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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离摇头。
苏沉澈:“你记得你自己是谁么?”
沈知离继续摇头。
苏沉澈:“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沈知离还是摇头。
苏沉澈:“……很好。”
说着,他箍住沈知离的脸,低下了头。
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四片唇交触的瞬间,一阵浓烈的杀气骤然袭来!
苏沉澈拉着沈知离疾退两步,只见方才他站着的地方正插着一把杀气腾腾的九环大刀!
朝阳初上之处,样貌美艳的红衣女子从石缝中猛然拔出刀,地平线上渐起的一抹辉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宛若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耀眼到难以逼视。
眼眸淡淡的瞟过苏沉澈,冷艳高贵女王气场全开,慵懒的音色犹如一把正在缓慢出鞘的刀:“苏沉澈……这就是你宁可受我一刀,也要回去做的要紧事么?”
“我在谷口等了你两天了!”
叶浅浅掂量着刀,一下一下向上抛着,凌烈的寒光折射而来,无比犀利!
十三章
沈知离一个踉跄,手背蹭过身后的石壁,跌坐在地。
手背磨出的尖锐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握住手背,晃了晃脑袋,视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清晰。
刚才……
不对,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逆着初生的朝阳,一白一红两道修长身影矗立。
苏沉澈挡在她身前:“抱歉,我不记得你。”
叶浅浅悠然抛刀,语带威胁:“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苏沉澈想了想:“你以前喜欢我么?”
叶浅浅迟滞了一下:“还行吧。”
苏沉澈:“我们之间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么?”
叶浅浅:“这个……好像没有。”
苏沉澈:“那我们有什么深刻到非要记起的关系么?”
叶浅浅抓了抓如瀑长发:“好像也没有。”
苏沉澈微笑:“既然如此,姑娘你可以走了。”
叶浅浅:“……”
“就知道不该跟你废话!再信你的话,我叶浅浅三个字倒过来写!”叶浅浅把刀往身后刀鞘一插,一把上前揪住苏沉澈的衣襟,用力之大几乎将衣襟扯烂,精致而漂亮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我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你现在要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你!”
被揪住衣领,苏沉澈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手指用力掰开叶浅浅的手,唇角依然带笑对她道:“叶姑娘,既然我们不熟,你又何必!”
语气里有隐约的客套,或者说疏离。
叶浅浅的手缓慢松开,一点点垂下,美丽的脸庞些许憔悴神色,看着苏沉澈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苏沉澈回答的很干脆。
叶浅浅:“你居然……都忘了……你怎么敢……”
情绪被压抑在话语中,尾音落下却像怅然的叹息,带着不可名状的失落。
如斯强悍的美人此时此刻却露出这样怅然若失的神情,实在不得不叫人动容。
可是……
“那个,两位,我可以打断一下么?”
被忽略的某人默默按着手背让自己清醒。
虽然这时候出声有点不厚道,但沈知离还是忍不住抬头道:“叶浅……护法,十二夜公子之所以会重伤失忆,不是因为你玩弄了他的身心,然后将他推下山崖才导致的么?”
那你现在到底在装什么可怜啊!
此话一出,正在狗血对话的两人同时转头。
“我?”叶浅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沉澈,“玩弄他?”盯着沈知离,柳眉倒竖:“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是被人玩弄过的样子!?”
苏沉澈以指点额,思忖了一下,道:“原来我以前这么惨,难怪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叶姑娘,你来抓我是因为……”他弯眸,微微一笑,“你还没玩够么?”
他明明笑着,叶浅浅却感觉到一股莫名寒意。
眉头骤然皱起,叶浅浅心中涌起十万分的不爽:“她说你就信么?”
苏沉澈:“嗯,我信。”
叶浅浅的不爽更深:“凭什么!”
