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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厉默然，片刻后道：“陆道友道行精深，风华绝代，天下男子倾慕于你的人多如牛毛，碧瑶是及不上你的。”
陆雪琪轻轻一笑，笑容如月下百合：“张师弟，你我之间真要一直这么说话吗？”她侧头看他，目光流转，如云影雪光，“我有想过，如果当年在通天峰上，替你挡下那一剑的人是我，一切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挡下那一剑之后魂飞魄散不得超生，我也会，至少比现在过得快乐许多。”
深不见底的死灵渊，高耸入天的天庭巨树，天水寨中那决绝的一剑，望月台上皎洁的月光……许多画面在眼前一掠而过，鬼厉紧握的双拳隐隐有些颤抖，胸口急促的起伏，终是叹道：“你这样，何苦呢？”
陆雪琪莞尔一笑，面容在青蓝的结界下泛着玉质的光色，目光清冷：“我也只是想想，我知道……即便是一切从新来过一次，我也不会替你挡下那一剑。”她抿了抿唇，精致的唇不知何时已然失去了血色，“我有师父，有师姐妹，有小竹峰千年清誉扛在肩。我抛不下这一切，所以二十年前，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掌教真人向你挥剑，看着碧瑶替你挡下那一剑。”
鬼厉神色连连变幻，终是道：“陆师姐，你……”
陆雪琪拔起天琊神剑，秋水般明艳的剑身附着若有若无的瑞气，映亮了她冰雪般清烈的容颜：“我从前想说的话，早在天水寨时便已说尽。那夜，我向你斩了一剑。”她皓腕一震，天琊神剑发出细细的龙吟之声，剑锋虚指向鬼厉的心口，“现在我想说，碧瑶是个好女子，你不能薄待了她和你们的孩子。还有，我青云门虽已逐你出门，但你毕竟曾是青云弟子，日后若是若做下任何侮我青云声名之事，便需记着我今日这一剑！”
她正说着，倏然转身，一剑劈开结界，鬼厉拉之不及，只能看着她剑气如长龙，白衣若霜雪，直直向上方伏龙鼎的方向冲去。粘稠的血云被她的剑意所逼，齐齐分开一条坦途，她锐身而上，蓝光如电，如星，如烈火，映得她的雪衣清艳犹若燃烧的雪色花朵。
鬼厉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剑，那是陆雪琪一生中挥出的威力最大也是最美的一剑。蓝光清澈冷艳，无数的剑光虚影重叠在其中，如同春风拂过，冰雪乍融，便有百花层叠盛开，香风习习，艳丽无方。而沐浴在那剑影之中的白衣女子宛如九天仙子，清冷婵娟，倩影定格在那一轮濯濯明月之中。
是的，明明是白天，但天空中确实升起了一轮皎皎明月。
天琊神剑在距离伏龙鼎还有十数丈的距离便被无形的压力阻住，沉重如泰山压顶。陆雪琪动作不变，只是明眸深处掠过一道雪光。一身太极玄清道修为尽数燃烧，天琊神剑蓝光不断的灼烧着，最终亮出无与伦比的洁白光辉，带着她雪白的身影，如投火的飞蛾，冲入了那片血云。然后，轰然炸响。
陆雪琪是年青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以其一身修为加诸于九天神器天琊神剑之上爆炸，纵使伏龙鼎有四大灵兽之力守护，一时竟也不由抖了一抖。天空之中的血云陡然被炸出一个窟窿，露出之后青碧的天空。而地上的血色巨人身体一晃，由血气凝结的身体一虚，打在云海广场上的那只拳头也渐渐虚化，竟有些分崩离析的趋势。这本是逃命的最佳机会，然而鬼厉望着空中，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若不是噬魂魔棒自发降下的护住光环，只怕他早已为血云魔气所侵。
那巨人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吼，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直响，那原本有些虚浮的身体重新凝实，手臂高举，竟又是一拳砸将下来。而鬼厉仍旧呆立在原地，躲无可躲，眼看便要死在这一拳之下，猛地身体被一股大力向后扔去，却是小白不知何时赶过来拉了他一把。他怔怔看着她法诀连划，一方古怪阵法突然在云海广场上亮起，火光熊熊，看去又是熟悉，又是陌生。似乎有人在耳边焦急的说着什么，但他想不出其中含义就晕了过去。
见林惊羽及时赶到将鬼厉拉了回去，小白转过身，将玄火鉴捧在心口，飞快的念诵着咒文，一个个古怪的音符飞散开来，带着莫名的韵律。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地震颤，一股沛然的力量缓缓苏醒，炙热的火焰以小白为中心扩散。即使相隔极远，玉清殿外的众人仍是感到一股迫人的热力扑面而来，可想而知那火焰究竟炽热到了何等地步。而放眼望去，通天峰上下所有的草木已然枯萎燃烧成灰，露出黑色的土壤，一直在山间回荡的流水声也戛然而止，却是虹桥两侧的水帘也在这巨热之下干涸。
