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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促成,她根本不能说一个不字。
有时想想,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不过,可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她便又强打起了精神,至少还要撑下去,直到弟弟有了出息,直到害了他们一家人的坏蛋得到应有的惩罚。
想到这里,裴明惠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坚毅,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夫人,沈娘子到了。”
身后的红儿轻轻地唤了裴明惠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却见长安已经跨进了门槛,对着她浅浅一笑。
“我便说与池夫人有缘,这可真没错!”
长安笑着上前握住了裴明惠的手,察觉她的手微微一缩却又稳了下来,这才道:“前几日里我便让丫环画了几个花样子,本想做一方手帕送给夫人,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模子,不如让这位姑娘跟着去看看,主子喜欢什么她想必也知晓一二。”
池夫人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长安私下里有话说,再说她这次来也是有打算的,这才转身对着红儿道:“你且去看看,帮我挑个清淡素雅的,仔细着挑,可别糟蹋了沈娘子一番心意。”
紫雨唤了个小丫环来带着红儿下去了,这才佯装守在厅门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周围的动向。
“沈娘子,我便不多礼了,请问大山哥他现在何处?”
时间紧迫,裴明惠也不知道这红儿能被支开多久,她要尽快地见一见罗大山。
那一日回去后她始终觉着心神不安,却又还要强撑着一张笑脸虚应着,青儿那里她下了些威势算是暂时封住了口,但想来想去,对罗大山她也应该给个清楚明白的交待,不然这件事情压在心中,她再做什么也提不起劲了。
“来之前我已经差人去唤他了,池夫人稍安勿躁!”
长安淡淡一笑,将眼前女子的焦急看在眼中,不由说道:“我看罗大哥也是个情深意重之人,池夫人若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尽可言明,需要我帮忙的,自然义不容辞!”
裴明惠面色一凝,长安这话说的有深意,只是眼下她没心思细想,不由牵了牵唇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只能仓促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向外张望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着一墨蓝长袍直袄的男子从厅门外转了进来,与衣袍同色长巾束发,脚下蹬一双平履方头靴,精神抖擞眉宇飞扬,只见到她时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与激动,却还是依规矩上前对长安见了礼,这才转向她,沉声唤道:“池夫人有礼了。”
“大山哥……”
裴明惠眼中含着泪,只是痴痴地凝望着罗大山,红唇微启,却觉得苦涩难言。
长安暗暗对着罗大山点了点头,这才转向了厅堂后房,那里有个小间,专为主人见客时单独整理仪容或片刻休闲所用,若是红儿他们回来了,这处地方也能藏人,倒免了裴明惠与罗大山俩人的尴尬。
这厅里眼下只余他们俩人,厅口又有紫雨在外守着,罗大山这才低低唤了一声,“惠娘!”
“大山哥!”
罗大山这不唤还好,一唤出声,似乎裴明惠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便骤然断裂,泪水涌出眼眶簌簌而落,她也止不住地掩面轻泣。
“惠娘,是不是你委屈了,告诉大山哥,只要能帮到你,就算豁出这条命了我也不在乎!”
罗大山面色焦急地踏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住裴明惠的双肩,若是可能,他真想就这样将她拥入怀中,抚平她的忧伤。
裴明惠却只是低头哭泣着,间或摇摇头哽咽两声,小半晌过去了,这才就着丝帕沾干了眼泪,抬起一双发红的眼睛看向罗大山,“那场大水,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是有些凶险,如若不然,我娘也不会就这样去了。”
提起过往,罗大山也是沉沉一叹,从前还有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可如今那真独剩他一人了。
“罗大娘是好人,就算她不在了,也定会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好!”
裴明惠收了哭声,也不由地安慰起了罗大山。
罗大山缓缓敛了神色,郑重道:“惠娘,你这般说,那裴大娘岂不是也在天上看着你,知你如今这般,她又可会心伤?”