苏沉澈:“凭我喜欢她。”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张开口的叶浅浅一下噤声。
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在渐渐盈满天际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光芒黯淡。
“喜欢她?”叶浅浅低笑一声,随即大笑,仿佛听见什么最可笑的事情,接着寻找支撑一般反手握住身后的刀,将视线挪开,一字一句缓慢道,“可你也说过喜欢我啊!你不记得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么!”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对我来说,不记得当然等于不存在了。”
“真是狠心啊……”
叶浅浅半低下头,额发遮掩投射下淡淡阴影,语气阴森道:“……我果然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杀了你,而不是只推你下悬崖。不过,既然事已至此……”
她缓缓抬起头,刀从身后出鞘,冲天煞气随寒光袭人的刀面涌出。
“我就只有先杀掉你姘头,再找花久夜帮你洗脑!”
“谁是他姘头了!?”
沈知离坐在地上,按着脑袋,眼看那把刀锋所指直直朝着自己劈来,只来得及稍稍挪开些许避开要害。
刀锋入肉,扑哧一声,却是劈在苏沉澈身上。
叶浅浅的手一抖,猛然拔刀。
苏沉澈闷哼一声,手按着潺潺流血的伤口,身子仍拦在沈知离身前。
叶浅浅紧紧握刀:“苏沉澈,就算我会杀了你,你也要拦着么?”
血染白衣,苏沉澈的眸子清澈依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我的心上人。”
叶浅浅深深看了苏沉澈一眼,声音忽然弱了下来:“原来……竟然是真的……苏沉澈,你骗我……”
她反手将刀击出,十成力的刀射入身后石缝,深陷其中。
“骗子。”
说完,叶浅浅忽然转身便走,红衣下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萧索。
看着那深陷入足有几尺的九环大刀,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如果刚才劈过来的是这种力道……两个苏沉澈都扛不住吧……
又看了看叶浅浅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横插一杠的配角……
不对,这两人的破事,关她什么事!
蛊毒已经渐渐过了时效,沈知离的意识越发清醒,她顿了顿委婉道:“苏沉澈,你这样会不会太狠心了一点……啊,喂喂,你在干什么?”
苏沉澈握着她的手掌,指尖触在手背上那片蹭破泛着血丝的肌肤,心疼的舔了舔。
“知离,你好不小心,怎么又受伤了……”
到底谁的伤重一点啊!
沈知离抽手不得,看着半身浴血的苏沉澈,边掏药边无奈道:“刚才你明明可以用刀挡开叶浅浅,为什么……”
“嗯,当然是想看你心疼。”苏沉澈的笑容不再是之前对待叶浅浅时的客套,和煦如冬日暖阳。
沈知离头疼地撕开苏沉澈的衣衫给他上药:“就为了让我心疼?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苏沉澈歪头笑看沈知离:“如果不挨这一下,她怎么肯走。”
沈知离的手一顿:“你是故意刺激她的?”
苏沉澈:“算是吧。”
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耳中不自觉飘过叶浅浅的话:真是狠心啊……
明明江湖传言十二夜公子将化名柏浅的叶浅浅视若珍宝,倾万金买一笑,简直恨不得夏天化作小凉扇,冬天化作小火炉常伴美人身侧呵护左右,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现在……
看着苏沉澈温柔的表情,原本还想问的问题梗在口中,沈知离快速的替苏沉澈处理好伤口,淡淡道:“她估计短时间不会再过来,我们快点走吧。”
刚站起身,就听见苏沉澈的声音:“等等……”
沈知离没转头:“还有什么事?”
