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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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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谨慎地把脚步放到最轻,因今日穿着的是木底鞋,还特地把鞋子脱了以免踩在楠木回廊上发出响声。
  偷偷拉开一扇窗,往里面看一眼——空的。
  她足尖轻点,翩跹前进,继续拉开第二扇窗,还是空的。
  玄乙正要拉开第三扇月窗,冷不丁一旁的木门被人打开,穿着家常鸦青长袍的神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她几乎要蹦起来,手一扬,砸在月窗上,“碰”一声脆响。
  扶苍背靠木门,低头定定看着她,他大概刚才在睡觉,长发披下归拢在一边,衣领松垮,现出一小截瓷白的肩,极少见地衣冠不整。
  不是说正在受荆棘之刑吗?怎么看着不像?
  玄乙低头整了整袖子,为难似的偏头想了片刻,这才抬眼望向他,微微一笑:“扶苍师兄,要不要等你收拾一下仪表?还是你继续进去睡?”

  ☆、第82章 慰我彷徨(下)

  扶苍盯着她看了很久,看的她背后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他才终于一动,转身走进屋内,低声道:“请进罢。”
  玄乙再度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慢走进木门。
  门内层叠的青纱将卧间遮挡,绕过山水屏风,是可以接待私客的一个小小前厅,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高大桌椅,地上放着的是蒲团,一旁有一盏梨木案,杂七杂八堆着些珠串腰饰之类的杂物。
  不一会儿,扶苍端了茶案出来,他没换衣裳,还是穿着松垮的鸦青袍子,长发拢在耳侧,一面低头给她斟茶,一面淡道:“没有新茶,还请见谅。”
  这会儿他又讲究起礼仪之道了。
  玄乙双手捧起茶杯浅尝一口,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也不知这是什么鬼茶。她索性把杯子轻轻放在茶案上,思忖了一阵,开口道:“扶苍师兄,吉光之羽的事毕竟是为了帮我完成功课,害的你受荆棘之刑,我很过意不去,你没事罢?”
  冠冕堂皇,对的,她一贯都很擅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扶苍摩挲茶杯,神色冷凝,道:“无妨,有劳挂心,同窗友爱互助才是道理,公主不必自责。”
  哦,没事就好。
  玄乙严肃地点点头,又想了半日,问道:“一梦千年的事,怕是要等到荆棘之刑过去了罢?会顺利吗?”
  扶苍反应冷淡:“这是私事,不劳烦公主过问。”
  玄乙突然又不想待下去,她胡乱拨着袖子,如坐针毡。走不走?走不走?走罢,赶紧回去了,反正也已经赔过礼,他看上去挺不错的样子,以后一梦千年境界突破,又可以牛逼哄哄跳他的剑舞。
  她将那杯没滋味的茶喝完,正欲告辞,忽然瞥见他那身鸦青长袍好似湿了,她这才发现,他的面色有一种异样的惨白,额上冷汗点点,倒是表情十分平静,全无异样。
  玄乙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怎么了?”
  扶苍气不短手不颤又替她将茶满上,淡道:“公主在说什么?”
  玄乙见他举动间偶尔露出一截手腕,其上遍布漆黑的咒文,似藤蔓一般,她突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若在平时,以他的身手根本不可能会被她抓到,这次他竟没闪躲开,被她冰冷的五指捉住,把袖子一卷,露出荆棘之刑的咒文。
  见她伸指要碰,扶苍立即拦住:“别碰。”
  谁知还是迟了,她冰凉而柔软的手指轻轻按在咒文上,竟好似全然不疼,扶苍怔了一瞬才想起她是烛阴氏,万法无用,荆棘之刑的咒文自然对她没反应。
  他默然看着玄乙发上的金环,她低头盯着咒文看,看的特别专心,一面还用手指慢慢摩挲。过了许久,她慢慢放下他的胳膊,用袖子盖好,抬起头看着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目光里竟有一丝恐惧。
  “……会死吗?”玄乙声音发抖。
  千万根钢针正在刺穿他的身体,可他无缘无故竟然想笑。
  “凡人才称死,神族只有陨灭。”这是他第三次提醒她了。
  玄乙用指尖勾住他薄软的长袍袖子,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低头改口:“……会陨灭吗?”
