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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脑袋瓜子上就挨了一下。
小朋友捂着脑袋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顾淮越居高临下,毫不费力地用身高优势压倒这个小孬兵:“要是再废话,在外婆家住的时间就延长两星期!”
小孬兵顿时俯首,不甘不愿地吃起了鸡蛋。
看着这一幕,严真顿时就笑了,心里仿似有股暖流流过,说不出的舒适。
或许,这大概就是奶奶所说的日子,一家三口的日子。
考虑到严真是第一次进藏,他们还是选择了直接坐飞机到拉萨。
其实严真倒无所谓,要真比起来,她或许更愿意坐火车。
顾淮越听了之后拒绝道:“火车不行,时间太长的话会很累。第一次进藏,还是慢慢适应的好。”
严真没想到他会顾虑那么多,连自己的体力都考虑在内了。有些意外,可是想一想,便欣然答应了。
总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飞去拉萨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透过舷窗凝视着窗外一朵朵云,严真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在西藏当兵很苦吧。”
顾淮越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个问题很快就睁开了眼睛,视线一偏,就能看见她的侧脸。干净,清秀。
他一时间有些怔愣,起初她答应跟他一起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的,只是时间越长,他便越肯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准备陪着他了。
这个词,连顾淮越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陌生。
回过神,他笑了笑,继续闭目:“新兵在哪儿都觉得苦,被班长训,排长训,连长来兴致了一齐训,感觉放佛一下子从人间来地狱了,就是来炼狱了。不过后来再一回想,那样的日子也挺好。”
新兵蛋子。这是老油子常常称呼新兵的,多少含有一点儿瞧不起的意思,凡是有点儿尊严的人,都是不愿意被瞧不起的。
有什么办法,练呗。
还是那句话,等你真正练成了,就有睥睨别人的资本了。
这就是所谓的生存逻辑,军人则尤甚。
军人从来都是只佩服强者。
严真忽然庆幸自己的父亲是军人,因为这种感情,不是所有人都会懂得。而她,恰好属于那个懂得的。
“你的战友,还在西藏?”
“在。”顾淮越轻声答,睁开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他超出众人的喜欢这个地方。”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波进藏的新兵了。年年维护却依然破旧的营房,适应了两三天却依旧让他们头疼欲裂的高原反应,夜晚入睡的时候潮湿的被褥,透过窗户进来的刺骨凉风,都让这里的部队成为他们的噩梦。
进藏之初,就生了惧意。
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顾淮越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那人就是他的第一个班长。
班长出生在南方多雾的地方,一水的南方口音让他们这些从北方选过来的兵很不适应。
可就是这位操着南方口音的班长,训练出来了一窝子精兵。有句话说的对,将熊熊一窝,可要是这个将浑身就是本事,带出来的兵也绝对孬不了。
“班长说,在他们家乡总是有大雾,整天整天见不到太阳。他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西藏当兵,并且决定再也不回去。”
这帮新兵都被班长的话逗乐了。
严真也笑了笑,慢慢的,随着飞机的着陆,走进了这片神秘的地方。
一出航站楼严真就感到一种不适感就在扩大,头部两侧有些胀痛,好在不是很强烈,还可以忍受。
“不舒服?”顾淮越接过她的行李,低声问。
“有点儿。”严真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没关系,还很好。我们走吧?”
“先等一下。”顾淮越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接点儿热水。还是喝一点儿药为好。”
严真不禁诧异:“药?”
“在行李箱里,外侧,拉开拉链就能看到。”淡淡地嘱咐,他起身去接水。
按照指示,严真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包裹,鼓囊囊的模样,让她瞬间就想起来了。出发之前,他翻出了那么多东西,而后塞进去的一个包裹。原来是缓解高原反应的药。
严真握着,忽然觉得心中一暖。
来接机的是一位两杠三星的上校,他等在机场外面,一看见他们走出来,便立刻迎了上来,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个军礼。
顾淮越挑了挑眉:“班长,您别折煞我了。”说着,回敬了一个军礼。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班长,严真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位上校。
“严真,这是我的老班长,现任的边防团团长,庞凯。”
庞凯伸出手,与严真握了握。握手的瞬间,严真就能感觉到他满手的老茧,硌人的厉害。
庞凯哈哈一笑,拍了怕顾淮越的肩膀,操一口标准的四川话说:“你个瓜娃子,十年不见了,不仅老婆孩子有了,就连这个军衔都比我高了,二毛四!”
顾淮越笑了笑。
这就是战友,这就是老班长,十年后再见,只消一刻,就能将这十年的差距消弭于无形。
庞凯出生在重庆一个小镇里,初中毕业就出来当了兵。由于性子里争强好胜,各项军事技能都练得呱呱叫,更有几个科目全军通报嘉奖过。只是由于知识文化水平不够,当了二十三年的兵了,还只是一个团长。
对于这一条庞凯倒是没有抱怨,能留在西藏,已经是他最大的愿望,其他的,与之相比,便不算的什么了。
庞凯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后天团里要给七连送补给,你要看他,就跟着车队一块儿过去。我送你去。”
“随便安排一辆车就行,不用您亲自上,没那么大阵仗。”顾淮越下意识地拒绝。
庞凯:“美得你,这几天又下了雪,从团里到七连的路不好走,我一个团长就这么放着战士们不管?那像什么话?”
严真是听明白了,不管怎样,他都是要去的。
顾淮越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从行李箱里取出一箱包裹严密的东西,递了过去。
庞团长扫了一眼,笑了:“啥东西,这么严实?”