苏沉澈有些委屈的抬眸:“知离,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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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知离似乎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对她而言,那个人太过完美,完美到硬要给他加一个形容都不知从何入手。
她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也是在那个院落。
雪花落尽的水榭尽头,冷湖冰泉,世界也仿佛染上了冰霜的色泽。
忐忑着被侍女领到院子中,甚至都没来得及感慨院落的美丽,就先被当中坐在的男子吸引去了目光。
一袭雪白锦袍,衣袂翩跹拖到地上,乌黑长发松松垂下,遮盖住一边的肩膀,纷扬的雪花在他的身侧飞旋而落,只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就足够她看的目瞪口呆。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好看的人。
他握着一只玉质温润的白玉琼杯,侧眸对她招手,声音宛若金石玉碎:“傻丫头,过来。”
她已经呆呆看了许久。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仿佛化在冰雪中的容颜,冷漠的面容下唇角微勾,眉宇间却是似乎永远冰封不化的怅然。
——花久夜虽然也好看,但那时毕竟年幼,更没有沈天行身上深深沉淀后的内敛沉稳。
师父其实不是个温柔的人,就连对医术天赋异禀的花久夜都经常被他骂的狗血喷头,但教她的这些年,一句重话也未曾对她说过。
她问为什么。
师父摸着她的头,理所当然的说:“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男孩子是拿来揍的,很公平嘛。”
这一宠就宠了她将近十年。
她被他养的娇贵,他尽己所能传授的医术尽皆学来,就连吝啬的性子也学了十成十。
只可惜,被师父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苏沉澈垂了垂眸:“知离,那你喜欢你师父么?”
“嗯。”沈知离小心给手臂上的伤上药,唇角逸出一丝笑,“师父又好看又强大又靠得住,还这么照顾我,外带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喜欢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罢。不过一开始,我还真的以为他也喜欢我……”
似乎想到什么,沈知离不好意思般摸了摸鼻梁。
及笄少女揣着一刻萌动的春心,生辰那天换了一身新衣,半点挣扎也没有兴奋的跑到沈天行桌前。
“师父,我今年及笄了。”
沈天行从桌上繁乱的医书中抬起头,冷淡的面庞勾起一抹笑:“哦,很好,成大姑娘了。”
扭捏了一下:少女道:“师父,我可以成亲了。”
沈天行端起茶盏,皱了皱眉:“是谁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师兄那个小混蛋么?果然是两天不揍就皮痒了!”
“不是师兄。”少女脸红了一下。
“哦,那是……”
少女眨了两下眼睛:“师父,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一口茶喷出来。
“我算了算,若我嫁给师父,自然聘礼和嫁妆都可以省掉了,亲戚朋友更是完全不需要请,从我院子到师父院子这么点距离走过去就够了,花轿也可以省了,就是布置新房和准备嫁衣有点麻烦,不过应该可以压到五两银子以内!”
沈天行端着茶杯又咳了两声,老脸有点端不住:“知离,成亲不需要这么省。”
少女皱了一下眉,又舒展:“也是,我应该只成一次亲吧,那……十两好了。”顿了顿又掰着手指头道,“师父,我已经合过生辰八字了,下个月三号就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嫁衣蝶衣已经在赶制了,我想月底应该就可以做好了,额,那还差什么呢,我想想……”
一只手骤然伸过来,揉乱她的发。
沈天行略有些沙哑的低笑声在她的头顶响起:“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师父呢?还有……以后就算嫁人,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我家知离值得更好的。”
少女还想说话,沈天行起身从酒柜中取出一坛酒递给她。
“这就做你今年的生辰礼物罢。”
少女抱着酒坛,疑惑:“这是什么酒?”
沈天行笑:“南柯梦。”
沈天行带她见了石棺中的女人,他们坐在石阶前喝完了那一坛酒。
先是微苦,而后淡淡醇香涌入,介于清洌与醇醴的滋味有种别样的口感,纠缠在唇齿间,弥久不散,回味悠长,饮后恍若大梦初醒。
那滋味她只怕一辈子都记得。
南柯一梦,错爱一生,
沈知离见苏沉澈沉默不语,笑了笑:“喂喂,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苏沉澈抿了抿唇,老实道:“有点不舒服。”随即莞尔一笑,“不过,跟个死人吃醋好像有点没必要,毕竟……他再也不能跟我抢你了。”
沈知离抚额:“……你的话真的没什么可信度。”
苏沉澈微笑,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倒映日出:“没关系,你信不信,我都喜欢你。”
天边的红日已经渐渐升到了半空。
一步踏出了回春谷的境内,沈知离叹了口气:“接下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