原本声威无两的巨拳似乎也在这接天的红莲大火中黯淡缓慢下来。
众人微微变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青丘圣女所施展的术法威力之大，仍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上官策心中则是止不住的澎湃激动。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八凶玄火阵的威力么？
阵图之中的凶神神像陡然直立起来，飞起罩住小白的身影。与此同时，如同盘古挥舞开天斧一般，虚空之中突然被划出一道数丈长的划痕。接着一只由火焰凝成的巨爪从裂缝中探出，几乎是以一种凶残的力道上下撕扯翻搅，转眼便将缝隙比先前扯大了数倍。一只巨大的头颅从中深处，由两团火焰凝成的巨眼缓缓抬起，在注视到离自己不远的那只拳头后陡然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吟，身体从缝隙中蜿蜒游出，大口一张，一团火焰便向那拳头喷去。
众人只见那火焰温润如玉，甫一出现便引得周遭所有的火焰向其飞去，整座通天峰的温度竟在一瞬间由烈火炼狱变成了极北玄冰之地。道玄真人暗暗点头，上官策则心下暗惊。这才是天火，真正的纯质之火吗？相形之下，自己和师兄所悟到的那点东西，简直说成是皮毛都有些勉强啊！
对上这堪称逆天的威势，那巨拳竟是凛然不惧的迎了上去。“撕拉”一声，火焰冲入那巨拳之中，无数的血雾立刻蒸腾而起，随着那火焰的伸出，嘶嘶之声不绝于耳，前一刻尚自无可匹敌的巨拳瞬间散了架，血雾腾挪，几乎将整个通天峰的云海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众人沉默了一下，旋即彩声大作。此战从最初开始，人族便连连受挫，虽然天下苍生命运系于己身不得不战，但他们对最终胜利的希望却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单方面杀戮而逐渐磨平。可以说，小白的此次出手，竟是人族在这一战中有史以来所取得的第一次胜利。
然而此时凶神神像之后的小白却是冷汗涔涔，因为她发现，八荒火龙虽然不惧这血色巨人，但这巨人同样不惧八荒火龙。所有被火焰灼烧蒸发的血气几乎下一刻便会被空中的伏龙鼎重新吸纳，不过片刻便补充到巨人体内，它的实力几乎没有任何消耗。而八荒火龙虽同样强横，却必须依靠她的灵力支撑才能在凡世存留，一旦她灵力耗尽，它便会立时被吸回原来的世界。所以此战，她必败无疑。不过幸好，她本就不是此战的主将，只要和这大个子拖上一两天，在实力耗尽前带着族人撤回去，也算尽力帮了人族一回，圆了娘娘的神谕。
打定这个主意，她将更多的法力注入玄火鉴，在灵力的灌注下，翠玉环中心的火焰图腾色泽更加妖艳。与此同时，八荒火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向着对面的庞大巨人冲去……
第87章 道终
青丘的圣女小白在与血色巨人鏖战两日之后，灵力耗尽败退，带着族人回了青丘。在这最强大也是唯一的一个助手离开之后，人族的底牌只剩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张。
在玉清殿前观战数日的道玄真人，终于拿起了那把似玉非玉的剑，诛仙剑。他站在水麒麟背上，青色的道袍无风而动，有着山岳潜流、星汉交替之姿。
笑声在血云下久久不息，满是嚣张狂傲之意，重重血光豁然大开，露出内中鬼王的身影，伏龙鼎鼎身殷红如血悬于巨人之上，而他的下半截身子赫然融在了鼎身之中，面目狰狞直如妖魔：“道玄，你居然还敢出来？”
道玄真人面色淡淡，道：“我为苍生而战，自有上天相护，有何不敢？倒是你，枉为一代宗师，竟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有何面目为人？”
鬼王大笑，笑声张狂，细听之下却又透出淡淡的辛酸和讽刺：“本尊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真是笑话！本尊只是不想让天下万民为你们正道这群伪君子所愚弄，才兴正义之师讨伐你们，又怎会没有面目为人？”
“你将百姓化为妖魔，使之互相残杀乃至食人肉喝人血，种种暴行令人发指，还敢妄称正义？”道玄真人淡淡道。
鬼王眼底泛出浓烈的血光：“我爱妻小痴怜贫惜弱乐善好施，走路时便是连蚂蚁都不踩死一只，却被天音寺的普方恶僧活埋在六狐洞中。当年草庙村的那四十二户家二百四十四人倒是真真无辜，可不也被那普智和尚杀了个干干净净。你们如此行事，也敢称自己是正道？闲话休提，本尊倒是很想知道，我伏龙鼎的修罗之力，和你们青云门的诛仙剑，究竟哪个才称得上天下无敌！”说着身下巨人仰头发出一声长吼，声如洪钟，狂风怒号，震得人们胸口一阵阵气血翻腾。
