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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马》是这几年排演的新戏中不多的失败的例子。其实,事先他也有所踌躇,清廷戏在农村不受欢迎是预料之中的事,他花大把的银子购置新的服装道具,选出演员没日没夜的排演,自有他的道理。其实,他瞄准的是电视,这一逐渐普及并且雅俗共赏的平民媒介。同时,他也深深的担忧,随着电视的普及,搭台唱戏这种古老的艺术表现形式还能存在多久?
每当看到王喆,刘好兵总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学员里并不乏聪明伶俐,功底深厚的孩子,其实每个学戏的孩子都是古灵精怪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他们大都是从农村来的,也很能吃苦。选出一两个好苗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却很难定义王喆。
他觉得这个孩子让人琢磨不透,好像很脆弱,又好像比一般人都坚强,眼里总流露出渴望,又故意把它隐藏的很深,他似乎是一个能挑大梁的人,可是又总让你的心悬着。
《刺马》试演失败以后,王喆变得很沉默,却并不沉寂,短短的失落过去,他更加勤奋,每天很早起来,很晚睡,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排练厅,对着镜子念白吊嗓,翻滚武打。
老蜡则一反常态,摆出很悠闲的架势,端了茶壶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喊一嗓子“好”或是骂一句“寿头”(上海话,形容人傻)。看的人叫好的时候,练的那个就闷着头往下练,也不说谢,看的人骂的时候,练的人就从头再来,直到看的喊好。没有演出的时候,这一老一小就这样在排练厅一个演一个喊,绝无多余的话。初时闷闷的,久了也就自有一种默契一种和谐在里面。
老蜡忽然请假,也不说具体事由,只说去北京看个朋友,刘好兵想也没想就准了。
老蜡家在上海,他自己在这个北方的小县城一呆就是二十年,从没听他提起过家里人,看档案是资本家出身,自有一种老派的讲究。剧团的单身只他有一间单独的宿舍,收拾的干净整洁,房间里放的居然是红木家具,陈设都精致的叫不出名字,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没被抄走,已经是个奇迹了。
天气再冷,老蜡都是坚持每天一个澡,头用蜡打理的一丝不乱。只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和任何人有过什么来往,唯一与外界的联系就是一台收音机。
如果不在排练厅,那他肯定就是在宿舍里写大字。不论春夏秋冬,老蜡写大字从不间断。有时候到村里演出,不方便带纸和砚台。他就拿着毛笔蘸水在石头上练。老蜡的字或刚劲遒媚,瘦硬峻整,或龙飞凤舞,飘洒有致。即使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老蜡是高手。每当有人请教他字经,也是老蜡话最多的时候,他能不住嘴的讲上两个小时,兴趣盎然,滔滔不绝,和平时判若两人。
………【第17章 上电视了!】………
老蜡走了三天,回来时,已是第四日晌午。他也不同人打招呼,依旧慢吞吞的洗澡刷牙换衣吃饭,收拾停当,才走到三楼团长办公室,从黑色公事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刘好兵。信封上是印刷体,写的是北京电视台九州戏苑编辑部。他惊讶的看老蜡一眼,老蜡示意他打开看。
刘好兵特意到省里走了一趟,请省剧团的资深编剧修改了剧本,增加了一些唱段,以心理刻画为主,视角客观,人物形象多元,情节跌宕起伏,更具戏剧效果。这次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刺马》在北京电视台的播出大获成功,各方好评如潮,并于同年在北京电视台获得“中国创新戏曲电视大赛三等奖”。省、市、县各级电视台都做了相关报道并进行了转播。人们看到以前在自己村里戏台上唱戏的演员上了电视,都新奇不已,转而羡慕甚至崇拜。同时,县剧团演出日程安排也排到了两个月以后。
王喆突然现周围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无论到邻县还是各村演出都有大姑娘小媳妇追着看他,她们不敢走近他,只是远远的看,眼睛盯着他,悄悄的议论他。他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他身材匀称,眼睛闪亮,走起路来腰板笔直,跟她们身边的那些吊着肩膀在街上打着横一步三晃荡的小伙子都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上过电视,整个村子整个镇,就算是县里,又有几个能上电视呢?
