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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灌注了仇恨、鄙视、屈辱的一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温柔软绵如微风。袁光佐嗷地一声就单腿跪倒在纪璐面前，纪璐没有再理她，远远逃开。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虽然被耻辱感包围，虽然因为害怕而更加敏感于初秋的凉风，可是走回宿舍的整个过程中她并没有想太多，仅仅在假设如果杜嘉得知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纪璐整理了情绪，然后推开108宿舍的门。门里的她们永远都风声笑语，可是纪璐感觉自己像置身在和她们格格不入的平行空间，失魂落魄，摇摇晃晃。
“纪璐？你不舒服吗？”王喆玥和纪璐做了一段时间的同桌之后，明显和她更加亲昵起来。
“没有。”纪璐笑着摇摇头，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是从哪得到的力量。笑容掩饰不住的，是发红的双眼，以及眼里闪烁的泪光。
“你哭了？”王喆玥把擦脸的毛巾搭好。
“没有啦，只是困。”
——真的困，真的觉得，累。
——嘉嘉，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可是接连两天，杜嘉都没有提及这件事的一分一毫，这让纪璐感觉她一点都不清楚。
“嘉嘉为什么每天下午放学都回家？”纪璐不想太主动去试探她，便干脆聊别的话题。
本以为双方都会受到处分的纪璐等到周五也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发生了这样难堪的事情之后，纪璐不愿意和杜嘉一起回家，便在宿舍午休结束之后，托辞说妈妈让她去买什么东西回家，不和杜嘉一起放学了。
“那你怎么回去？”杜嘉关切地想问清楚。
“我可以跟喆玥他们一起坐一程，再去超级市场买到收纳箱，然后回家。”
“那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
“嗯。”
于是下了第一节课纪璐就去跟王喆玥说这件事。
“可以啊。你一会儿跟季绵一起走就好了。”
“季绵也跟你们一起包车？”
“是啊。”王喆玥旁边趴在课桌上趁着课间想休息片刻的韦雪仪不满地白了纪璐一眼，纪璐只好放弃继续聊下去的念头。
回到香荔园的家里，纪璐觉得自己像是抽丝剥茧般地疲倦。她已经被这样的疲倦折磨了两天，却始终没有透过气。
纪璐不愿意告诉王缇，上周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她极度厌恶也极度害怕提到那个可憎的名字。
天气渐渐转凉，可是王缇眼里的纪璐却显得比夏天更加慵懒。在家里总是睡着不起，又或者对着电脑看一部又一部卡通电影。
周日午饭后，纪璐洗了脸，又显出一副准备上床睡午觉的样子。
“璐璐。”王缇把厨房里的事情丢在一旁，拦住了纪璐，“天转冷了，你把自己柜顶上的被子搬下来带去学校。再收几件厚外套去。”
“噢。”纪璐点点头，懒洋洋地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发信息告诉杜嘉自己请假不去上学了，然后又倒头睡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王缇风尘仆仆地从外边回到家里，一进门却看到纪璐的鞋子一双没少。她走进纪璐发现，看见还在呼呼大睡的纪璐，火就不打一处来，猛地抬起腿踢了一下纪璐的屁股。
“你怎么还在这儿睡觉？！”
“干嘛你有病啊！”纪璐捂着生疼的屁股，再加上一股忽然被人从睡梦中强行弄醒的怒气，吼得比王缇还要大声。
“你还敢跟我吼？”王缇一把扯开纪璐卷在身上的被子，“你看看都什么钟数了？你还在这给我躺着？！你爸是天王老子吗？！”王缇说完，又扫视了一下纪璐的房间，看见被子还在她柜顶上搁着，就更加来气，连拖带拽地要去拉纪璐起来。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纪璐对着王缇粗暴的动作拳打脚踢，奋力抵抗。
纪璐一路退到自己床边，“我不想上学不想上学！”
“不想上学？交了几万块了之后你跟我说不想上学？！你以为钱那么好赚的啊？！我每天辛辛苦苦在外面跑，想盘个店铺做点生意养着你，你就成天跟我说你不想上学是吧？！”
“我没有成天说不想上学！”纪璐委屈地掉下了眼泪，“我就这段时间不想去学校！”
“你少给我胡诌瞎诌的！赶紧给我起来！”