罡风中，道玄真人抬手，举起诛仙剑，平和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通天峰震颤，一道紫色光柱自后山接天而起，六色光柱同时从其余六脉上空腾起，七色奇光在长空中染出瑰丽的色彩，齐齐注入那把平凡无华的诛仙剑之中。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一切都是静止的，无论是天地，万物，还是每个人的表情。
无与伦比的光华蓦然从诛仙剑上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把七色巨剑，继而分化出无穷无尽的气剑，密密麻麻却整齐无比的排列在蜿蜒千里的青云山上空。
千年之前那位惊采绝艳的青叶祖师所创，千百年来一直守护青云门和正道，即使经历千劫万难也依然无敌于天下的诛仙剑阵，终于重新现世。
天边，血红色的修罗巨人露出一个无声的狞笑，突然纵身向诛仙剑阵扑来。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五天。原本堪与通天峰比高的修罗巨人足足比之前矮了一大截，却依然凶悍威猛；而道玄真人的情况则狼狈得多，神情委顿，胸前的衣襟已被之前吐出的鲜血染红，拿着诛仙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竟有几分不支之态。鬼王大笑道：“道玄，你的灵力已经耗尽，还不降吗？”
灵气耗尽吗……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面容说不出的平和从容，运起残余法力，抬起了诛仙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剑身映出他的双眼，平静无波。他看着手中的这把剑，仿佛通过那朴实无华甚至有几分粗糙的剑身，看到了青云门千百年的辉煌岁月。
风声凄凄，突然一切都静了下来。
“列位祖师在上，弟子不肖，生不能斩妖除魔，”他开口道，“唯有一死，舍此残躯，望能解救苍生于倒悬！”说完淡然横剑，向颈上刎去。血飞如箭，霎时将整把诛仙古剑都染作了血红。
失去了生命的身体倒栽下去，水麒麟悲吼一声，飞身而下接住主人的尸体，但任凭它如何呼唤，冰冷的身体也无法回应于它。
“掌教真人！”
“师兄！”
“真人！”
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人们望着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后，不知谁带头大哭，呜咽声登时蔓延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恸哭，哭这位陨落的星辰，哭苍生未卜的命运，也哭自己。
鬼厉被哭声惊醒，目光淡淡，没有看向众人哭泣的中心，而是被半空中的诛仙古剑牢牢吸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那把血红的剑竟然仍然停留在原处，与修罗遥遥相对。鬼王目光一凝，向修罗望了一眼，后者随即伸出手臂，朝诛仙剑抓去。
下一刻，诛仙剑缓缓调转，仅仅一个细小的动作，似乎蕴着说不出的巨大力量，向着修罗斩去。
一剑，穿心而过。
前一刻尚威猛无敌的修罗发出一声震动山岳的惨叫，硕大无朋的身体竟如一个破纸张灯笼一般瞬间裂出无数个窟窿。血色的光从中透出，那是染了道玄之血的诛仙古剑的光。庞大的身躯化作血水四下炸开，给通天峰上下撒下了一场血雨。
胜利来的是如此出人意料，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茫然看向对方，发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欢呼声顿时在人群中炸响，短短的时间内人们的情绪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不少人都失去控制般的又哭又笑，样子竟如疯癫一般。
这样的欢呼声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鬼王的笑声淹没：“你们以为，自己真的胜了吗？”
在他的笑声中，遍布通天峰的血水同时向着一个方向涌去，很快凝成一个庞大的身躯。
“修罗！”不知是谁失声喊了出来，人们面面相觑，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道玄真人已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