他在好几个戏里担任了主角,不论是唱小生还是唱武丑,不论是净脸还是花脸,人们总认得出他。他刚出场还没唱,他们已经开始叫好,他唱的时候他们不断的鼓掌,叫好,唱完了还不让他下去,让他再来一段。台下什么时候都是满满的,他只看到人头,看不到人们的表情。但是,他知道,他似乎成功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在县里成了一个名人。
一次他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子演出,戏的间歇,他在后台喝水,润润喉咙一会儿还要上台。已经连着演了三场了,身上有点乏。他轻轻的揉着自己的肩膀,伸几下腰,想坐在道具箱上休息一会儿。忽然,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喆子……”
他一怔,回头看,是父亲。
他穿一件老羊皮袄,身子包在里面,头瑟缩着,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密,已经黑黑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冻得不住的吸溜着鼻子,鼻涕还是不听话的流出来。他不好意思的捏着鼻子擤两下,顺手擦在鞋帮上,又在身上抹抹手。想去拉王喆,又犹豫一下,终究把手缩回来。
“活人不易啊,你……这些年,自己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吧?”父亲犹犹疑疑的说着,好像怕冒犯了儿子。
王喆想起来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父亲。而他,似乎早已把他忘了。难过的时候想不起来,开心的时候更想不起来。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看看他,或给他写封信。尤其知道母亲不在了,他似乎已经没了家的概念。
“我……还好,你怎么来了?娘她……”
他说不下去了,提到娘,他还是想掉眼泪。
“我给她的坟添了土,告诉她,你有出息了。她,一准儿高兴着唻。”
父亲擦擦眼角,咧咧嘴,想笑一下,无奈做出来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前台开始“砌砌锵锵”的响起了家伙事儿,王喆醒悟过来,自己该上场了,他迅的从自己的行头箱里拿出一件衣服,从里面数出一沓钱,塞到父亲兜里。
“你回吧,我该上场了。等年下我再回……”
当爹的伸手推了推,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儿子已经转身上台了。
………【第18章 亲家母恁坐下】………
“张婶儿,我妈在哪个医院?跟谁吵了?”
毕竟吵架不是怎么光彩,而且还是她的妈妈,尽管她和她一点都不亲,这件事却给她一上午的浪漫故事做了个最扫兴的结尾。
“在市第三医院,上午你妈妈让我陪她去检查身体,可一到那儿,照了x光,她就和大夫吵起来了,劝都劝不开。我只好回来搬救兵,偏你爸又不在,我正要去食堂找他呢。”
“我妈检查身体?!”
宋丽有点吃惊,妈妈什么时候舍得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她平时总说医院太黑,对病人态度差,还夸自己身体好,不必去扔那个冤枉钱,弄不好还要受那些白大褂的气。
“你妈怀孕了,你不知道?”
张婶儿有点惊讶。
“不过你个姑娘家家的,她肯定也没跟你说。唉,别说这么多了,快去劝劝她吧,万一动了胎气,可就有的受了。”张婶儿热心的拉着她往医院走,田世普在后面紧跟着。
“我也去吧,我妈是三院的大夫,也许可以找人劝一劝,别出什么事。”
他很体贴地说。
宋丽是最不想他去的,无奈被张婶儿拖着,有话也不好说出口,没有办法,一行三人急急地向医院赶去。
x市三院妇产科在二楼,刚到楼梯口,就听到楼道里闹哄哄的,好像有不少人。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大喊大叫,虽听不太真切,声音却是霸道又刺耳,传到人耳膜里嗡嗡作响。另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反驳着,开始还能听清楚,后来完全被那个尖利的声音盖住,听不到在说什么了。
宋丽紧走两步,飞奔到楼上。她听出那个尖利的声音是妈妈的,不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周身热,汗都要出来了。在家里霸道也就罢了,在医院跟大夫吵,有什么好处!