“我不喜欢天歌我不想去！”纪璐发了横，整个人抱着被子团成一团，窝在床的最角落里。
“你不喜欢天歌？那时候是谁哭着喊着说要转学要去天歌的啊？”
——我那时候说要去天歌是因为我知道你认识莫天这个禽兽啊！跟你有过关系的男人，让你开口也容易很多啊！难不成还让你去献身其他那些你还压根就不认识的男人吗？！
纪璐没有把心里话喊出来，可是她憋得难受，膨胀的胸口让她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你起来！”王缇双手叉腰，满脸通红。
“我不！”纪璐抵死不从。
可是少女终究是拗不过成年女性的力气，被王缇拖拽到床边，然后咯噔一屁股落到地上。
王缇听到纪璐的身体和地板碰撞时发出的闷声巨响，知道自己刚才激动的行为有些过火，这会儿纪璐该疼得龇牙咧嘴了。可是王缇又不愿意向纪璐道歉，刚才还凶神恶煞地她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放下这个脸面。
可是这清晰的痛感却是这几天以来，最让纪璐头脑清晰的刺激。她拼命地想逃避这个世界，拼命地想忘掉那个可怕的阴影，想从那无尽的耻辱中挣脱，回到原先自由的状态里去，可是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到。现在，她清醒过来，却愈发愤怒和狂躁。
“要是我爸爸在这他就不会这么对我！”纪璐甩开王缇的手臂，放声痛哭起来。
本来被愧疚之感击退了的王缇忽然又热血沸腾，“好笑！他在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他在会怎么样！你都没有爸爸很多年了！”
“我明明就有爸爸！是你让我没有爸爸的！是你成天出去找野男人的！是你不自爱！是你贱！……”
啪。响亮的一巴掌落在纪璐脸上。
偏偏这天，纪璐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纪璐不知道，住在邻栋的汪钧正在9楼的窗口拿着一支望远镜往下看。
原本只是为了看看纪璐是否已经上学了，却不料看到纪璐和王缇争执的这一幕。王缇的手掌甩到纪璐脸上时，汪钧握着望远镜的手不禁重重地一抖，好像王缇打的人是他那样。
汪钧觉得自己不应该看到这一幕，于是连忙将望远镜从眼前拿开。可是纪璐挨打的事实却重重烙在他的胸口，汪钧感受到一阵阵被小刺扎伤的疼痛。
放下望远镜，汪钧忍不住又往7栋12C的小卧室窗口方向看去。此刻，汪钧不需要用到望远镜也能知道，那个曾经抱着他无助痛苦的少女，现在又陷入了悲伤之中。
汪钧走到厨房，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抓了好多把不同味道的糖果，用纸袋精心装好，再放进自己的行李袋里。
“小钧，喆玥打电话过来，快来接。”
“噢。”汪钧听到妈妈的呼唤，便拎着行李袋从厨房走出。
“喆玥。”
“你出发了吗？今天包车司机晚点才到，所以你不用那么着急。”
“我今天不跟你们一起去了。”汪钧的脑海里被委屈兮兮的纪璐所占据，“你们人齐就出发，不用等我。”
“唔？有什么事么？”王喆玥不解地问原因。
“嗯，有些事情。下周会降温，记得多带几件衣服。”
“好。那你爸爸会送你上学吗？”王喆玥还是更加关心汪钧上学这个问题。
“我自己去就好了。”
挂了电话的汪钧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大脑放空状态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汪钧妈妈一边叠衣服一边瞥了儿子两眼，“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包车去了？”
“没什么，我等另外一个同学。”
——我想等你一起上学。
汪钧怕自己无所事事被妈妈念叨，便拿齐自己上学要带的东西走出家门。可他没有走出小区，他来到纪璐所住的7栋楼下，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炎热的夏日渐渐消散，凉爽的秋天被微风一波波运送过来。香荔园里那些并非四季常青的植物开始出现了丝丝黄色，融在尚且还有盎然绿意的植物中，显得格外地美。汪钧喜欢夏天，喜欢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喜欢阳光把皮肤变得黝黑发亮，喜欢游泳池里的清凉和畅快。
而现在，一丝一缕的凉意除了带走温度，还带走了白天的长度，汪钧坐在7栋大堂里，一点点看着天色黯淡。
沉默地对峙了将近半小时的母女，终于被王缇的话重新激活。
“我下贱，我无耻，我到处勾搭男人。那你去找纪一浩啊，你去找他看看，看看他要不要养着你，看他——”
