”
“那女子是这么说的。”傅染答道。
到底是真的缺钱缺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还是仅仅想要快些远离他们?苏回回想起那女子的模样,笑了笑,大概二者都有吧。
“这倒也容易打发了,那你就吩咐下去吧。另外,去备好车马,我们今晚就登程回长安”
贪财也好,清高也罢,是人总有一些不得已的难处。只不过苏回这人的好奇心向来不是很重。
至此,这二人都自以为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赵府的人第二日即会来接去玉官,虽没用什么正式的礼节,但仅玉官踏入大门时那一身珠光宝气就足够让谢三儿几人挨着个的溜须拍马。
相较之下,阿蘅这边的场面就显得拮据很多。
班主一一点过她交上的银子,数得很刻意。“这些,就是全部了?”
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阿蘅懒懒地抬了下巴,“怎么着,班主,你也听了玉官的话,觉得我私下攒着银子准备逃跑?我若要逃,往日里哪一次出去唱堂会没机会勾上个官老爷?可咱们这种身份的,就是入了人家门,也是不被当人看的,我什么脾性你还不了解么。”
班主眈眈盯了她会儿,笑道:“我当然知道,你阿蘅是绝不肯吃那种亏的。玉官那小蹄子却说,你到现在还心念着一个男人,甚至打算找到长安去了?别人我倒信,你向来是最识时务守本分的。是该管管玉官那张嘴了!”
阿蘅神色有些松动,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绝不可或惊或怒地大声反驳。她调整着自己最该有的态度,瞟了不远处的玉官一眼,似乎是不屑辩解的模样。
“她现在是只金凤凰了,我哪还敢跟她计较?”
把一室灯火通明甩在身后,阿蘅独自回了后院漆黑的通铺。关上房门,检查过周围无人,她走到屋内的旧货架旁,从架子后的墙缝中抽出一只鱼袋。算上她今晚偷偷扣下的几钱银子,里面共有七两四钱五分。与寒酸的散钱放在一起而更为显眼的,是一支通体用完整的玉石雕刻成的素心兰簪子。
不禁忆起那满院风姿缠绵的海棠花下,男子遗世独立,却在侧首低眉时不经意让飘落在肩头的胭脂花瓣平添了几分温柔随性。
“你喜欢?那便送你吧。”
阿蘅想,很快,等她存了足够的川费,就可以去那人跟她说过的长安了。那里是红尘紫陌,那里有锦绣成堆……可她觉得要是这些都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还在那里,那便是她的烟花世界。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
不在柴房,不在后台……
阿蘅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最后伸手推开了旧仓库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充斥着腐烂草根的潮湿气,黑暗中,墙根处的草堆上有什么东西迟缓地蠕动了几下。
“谁?”
果然是被扔到这里了。
“是我,阿蘅。”
打开窗子借了些月光,屋里的布置才大致显出了剪影。阿蘅打了桶水,替葛根清洗身上红肿的伤口。她抬起她的胳膊,往上面揞了些消炎粉,一不小心手重了,她却仍旧是死气沉沉的形容。
“不疼吗?”
“疼啊。可就算呻吟了也不会有人理睬,若吵到了他们也只是讨几口唾沫而已。”葛根有些惨淡地一笑,“真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你阿蘅来看我。”
“不过是给你用了些便宜的伤药。”阿蘅淡淡道,似乎不愿承她的感激。
葛根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她看得出阿蘅在刻意保持与旁人关系的疏淡。这姑娘一方面有着很强的警戒心,一方面,却又心硬得不够彻底。于是她又笑:“对了,唱堂会怎么样了?今天的主子一看就很有来头,你们一定得了不少赏赐。是不是很风光?”
阿蘅抬了抬眼,“你还渴望着这些?”
那双眼里短暂迸出的光彩又黯了下来,葛根连忙自嘲地否认:“不不不,你看我这个样子,你看我这个样子……”
阿蘅忽地有些怜悯她。
“看得出来,你从前一定很漂亮。”她道。
葛根眼中那层灰蒙蒙的阴影下果然有抑制不住的沉醉,她扶着脸,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三十岁的女人,却已经如同五十岁的老妪一样,蓬头垢面,指甲蜷曲,她又不由得苦笑道:“那又如何?终究是要低人一等的。就算我没有跌断腿,等到老了,病了,也是这个下场,不过早晚而已。——怎么,这副表情,是感到可悲么?你们这年纪的女孩子经历的还少,身段、容貌都是你们的本钱,大抵都是不甘心居于人下的。可你不一样,阿蘅,你好像没有这般心思。”
葛根顿了顿,轻声问道:“你当真心里有人了,是不是?”
阿蘅敏感地抬起头。
“不用怕,你隐藏得很好。”葛根忙安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万一被班主发现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那个人是弃你而去,还是迫不得已暂时远走?你们多年未见,他身上发生了哪些变数,你们重逢后又该如何应对,这些你考虑过吗?”言语间她已经肯定了阿蘅有心上人这回事。
屋里昏暗地像一滩死水。远远地,不断从前院传来模糊成一片的喧闹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蘅才低低地开了口:“我都考虑过的。只是没有办法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放弃。”她维持着一种轻缓而坚定的语气,道,“即便要死心,我也是要亲眼见上一见,才肯罢休的。”
就在她话音落地的同时,门外传来一个愉悦的笑声:“班主,这回你可听明白了?”阿蘅霍地站起转身,看到的便是推门而入的班主和他身边的玉官。
阿蘅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葛根,对方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究竟怎么回事已经不言而喻了。醒悟过来之后,阿蘅反而笑出了声。“玉官啊,究竟要恨我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你到这时候还要害我一回?”