“你别说了……”
裴明惠咬了咬唇,哽咽着撇过了头。
罗大山脸色沉了下去,却又不想将裴明惠逼得太紧,遂转移了话题道:“庆哥儿呢,他如今也在池府?”
“他不在,”裴明惠摇了摇头,这才叹道:“那场大水之后,没有了你们在一旁帮衬着,我们母子三人的日子亦加难熬了,我娘没多久便去了……后来,便有人收留了我与庆哥儿,如今他过得很好,想来今后也是有前程的。”
说到唯一的弟弟,裴明惠才有些安慰,若是弟弟好了,那么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也算值得了。
“有人收留了庆哥儿,是谁?”
罗大山有些诧异了,疑惑不觉在心中漫延开来,话语中难免带了几分激愤,“那你又是怎么嫁进了池府?”
他初来澜州还不知,但这几日里在白府中,该问的事情也问了个明了,那池毅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就算当裴明惠的爹爹也是绰绰有余,府中更是姬妾成群,这样的日子何谈幸福,他不相信她就这般傻地一根筋跳了进去!
“我是被那人给送进了池府的,若不是他的面子,池大人如何会娶我这个没有背景的女人?”
裴明惠自嘲一笑,又好似看透了一切,双眼透着一股空乏,“如今我还活着便是为了庆哥儿,他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裴家的香火不能断!”
“是那个人逼的你?他是谁?是谁?告诉我!”
罗大山摇晃着裴明惠的双肩,他实在不忍看她眼中的绝望与落寞,从前的她不是这般,即使生活过得再苦,她的脸上都能扬起明媚的笑容,他就是迷上了她的笑,那样纯洁而勇敢,那样无畏而坚强,至此,甘之如饴。
即使她已经嫁作人妻,他对她的感情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不能告诉你!”
裴明惠摇着头,泪花如雨纷乱而下,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眼下已经成了这般,还如何能够改变?
“惠娘……”
罗大山还要说什么,裴明惠已经惊醒过来,猛然挣脱了他的双手,踉跄着退后几步,一掌撑在身旁的方几上,似乎喘了几口气后才能稳定住心神,之后抹了泪,目光遥遥望去,神色凄然,“大山哥,能再见到你惠娘心里已是甚安,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了吧!”
裴明惠说完,便猛地一低头向外奔了去,却不想一双大手却伸了出来,将她给紧紧抱在了怀里,罗大山压抑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想了起来,“惠娘,我不能忘,我忘不了……”
“大山哥……”
裴明惠嘤嘤的哭泣声响起,她贪婪地享受着这怀抱的温暖,那么踏实,那么安心,带着让她熟悉的依赖的味道,一时之间仿若回到了从前。
“红儿,那花样子可是挑好了?”
紫雨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微微向上扬了扬,然后又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显然是提醒着屋内的人,裴明惠如触电一般弹了开来,一抹眼泪,正色道:“大山哥,沈家娘子人好心善,你在这府中做事定然也不会受欺负,如此,咱们便有缘再见了!”
裴明惠说到这里,也不待罗大山答话,转身就进了厅堂后房的小间,长安正婷婷而立,一脸淡然地看向她。
“沈娘子,大山哥便有劳你多照应了。”
裴明惠叉腰对着长安一拜,却被一只伸来的皓白手腕给扶住,抬头便是那一双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的明眸,她目光不由闪了闪,却只听长安俯身在她耳边道:“池夫人,若是你想做回从前的惠娘,我能帮你!”
裴明惠诧异地抬眼,惊疑不定地目光射向长安,她不知道长安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惠娘,在此我托大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你可明白?”
长安挑了挑眉,面色沉沉,眸中蕴着一抹深光,看得裴明惠暗自心惊,只觉三魂七魄瞬间便被人定住了似的,只能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长安浅浅一笑,扶起了裴明惠,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道:“不管是为了罗大哥,还是为了你弟弟,你该想想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裴明惠与罗大山的交谈长安也听进了几分,也不知道裴明惠是否真的不忌讳,还是故意也想让她听到,只是她话语中牵扯出的身后那人又是谁?
