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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有点婴儿肥喔! ”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真的,我完全,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徐式幽默,了解并且接受它,你就会开始喜欢我。
当班主任问起我的生涯规画时,我的脑袋还空成一团。他说他需要的是事业伙伴,不希望应征者只是打工而已。我不断点头,听他说着他开补习班的志愿早在多久多久以前就已经确立,这家补习班又将在他的规画底下,怎样怎样蓬勃发展,最后他将要建立一个干嘛又干嘛的补教王国。
说了很多之后,他拿出两张考卷给我写。我从没听说过连进补习班当班导师都得要考试,而且,还是考英文。
“如果你对数学或理化比较有信心的话,想写这两科的也可以。 ”他说。
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想自取其辱。可是面对着密密麻麻,正反面都有题目的两大张考卷,我又是一身冷汗。念文学系,不代表就精通各国语言,我跟猫咪是高职工科毕业的,从高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认真念过英文,后来转行念高中的第一类组,所有的英文单字都靠死背,大学考完便通通丢在考场没带回家。好不容易让我读到中文系的大四,现在拿两张英文考卷给我写,无异是叫我现场切腹,残忍,真的有够残忍。
弯曲扭动的英文字母拼凑而成的单字与句子,几乎有三分之一我不认识。想起班主任说的,他希望班导师可以完全掌握一个班,把辅导、点名、管理,都当成是对学生的要求,所以他才会订下这样的规矩。我觉得太扯了,以前我们补习时,班导师要嘛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然也是衣冠楚楚,从不曾听他们讲过半句英文、出过半张考卷,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来应征,却要面对这种窘境?
没有勇气在主任拿出考卷时就当场走人,我只好继续忍受这种苦难。
有人在诅咒我,绝对是,绝对是。麦当劳的橱窗前,那个红衣服的女孩,是不是你!
云凡手上那杯可乐本来是想拿过来赔罪的,一听到我就是那个 “风舞 ”,当场不发一语,掉头走人。看着她把桌上的All Pass糖都塞进背包里面,猫咪小声地对我说: “哇,完了。 ”
是完了,她不但听见了 “扫把星 ”这三个字,而且我还莫名其妙地对着她圆嘟嘟的小嘴,说了一句罪该万死的 “婴儿肥 ”。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去麦当劳柜台旁边的那盆小万年青附近,找一个名叫徐隽哲的人的头发,或者看看他刚才在这里表演后空翻时有没有遗落什么贴身物品,好拿回家去打小人,放蛊下降头。
云凡的脸上是那种死人表情,她把可乐在桌上重重一顿,然后转身收了东西离去,这当下应该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中诅咒着我。
今天是倒霉的一天,我很确定。一进补习班,一堆人就盯着我屁股上那块污泥窃笑,班主任还问我是不是发生意外。应征前我忘了先上厕所,结果听着一个陌生的四十岁男人长篇大论时,我差点尿失禁,现在可好,我还是没有看见厕所的样子,却有两大张英文考卷摆在面前。
唯一幸运的只有猫咪而已,他刚刚躲在补习班门口,偷窥着补习班里的每一个女职员,却放着我在里面受苦受难。
“你好,我姓谢,我叫谢纾雯,这里的教务,你应该听樱芬提过我吧? ”