  这根藤蔓又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扶苍沉默着,将袖子用力拽回,她勾了半天也勾不回,便转战他垂在地上的腰带,将它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无力阻止,逃避似的不去看她,低声道:“每日早午各发作片刻而已,不会陨灭。”
  “真的?”她少见地问得天真。
  无形的藤蔓拉扯他,扶苍不由自主又回过头,或许是屋外的光,或许是茶水氤氲的雾气,她眼中仿佛有一丝泪光闪过,快得叫他捉不住痕迹。
  为什么又要这样看着他?她已经把他从头到脚都践踏过一遍,还要再来第二次?他对她的德性已是了若指掌,可他还是没有去一梦千年,不知残存一丝怎样的念头回到明性殿,立即撞见她与少夷亲热纠缠。
  「要打发你的空虚,该去找和你一样堕落的家伙」——那天他是这样说的,而她也确实这样做给他看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问他一梦千年的事?为何今天要来青帝宫?
  他对自己的脆弱无能为力,此刻的沉默是他仅存的尊严,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从此死心不好吗?
  玄乙紧紧抓住他的腰带,声音低的仿佛叹息:“我等它结束了再走行吗?”
  扶苍静静看着她捉住腰带的手,今天她指甲上的蔻丹像血一样红,衬得手指越发苍白,龙公主整个人也十分苍白,像是用她手里的烛阴白雪堆出来的,他再也无法忘记她孤零零等在紫元织女府的模样,她是在等他。
  那些钢针好像扎进了胸膛里,令他时而炙热,时而冰冷。原来这就是伤心的感觉。
  扶苍极慢地抬起手,放在她肩上,忽然用力将她拽进怀中,紧紧抱住。
  如果不给他致命一击,那就将他拖下去罢,他早已被她拽入尘埃,是裂成碎片还是被她捧住,他也不知道。
  怀里的身体非常安静,也非常柔顺,她身上冰冷的气息让荆棘之刑带来的痛楚都被缓解许多。
  扶苍用拇指勾勒她微凉的脸颊,她迟疑地躲避了一下,最后又不动了,任由他捏住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四目相对,龙公主的目光似犹豫,似得意,又似警惕,仿佛在说:看,你还是会掉下来。
  是的,他还是会掉下来。
  为什么要是他?老练深沉的天真,轻巧狠毒的手段,他的龙公主——为什么是他?
  扶苍带着一丝恨意垂下头,张口咬住她可恨又可爱的嘴唇,她像是僵住了,很快又开始挣扎,胡乱撕扯拉拽他的头发和脖子。他的双臂连着胳膊将她收紧,一手按住她乱动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
  齿间的唇瓣冰凉而柔软,他渐渐松开齿关,用唇去摩挲纠缠。她慌乱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味道,茶水的清香,烛阴氏的熏香,还有她身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属于龙公主的味道,让他排斥,让他沉迷。
  唇之间的纠缠让他不能餍足,扶苍忽然离开她数寸,微微喘息,看着她难得涨红的脸颊,她眼睛里那些闪烁的心事被他一手盖住。
  “……再来一次。”
  他轻轻吻在她下唇,张口含住,好似忽然知道该怎样亲吻,细挑慢吮,她唇齿间所有的瑟缩和颤抖都无法躲避。他带着些许试探,在她发抖的舌头上舔了一下,她喉咙里发出似愤怒似惊叫的声音,挣扎得更用力,狠狠在他唇上咬下。
  扶苍偏头避开,忽地将她一抱,反身压向书架,继续盖住她的眼睛,她方欲说话,嘴唇又被堵住。
  什么都不用说,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他在她嘴唇上慢而轻地咬了一小口,随即唇与唇之间仿佛又开始厮斗,他与她纠缠不放。
  荆棘之刑的痛楚让他无比清醒,又无比执着。他的龙公主。想把她揉成碎片,可他做不到;想把她推开万里,可他也做不到。那便亲吻她罢,不要看他,不要说话,就这样让他沉下去。

  ☆、第83章 使我沦亡(上)

  庭院里的风穿进木门,将青纱拂动,杯中清茶已冷,而怀中的龙公主也终于不再挣扎。
  她两只手紧紧团成拳,抵在他胸前,像是在坚持着什么,金环不知何时滑落在衣服上,长发有几根卷入交缠的唇间。
  扶苍缓缓离开她些许,她的眼睛被他用手盖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丰润漂亮的嘴唇微张而潮湿,细细喘息着,数根长发黏在上面,随着呼吸颤抖。
  血液里有什么在沸腾,和着刑罚的剧痛,反而叫他变得直接而大胆,他用手指将那几根黏在她唇上的头发挑开,俯身又在她湿润的唇上舔了一口。
  玄乙鼻息中发出一个极轻微又极柔软的哼声,忽然满面绯红,扭头躲了一下,他的嘴唇落在滚烫的面颊上,触到的肌肤如花瓣般细嫩,一时不能自持,在她面上辗转反侧轻轻吻着,盖住她双眼的手本能地下滑,指尖摩挲她纤细的脖子。
  怀里的龙公主又开始剧烈挣扎,抵在他胸口的双拳奋力推他捶他。
  扶苍慢慢把她放开,任由她在身上踹了无数脚,结果踹得太狠她自己反而跌坐下去,书架上的书被撞下来几本,全掉在她身上。
  她实在是极少这样狼狈,水绿荷衣上满是皱褶,披帛掉在地上和她披散下来的长发缠在一处。扶苍俯身去拉她,她便又开始使劲推,声音略带沙哑,竟然显得有些柔弱:“别碰我!”