裴明惠是被人送给池毅的?而她的弟弟眼下还在那人手中,说好听点便是收养的,说难听点就是让你听话的人质。
只是,那人到底是谁呢?而裴明惠的话又是否可信呢?
长安只觉得眼前又布上了一层迷雾,原本以为清晰明断的案情,如今到了眼前却又转了几个弯,让她越来越感到迷惑了。
“没想到沈娘子平日里不动声色却早已经知晓一切。”
裴明惠渐渐恢复了神色,眸中闪过凄凉,唇角却撅着一抹自嘲的笑意,“只是我已入地狱,还怎么能回得了头?”
“回与不回,只看你心中真正所想。”
长安却是不以为意,手上却是使了力道握紧了裴明惠的手腕,眸色婉转,“若是真的想要和过去一刀了断,那么你为何还要前来见罗大哥,你越舍不下,你便越是痛苦!”
“我再问你一句,难道眼前的富贵抵不过真心爱你的一个男人,抵不过你弟弟将来平顺安康的日子?”
听裴明惠这一说,长安倒是觉着她之前对罗大山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也许冷硬只是她伪装的外表,其实她的内心也正在等待着一个救赎。
裴明惠眉峰抖了抖,再看长安时眸中已经蕴着一抹深然,她不意外长安会知道这一切,或许京城的权贵就是有本事这般手眼通天,就连当年的茂良县令也能栽赃嫁祸她父亲,那么如今长安知道这一切的内幕又有什么意外?
这样便能更好地解释为什么从初次见面长安便对她特别留心,还一而再地想与她交好,原来一切果真是别有用心。
果然,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眼下也只能盼着长安对罗大山的器重不含功利。
而如此大事,就连一个深宅女眷都知晓,是不是也说明这是长公主的授意?或许这就是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是想要和平地解决一切,还是被不留余地全盘抹杀?
想到这个可能,裴明惠心中一惊,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襟,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她原本想着,再帮那人几年,等着弟弟有出息了,脱了那人的掌控也能自在翱翔,她便要结束这种不堪的日子,至少不能再与他们同流合污,或是……将他们也一同给颠覆!
这个想法曾经在她心中也是一划而过,不想要生,便拉着他们一同去死,这些人做恶无数,恶贯满盈,即使留着也是污了这个世间,带给别人痛苦。
只是,这个决定终还没有下,长安却已经找上了她。
“我……”
裴明惠咬了咬唇,眸中出现了痛苦挣扎的神色,长安也不逼她,却听得外面紫雨唤了一声,“小姐,池夫人的丫环红儿挑了花样回了。”
裴明惠神色一振,这才理了理衣裙,重新站直了,目光却是望向了长安,红唇微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走吧,我也不逼你,关心则乱,你且好好思量一番。”
长安这样说着,便见裴明惠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人转出小间前,她又补了一句道:“只是惠娘,我留在澜州的时日也不久了,你可要早作定夺。”
苍卢县与茂良县分邻澜州中心城两侧,是以为了方便办公,县衙也是建在中心城内,倒比住在别县的夫人们来往更近了一分。
此刻长安这样说来,也不过是想让裴明惠有了决定能在第一时间知会她。
这句话的潜台词即是,有我在或许还能帮着你说几句话,但若我真的离开了这里,由别人来决断,恐怕你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晚了。
裴明惠脚步一顿,怔忡片刻,却是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红儿有些莫明地侯在厅里,实是当家主母竟然与沈娘子进到厅后的小间她着实觉着诧异,虽然她没亲眼见着,但到底知道有些高门大户的深宅妇人有别样的嗜好,听说不喜欢男人,喜欢女子,她正在心中暗想是不是沈娘子便是这样的人啊?
是以见到裴明惠出了来,红儿立马便迎了过去,一番打量细看,确定无碍后这便随着主母匆匆告辞,只是离去时目光还不自觉地向小间扫了扫,就怕那突然探出的人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