玉官挑起嘴角:“阿蘅,你未免太天真了。蝎子与蛇素来就是天敌,咱们俩的帐这辈子也算不清!”
阿蘅陡然变色,她看到玉官把一个她无比眼熟的鱼袋扔到了地上,里面掉出一根白玉簪。
“阿蘅,你可是好本事啊!”班主冷冷道,他的手上果然拿上了那条马鞭。阿蘅看得心惊,后退了半步,鞭子已经挟着风抽了下来,她堪堪躲过,又被迈步上来的班主扯住就要往门外拖。
阿蘅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她的手上露出半截尖铁——是她刚刚后退时从旧油灯上偷取下来的插烛管——不等班主看清,就在他手臂内侧划开了一道口子,班主皱起脸痛呼了一声,阿蘅趁他捂住伤口时狠下心在他挨近自己的大腿一侧又是用力一割!玉官惊呼一声去扶起疼得一头冷汗的班主。
阿蘅喘着气站在一旁,同样脸色苍白。她看到被扔到地上的玉簪,忙上前捡起,却恰好被玉官回头看到了这一幕。恨意顿生,玉官扔下班主就朝阿蘅扑了过去。只顾着护住簪子的阿蘅根本来不及闪身,猛地被扇了一巴掌,跌倒在地。
角落里的傩面具被撞得散落开,四面八方滚动着一张张狞恶的脸。
“阿蘅!”葛根见倒在墙角的女子挣扎着坐不起身,不由得唤了一声。
玉官缓缓弯下腰,拾起一张残破的陶制面具,“阿蘅,这回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走近几步,将面具的断口对着了阿蘅的脸,认真地寻找合适的角度。
看到地上的人第一次在自己手上栽得如此狼狈,玉官的心脏被快意支撑着迅速膨胀。她渴望看到那张脸上能出现更多恐惧绝望的表情。
“玉官,你!你可千万冷静些,不能伤人哪!”葛根惊惧地拖住看上去已经丧失理智的女人。
说起来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阿蘅只听到屋内二人几下拉扯的声音,等她从晕眩中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玉官将葛根用力一推,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有半只断口锋利的面具。那只傩面的半张脸上淌过阴惨惨的月光,带着某种慈祥而诡异的微笑,隐没在了葛根的腹中。
“啊!!”两声尖叫。就在葛根向后倒去的同时,玉官脚下一绊,也跌了出去。
屋里忽然换上一种让人心跳惴惴的死寂。
“葛根……”阿蘅惶然地支撑起身子,一步步走到正面倒在地上的女人面前。
她小心地将她翻转过来,却只看到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浓稠的血液无声却迅速地在衣服上浸染开来。
“死,死人了?!”班主面无血色地道。
身后在这时响起沉闷的重物坠地声,阿蘅回过头,见玉官正站在他们身后,沾满了血迹的面具在她脚下滚了几滚,她怔怔看着阿蘅怀中的尸体和一地血腥。
“不……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她无措地连连摇头。但紧接着她就发现,另外两人从刚才开始只是愕然地盯着自己的脸。
玉官试着抽动一下面皮,随即感受到一片尖锐冰凉的痛楚。
“啪嗒。”
一滴鲜血顺着她的鼻尖落到地上。
流血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且越想越恐惧,玉官试着去触摸自己的脸。额头,鼻梁,到脸颊……她刚才跌倒时是扑到哪儿了?对了,从前戏班里生锈的刀剑一直堆放在那里的!然后……然后?!
几道长短不一的血口随着她的表情在脸上交错起伏着。突然间,玉官疯了似的冲出屋外去找院子里的那口水井。
不多时,院里便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凄厉的声音也将屋里的人惊得回过神了。
“杀人了,杀人了!”班主连滚带爬地朝前院边跑边颤声大叫,“快!快来人!!”
阿蘅趁着这时仓皇地从院后的小门逃入了夜色中。
街干上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急速的粗喘声,似乎就响在耳边,又似乎是从胸腔内满胀上来的,撑得耳朵都在发疼。阿蘅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入了夜,城内所有街道就都被栅栏封死了!
猛地,阿蘅定住了脚步。
前方走来三两个晃晃悠悠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几个晚归的醉汉。阿蘅心头一个咯噔。自己现在这一身血迹若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几个醉鬼走过来时,被横在路上的栅栏挡了路。他们瞪着眼,满口抱怨地准备从上头爬过去。
阿蘅屏气抱膝地躲在巷口,心中紧张不已。她忽然发现自己沾血的的裙角还没有收好,刚想伸出手,就听街上忽然爆出一声喝令。阿蘅吃了一吓,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行迹,可原来是那几个违反宵禁的酒鬼被巡逻的长官和更夫给发现了。
入夜后的巡逻果真严苛得紧。
阿蘅暂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就想到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今晚葛根的死,十有八九会落到她的头上;就算不是,她也绝不可以再被戏班的人捉回去。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尽快逃出城才是。可这一夜,她又该怎么躲过去……
路面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轴轮滚动声。阿蘅侧头,看见一辆乌蓬马车竟在这种时辰毫无顾忌地从巷口驶了过去。更夫不仅开了栅栏,还扯着几个醉汉给马车让路。
那几人登时不买账了。便听那老爷冷笑道:“人家是什么身份?赵互市监亲自打过招呼,你们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