  她在书架下面缩成一团,飞快用五指梳理长发,重新插好金环,手掌用力抚平衣裳皱褶。方才她面上迷离的晕红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又变得苍白而冰冷。
  玄乙整理好衣裳,突然起身便往外走。
  扶苍预想过她的所有反应,扑上来暴打、犀利的讽刺、甚至大叫非礼喊来神官,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一言不发便离开。
  就这样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纠缠就纠缠,说翻脸就翻脸,她对他永远这样恣意妄为,饱含践踏之意。
  扶苍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毫不客气反手便揍,连踢带挠,什么优雅形象都没了。他还是不动,任凭她打了许多下,结果大概是地板太滑,她动作大了些,脚下一滑,又差点栽下去。
  扶苍搀了她一把,因见她还是挣扎着要跑,他心头火起,捉住两只乱挥的手,将它们交错制在她胸前。玄乙百般挣扎,却挣不过他的气力,累得气喘吁吁,瘫在他怀中。
  扶苍用力抱紧她,声音有些森然:“不是要缠着我?怎么又想跑?”
  千丝万缕地纠缠他,把他拽下来,既然已坠落,索性来个痛快,一刀正中心脏?还是双手抱紧他?既然来了就别走,休想走。
  玄乙喘了几声,忽然安静下去,隔了片刻低低开口,语调有种妖异的虚幻:“扶苍师兄是想强迫我同你双修阴阳么?”
  扶苍的胳膊微微一震,低头看着她,她的脑袋垂得很低,所有的表情都被长发挡住。
  “……你这样以为?”他的声音也极低。
  她缓缓说道:“是不是只有和你双修阴阳,你才愿意推迟一梦千年?”
  扶苍猛然放开她,她只用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如此可笑而龌龊。耳朵里似乎有万千蝴蝶在扑腾翅膀,那些在他身体里穿梭的无数钢针像是忽然全部扎进眼睛。
  他飞快闭上眼,复又睁开,带了一丝决绝问她:“你喜欢我么?”
  玄乙慢悠悠地咬着嘴唇,眉头紧皱,他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屋内回荡,渐渐地,像是变成了阿娘朦胧的声音,她抱着她,抓着她,眼泪和血一起落在她脸上,她说:阿乙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爱上谁,前一刻你会觉得甜美无限,但随后就是连绵不尽的痛苦。
  她屏住呼吸,用力捏紧拳头,回身看着他:“如果我不说喜欢你,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
  扶苍低低笑一声,退了数步,忽地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神情,断断续续问她:“你以后……会……喜欢吗?”
  她面上又现出那种心事重重的为难的表情,回避他的视线,回避他所有的孤注一掷。
  响亮的碎裂声在扶苍耳边回荡,她没有接住他,任由他碎了一地。
  一刀致命。
  扶苍又退了两步,面色变得惨白,低声道:“你走罢。”
  玄乙犹豫了一瞬,缓缓倒退出房间,停在门外。那些喧嚣的风声开始包裹住她,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忽地唤他:“扶苍……”
  喉咙上一冷,苍蓝的纯钧剑抵在上面,将她的话硬生生打断。
  扶苍手执纯钧,冷冷看着她,曾经漫溢在他眼中那些叫她恐惧的温柔,又叫她忍不住想挑战的恶意,它们全消失了,只余漫无边际的死寂与跳跃的恨意。
  “走。”他最后说了一个字。
  脖子上的龙鳞还没长齐,纯钧刺破了她的肌肤,微弱的疼痛,却渐渐蔓延到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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