“药。”
庞凯愣了愣,而后笑了:“放心,你们说过的,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牺牲。”这还是新兵连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庞凯是新兵连的一个排长,正好训的顾淮越那一班,庞凯要求严格,训的新兵们是哇哇叫。背地里都叫他“黑面”,说他祸害新兵,不近人情。
时候让庞凯知道了,也没发火,就是不动声色地加大了训练力度。
顾淮越微微扯了扯嘴角,可是却未因为他的玩笑而松了话头:“话是这么说,药还是得吃。”
严真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好奇了:“庞团长是什么病?”
话一落,庞凯就顿时咳嗽了几声,从后视镜里给顾淮越递眼色。
顾淮越笑了下,还是说了:“高原心脏病。”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种在高原上得的病。
庞凯叹了口气,“你瞧瞧,你瞧瞧,我还想在弟妹面前保持一下军人形象呢,全让你小子给毁了。一下子成病秧子了。”
严真摇了摇头,笑道:“不会的,您就吃药吧,只当是为了让嫂子放心。”
话一落,庞凯又大笑了两声:“嫂子?你嫂子还不晓得在哪儿呢?”
庞凯还是至今未婚,这点让严真有点意外。
用庞凯自己的话说,谁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二十年内只回过五次老家的男人呢?
结婚,他老早都不想了。
边防团真的很远。
从拉萨往南开了这么久,还没有到。
严真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只觉得内心疲惫。
“累了就睡一下。”话音随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而至。
严真偏过头,笑了笑,接了过来。
她是真的累了,说了一句“到了叫我”就睡了过去,速度之快,让顾淮越微微有些诧异。
其实严真睡的很不安详,持续的高原反应让她头疼欲裂,仿佛是被勒住一般,呼吸也有些不畅。
她想要醒来,可是她梦见了父亲,又舍不得醒来。
梦中父亲对她微笑,揉着她的小脸说:“囡囡啊,爸爸从今天起就不当兵了。”
那神情虽然是笑着的,却还是掩不住浓浓的遗憾。只是当时的她还小,不懂。等她长大了,懂了,也已经晚了。因为,父亲已经去世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心痛万分,在睡梦中伤心的喊出爸爸两个字。
不一会儿,她就隐约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烧了?”
“我看看。”有人压低声音应了一句,随后,一个温暖的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停留几分钟后,声音又响起:“没烧,只是高反有些厉害,看样子,是做梦了吧。”
开车的人笑了一声:“到了团里让卫生队的人看看,别出事。”
“嗯。”那人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她就感觉到有人用适中的力度抱住了她,一双手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替她缓解着疼痛。
严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的人,正逢他低下头,一下子四目相对。她忘记了躲避,就这样直视着。那样平静柔和的眼神,顿时让她的心就软了下来。
良久,顾淮越动了动,替她裹了裹军大衣:“睡一会儿吧,不舒服了就喊我。”
“嗯。”她应道,偏过头,便睡了过去。
就好像寻到了温暖的源头,这一次,她睡得很安稳。
27、
仿佛是被蒙住眼睛进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步履缓慢地向前走去。
这里的空气透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阴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摸不到尽头,可是还要往前走,不能停留在这里。
逼仄的空间,简直要透不过气了,她撑起身子,用尽力气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亮光,继而有新鲜的空气沁入鼻腔,她舒缓地放松了所有的神经,睁开了眼——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严真眨眨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躺在这里的踏实感让她明白过来,已经到了团部了。那么,现在她是在哪里?
她动一动,想要起身,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下,才停下了动作。
严真纳闷地垂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正在输液。药液瓶子就挂在床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氧气罐儿。
凝视着这一切,她的脑袋晕晕的。
忽然床前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探了下头,把严真给吓了一跳,刚想喊住他,他又收回了身子。
严真不禁囧了一下,想开口喊他。可是刚刚喊出一个“你”字,就被自己这道干哑的堪比破锣的嗓音给吓到了,她这是怎么了?
好在,那士兵觉得不对劲,听见动静又撩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半起的严真。
“嫂子,你醒啦?”士兵惊喜地看着她。
严真轻轻笑了下,按了按自己的嗓子,示意说不出话。机灵的小兵立马跑到外间用干净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来。
握在手里,严真小口啜饮了几口,嗓子才能发声:“我这是在哪里呢?”
士兵操着一口纯正的河南话说:“这是团部的卫生队,嫂子你一来就躺在这儿了,现在都过去三小时啦。”
严真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我,怎么了?”
“嫂子你刚送来的时候有点儿发烧,脸色也有些发乌。好在输了水吸了氧,现在情况应该好一点儿了吧?”
严真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这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低声问:“还没问怎么称呼你?”
小士兵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俺姓毛,来自河南。嫂子你称呼我小毛就行。”
小毛?严真笑了笑,环绕四周,迟疑地问:“那,顾……”
话说了两个字,小毛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顾参谋长在外间休息呢,参谋长在这里坐了两小时,您烧退了才走的。”说完一拍脑门,“诶呀,看我都忘咧,参谋长说等你醒了就立刻叫他。”
说完就奔出去了。
严真的破锣嗓子哎哎了几声也没叫住他,顿时也就泄气了,算了,由他去吧。
她抬眼,默默地打量着四周。有些老旧的营房,墙壁上刷的绿皮已经剥落大半了,床头的铁皮柜也有些年头了,就连手中握着的茶杯也透着时间的痕迹。不过,一切都胜在干净。
严真看着盖在身上的两层厚被和一件军大衣,隐隐地感觉到一股暖意。
望着窗前摆放的一把椅子,严真不禁想,刚刚,他真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