分开围观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女人,看样子她是累了,舒舒服服地盘着腿,指着门诊室的门,兀自骂个不休。屁股下边居然还垫个垫子,很是知冷知热,也表示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和决心。
“你们医院是干什么的?啊!有你们这么对待老百姓的吗?我问你怎么了,嫌烦别当大夫,回家在炕头上给男人xx不烦,小婊子,别看你脸白,男人未必喜欢你,整天对着女人的x,早就是个下贱货……”
她越骂越不像话,对面诊室门紧闭,从里边隐约传出女人的抽泣声:
“让她这样骂,我还不如死了去,你们让我出去,我给她说理去”
里边有人顶着门,不让吵架的那个出来,还有人在劝:
“她一个乡下人,你和她计较什么?又不是她说你怎样,你就怎样,真的出去跟她吵架,你吵得过她吗?跟她拼命,值得?随她去吧,累了她就走了……”
“有本事你出来,老娘是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你们吃的粮食还不是乡下人用大粪变出来的,你们吃的是乡下人的大粪呢……”
得,她连所有的城里人都骂上了,这下犯了众怒,连楼道里的病人都愤怒地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
宋丽低着头走过去,羞得要把头埋到衣服里。
“妈,你快回去吧,在这里太丢人了……”
“啊?你也嫌老娘丢人?我不丢人,能把你养这么大,我整天窝在家里,你吃个屁啊,亏我养你一场,有没有良心那?”
众人听出来了,这是她家人,就都说:
“快把她弄回去吧,这女人在这里骂了半天了,医生都不敢出来,病也看不成。”
田世普和张婶儿手忙脚地拖着女人,一个拽胳膊,一个抱大腿,想把女人抬走。女人骂骂咧咧,死命扛着,张牙舞爪,两条腿不管不顾的乱蹬,一脚踹到田世普脸上。女人虽然瘸,常年在外头风吹雨淋,自有一股蛮力,田世普哪禁得起,被踹了个正着,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宋丽惊呼一声:
“流血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女人也楞了,不再折腾,住了嘴。
“快去找医生。”
不知谁喊了一句,宋丽才醒过来,也不管是什么科,使劲敲打诊室的门。
门开了个缝,一个女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谁受伤了,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指着嘴角流血的男孩儿让她看。
女医生一眼瞥见躺在地上的田世普,惊叫起来:
“小普,你怎么来医院了?谁把你弄伤了?”
田世普捂住嘴角,勉强笑笑:
“妈,没事儿,这是我同学。”
他指着宋丽介绍。后者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田妈妈,又羞又愧,脸上臊得通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同学呢,把人家踢成这样,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是啊,还以为是她女婿呢,小伙子一看就有教养,和她们不是一路,这样的女人,撒起泼来可是六亲不认那。”
人们议论纷纷。田世普的妈妈本就一直在现场,对撒泼的女人简直深恶痛绝,见儿子也来凑热闹,还是和这个蛮女人的女儿一起来的,很不高兴。
“小普,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这样的家庭,一点教养也没有的,还把你打伤,快去检查一下,看伤的重不重!”
说着,把田世普拉起来往急诊室走,扭头对宋丽说:
“你们先别走,要是小普伤着哪了,我可不答应的。”
田世普急得直跳脚,一把把当妈的拉过来:
“妈,看您说的什么啊,不关她的事。”
宋丽已经愣在那里,任由田母指着鼻子骂,动都没动,像遭电击了一样。直到田世普被妈妈拖到急诊室里,她的眼泪才哗哗流出来。
女人还想追着骂,宋丽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和张婶儿一左一右搀着她的胳膊,三个人歪歪扭扭的走出人群,离开了医院。
………【第19章 将错就错】………
王喆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收到这样的信了。传达室的老张每次把信递给他的时候,眼神儿里总有掩饰不住地不解和怀疑:当初那个在门口差点冲他磕头的小叫花子一下子从哪蹦出来这么多亲戚?他又凭什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