王缇抹掉眼角滚出的泪珠，“看他认不认你。”
☆、第三十一章 碰撞
纪璐终于是硬着头皮，拖着重重的被子和一袋衣物离开了家门。关门之前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时候问王缇要生活费了，便无言地将被子卡在门口，中断了王缇摔门的动作。
“钱。”纪璐徐徐吐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王缇默不作声，回到卧室里拿出钱夹，抽出几张人民币，甩到纪璐脸上，然后一脚踢开纪璐卡在门边的被子，再重重把门摔上。
纪璐放下被子和行李袋，弯下腰捡起红红的几张人民币。恰逢邻居开门放垃圾袋，见到王缇扔钱、纪璐捡钱的情形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而纪璐却无暇多想，捡起钱，揉了揉饿扁的肚子，然后提起重物走到电梯边按下电钮。
“嘿，纪璐。”
纪璐从电梯口出来的时候，余光瞥到大堂沙发上坐着人，但是却没心情多看，定定地、艰难地迈着自己的步伐，于是被汪钧叫到名字的时候，她非常意外。
“你怎么在这？”
汪钧看到纪璐崩溃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脸上也几乎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便展露出以往明朗轻松的笑容，“我看到你房间灯还开着，就想到你楼下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你，果然你还没有去上学啊。”
“嗯。”纪璐点点头，“你不是跟喆玥他们一起包车吗？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吧？”
“本来这周也没有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的。因为开车的时间改早了，但我家没那么早吃饭，所以就自己去呗。”汪钧竭尽全力地编织着谎言，因为他总不能说自己透过望远镜看到纪璐家里发生的一切。
“喔，我也自己上学。”
“那，一起吧。”
“嗯。”纪璐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话也不多，更没有平日里那些丰富的表情。可是汪钧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提，好像顺手似的就拎起了纪璐的被子。
“不用的。”被子已经被男生提起，可是纪璐还捏着装被子的袋子的提带。
“没关系。”汪钧回过头冲纪璐露出了“交给我吧”的自信表情。
——谢谢。
先是搭乘公车，然后换乘地铁，最后还要搭公车，八点半的时候，纪璐和汪钧才抵达校门口。
咕噜咕噜。纪璐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闹腾起来。
“你该不是没吃晚饭吧？”汪钧换了只手提被子。
“嗯。”纪璐没有闲心情为这些已定的事实找借口，便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是饿了。
“我有带糖来。”汪钧把自己的行李袋递给纪璐，让她自己从里面拿糖。纪璐斯文地抓了一小把后，就帮汪钧把行李袋的拉链拉上。
“喂，多拿点啊。”
“不用了。”纪璐摇摇头，示意汪钧自己拿着这么些就够了。
——傻瓜，这些都是带给你的啊。
可是汪钧说不出口这些话。只好从纪璐那里接回自己的行李袋。
“要我陪你去吃东西吗？”
“不用啦。”纪璐摇摇头。上学路上，她跟汪钧的交流方式几乎完全被点头、摇头和无休止的沉默所代替。
“还是去吧。免得饿坏了。那你先把东西放回宿舍，我在你宿舍门口等你。”汪钧看着无精打采的纪璐，连忙替她做了决定。
纪璐忽然特别乖，因为她的大脑太累了，她什么都不能多想，神经稍微动一动就让她觉得好像遭受了重击似的崩溃而压抑。她按照汪钧的指挥，放好东西便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到了纪璐以前从没有去过的第二饭堂。
由于其他学生都还在上晚修，偶见一些调皮鬼提前溜出来大吃大喝，但整个饭堂整体看上去还是格外清静空旷的。
“想吃什么？”汪钧指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栏，征询纪璐的意见。
“跟你一样吧。”纪璐只求不要思考，只求像个机器人一样来去自由就好。
“师傅，要两份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