跟我说话的女孩,不,应该说是女人,她太有女人的样子了。她就是猫姐的大学同学, “樱芬 ”是猫姐的名字。同样大我一届,纾雯的模样是丰姿绰约,猫姐却老是让我想起她拖着一双大拖鞋、穿着皮卡丘图案的大睡衣的模样。
纾雯很高,不长的头发,烫着大波浪卷,除了口红,并没有多施脂粉,但是却散发出完全的女人味来。我曾在山田咏美的小说里看过这样的描述: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只需要一点口红,就可以将属于成熟女人独特的韵味都散发出来。的确,纾雯就像那样,穿着白衬衫、水蓝色牛仔裤,其过人的特殊之处,却已经远胜于浓妆艳抹还穿着晚礼服的一般女子。
“嗯,我知道。 ”微笑着,我也点点头。
纾雯带着我到柜台旁的一张圆桌前坐下,她问我自己对于那两张英文考卷的作答感想如何,我咽了口口水,略想一下之后,说: “基本上我已经知道,贵补习班跟我个人专长非常不合,所以这个话题,如果可以的话…… ”说到后来,我声音愈来愈小。
“如果可以的话怎样? ”她稍稍弯低了腰,似有深意地凑过身来问我。
“我看还是不要再讨论了吧…… ”我哭丧着脸,苦笑着说。
她笑着,问我怎么看待这场考试,我说: “这是我考过最离奇的试,成绩怎么样,我想已经非常明显了,所以我说什么其实都一样,不是吗? ”
“你要试着解释吗,关于成绩? ”她又问我。
我把两手一摊,笑了出来: “还能解释什么呢?英文是我认为还可以的科目,不过事实显然跟我想象的有一段距离,我想没有解释的空间,其实也没有必要,摆在面前的事实,是没有转圜余地的,不是吗?所以我觉得算了,这样其实也可以测验出我有多少实力,让我知难而退。 ”
说到这里,我已经准备起身告辞了,没想到纾雯又说: “可是两张考卷无法决定一个人所有未来的,不是吗? ”
纾雯告诉我,这家补习班除了初中教育最重视的英文、数学、理化之外,他们也开设了社会科与语文科的课程,只是目前没有适当的班导师来带班,也还没有聘请到优秀的老师来授课。
“现在的你是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一个人如果有心,他就可以达到那个境界,甚至更超越。 ”她说。
我对她解释,我只是个大四的学生,一年后毕业,当完兵之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这跟班主任寻求 “事业伙伴 ”的立场明显冲突。
“如果我们能够给你的条件相当优厚,足够让你这一年愿意在这里认真学习,也足够到两年后让你愿意再回来工作呢? ”
有这种好事吗?我有点怀疑。
“未来充满太多的变化,我们补习班成立不到两年,需要的是可以长久合作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有心,我可以说服我哥哥,让你在这里工读,学习经验与技巧,等你退伍之后,再回来加入我们的行列。 ”
看着她涂着亮红色口红的唇,我依然觉得万难相信,不能相信现在跟我面谈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女,而她居然只大我一岁,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如此相信我这个裤子上面还沾着一块污渍的三流大学生。
“为什么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忍不住要问。
“很简单,两个理由。 ”她嫣然笑着。 “第一是因为我相信樱芬的眼光,她认定的人事物,向来没有出错的,而事实证明,虽然你的英文考试不及格,但是你的态度与心胸却是高分的,让我非常欣赏,樱芬没有推荐错人。 ”
原来是猫姐的信用保证哪!那第二呢?
“如果你写的小说都是真的,那么你的人格与诚恳,也的确值得人家信赖。 ”
我写的小说?!我的天哪!
别以为只有小孩在玩BBS,大人也会看小说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因为我曾把BBS的联机板介绍给猫姐,而我又把自己跟猫咪的本名都写进去,所以纾雯根据猫姐的推荐,很容易就在线上找到了我的小说。应征的最后,纾雯在门口对我说,明天初一的语文班要开课,如果我有兴趣,可以过来一趟,她愿意让我试教一堂课。
“可是主任会答应吗? ”我很怀疑。
“别忘了,我是这里的教务,课程安排是我决定的。 ”她笑着说。
一件事情的好坏,不能单纯只看一面。经过裤子的污渍风波,还有那两张英文考卷的重大摧残,我已经对我的补教之路万念俱灰了,没想到纾雯却愿意给我机会,让我试着教看看,并且熟悉补习班的运作。而哪里想得到,她会如此看重我的原因,除了猫姐的眼光之外,跟我的小说竟然也有关系。
不过虽然纾雯说,她是凭着这两点而对我欣赏看重的,但我还是多少有点怀疑,毕竟她没有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她,至少她愿意给我机会。
可是这样就表示雨过天晴,一切有机会了吗?不,我说过了,幸运之神是不会眷顾我们这些现实里的好男人的。
隔天下午,我去补习班时,纾雯拿了一叠讲义给我,有阅读测验、字词解释等等。
“今天是第一节课,轻松上就好,先让你自己感觉一下,在大家面前讲话的感觉。 ”她拍拍我肩膀,对我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先接初一的班导师,课程简单,也容易带。 ”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纾雯说: “你好好表现你自己就够了,就像你写作那样自然,把你的信心拿出来,剩下的问题,我会跟我哥哥说明的。 ”
她的信心满满,我却忐忑不安。毕竟在明亮的教室里面,拿着讲义,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讲话,跟拿着吉他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嘶吼,是有天壤之别的,我觉得非常别扭。纾雯陪我走到教室门口,还对我说,一切自然就好。自然就好,依照我目前的状况,最自然的反应是夺门而出,而不是走上讲台。
“各位同学,请准备上课了。 ”教室里坐了大约四十几个学生,我鼓起勇气,用有点虚软的喉咙发声: “初中课程与小学相差很多,课业压力也会很大,希望你们明白。 ”
我知道补习班的老师多半不时兴道貌岸然这一套,他们需要权威。可是我没有肥肚子,没有白头发,我只有一副有点驴的胶框眼镜而已。
“老师我没有拿到讲义。 ”有个发型看来很讨厌的小鬼讲话了,我请他出去跟柜台小姐要一本。
“今天老师先跟你们讲解一下初中考试的几个基本题型…… ”
“老师你都没有自我介绍。 ”另一个脸型也很讨厌的小鬼讲话了。
“这个等一下再介绍没有关系,你们先打开讲义第二页。 ”
“老师我们好饿,可不可以吃东西? ”坐在最前面,一个从内脏的位置,到外在的衣着,都让我觉得很痞的男学生又讲话了。
初一,原来是个这么讨人厌的时期。威严,我需要威严。慢慢地阖上了讲义,慢慢地呼了一口气。
“所有人现在给我仔细听清楚了,我的上课规矩很简单,要求也不多,听好了…… ”我说: “所有人的手机请关机或调成震动,如果你有饲养什么电子鸡、鸭、鱼、鹅、恐龙、美少女之类的,请暂时把它调整到保母状态,另外,如果你习惯带枪出门,也麻烦请关好保险。现在,我要开始上课了,至于想吃东西的人请慢用,但是不要让我听见你喝汤时发出声音,咀嚼时也请不要张开嘴巴,我不想看见你咬了什么在嘴里面。 ”
说完,我恶狠狠地瞪视教室内一圈,果然,所有人目瞪口呆,傻成一片。这,就是我所谓的权威。
“你们是来这里学习的,不是来这里浪费时间的。 ”我最后下了结论,然后转身拿起粉笔,在擦得很干净,干净到几乎可以用舌头去舔的大黑板上面,写上我的名字。 “这是老师的名字,记不记都没关系,反正学测不会考。 ”
“哗?! ”
“喔?! ”
“咦?! ”
写着名字的时候,我又听见三个奇怪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你们到底又有什么问题了? ”我觉得相当不耐烦。
“老师,你是猫咪的朋友对不对? ”
到底初中的考试题型有哪些,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脑海中萦绕着的,是那些小鬼们在上课中不断口耳相传时,时而迸发出来的笑声。我还听见有一个很恶质的小鬼说: “我跟你讲喔,他就是小说里面那个永远交不到女朋友的主角,叫作阿哲。 ”
“所以? ”
“所以我跟你同学说过了,请她另请高明吧! ”我在电话中回答猫姐。
这是非常难熬的一天,我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不断上上下下,忽而享受在前途光明灿烂的梦境中,忽然却又被那些初一小鬼扯进冰冷的地狱里。
“我完全无法想象,会是这种局面。 ”我跟猫咪说,我写小说时,完全没想到会在现实中对我自己造成这种影响。
“你不会红成那样的吧? ”连猫咪都不相信。
他穿着一件灰黑色的上衣,与很俗气的红短裤,露出毛毛的腿,翘着脚,侧头瞄我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