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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为从没坐过船,头一次顺江乘帆,感到新鲜之极。 ; ;在灶上略微用了点鱼饭,便抱着胡炭坐在船头,赏看沿河风景。
却不料江上风恶,父子俩兴致勃勃看了一会船舸,便让冷风打得全身鸡皮。 ; ;不得不住了兴,返回舱中抱被取暖。 ; ;听船家说。 ; ;这几日逆风。 ; ;船行变慢,要到明日中午才抵达光州。 ; ;胡不为也不着急,反正现在身轻无事,多走几天也没什么。
到晚间便听范同酉讲说江湖故事。
老酒鬼自吹自擂的英雄往事就不必多言了,让胡不为真正听得用心地,是关于水面帮派的一些讯息。
老酒鬼说天下许多门户帮派,是依水而立凭水而生地,但这靠水的门派里面,却又分成两类,一类专习控水之法,运用法术,以水克敌。 ; ;一类专精水性,通行天下水路,聚成帮派,或从商或从武。 ; ;前一类门派以十二桥和苏杭一带的女子门派青叶门为其中翘楚,尤其是青叶门,专精控水之术,威名震动江湖,门主叶衡传说技可通神,有“腾海凝冰刃,霜珠捻栊帘”的美名,操控水汽的法术天下无二。
胡不为曾见过十二桥的女弟子,那姓祁的姑娘瞬间能在指尖凝冰化水,法术地确厉害之极。 ; ;青叶门的弟子他也见过,说起来他的儿子胡炭,还是因为赵芙南赠予灵丹,让妻子复活才得以出世。 ; ;赵芙南功夫法术如何,他没有见过,但范同酉见多识广,他既说青叶门厉害,那定是非同一般的。
而后一类帮派,就复杂多了。 ; ;天下间只要有河流江湖的地方,就有这一类门派存在,其数多如牛毛。 ; ;因熟习水性便可入帮,门槛极低,所以许多江边生长的人家都不愿受日晒打鱼之苦,宁愿入帮成帮众。
而这些帮派,依赖维生的无非两样本事,一样便是靠水通商,南货北运西物东调,买卖获利,另一类作了江中绿林,仗着水性通熟,专劫往来客商。 ; ;行商还要耗心耗力,还要有大笔钱财作资本才行,而打劫就不必这么麻烦,只要帮中有几十个兄弟水性了得,江中布了拦网,明火执刀上船一吓,便收获极丰。 ; ;因此,倒是后一类帮派占了极多数。
江湖数百年,不知道曾有多少了得的英雄好汉在水里栽了跟斗。 ; ;因水性不比其他,有些英雄武艺高强,又或五行法术业有专攻,但在水里就无法施展了,被早有预备地水鬼拉入江中,再勇武的好汉也撑不住一炷香。
胡不为让范同酉的一番话说得害怕。 ; ;胡老爷子正是十足十的旱鸭子,万一当真倒霉透顶遇见打劫的,不消说,旱鸭子只有让人宰割的份。 ; ;范同酉又列举了种种淹死者地惨状,什么眼睛暴突口舌俱出,身体浮胀得跟羊皮气袋一样,胡不为听得心中发毛,一时只觉得船外风声鹤唳,险状万分,暗影中似乎有万千恶人正向自己所乘之船虎视眈眈。
被这恐怖的臆想吓住了,这****间哪还能睡得着?靠在舱壁上警惕万分。 ; ;支起耳朵只细听水下动静。
差幸****无事,夜里江涛虽急,却没听过有什么异常响动。 ; ;也不知那些江中绿林好汉是不是看不上这小破船。 ; ;到了天色大明,也不曾有人来打劫。 ; ;胡不为疲累已极,见了日光便放下心了,和衣沉沉睡去。 ; ;晴空朗朗,光天化日。 ; ;料想那些水贼也不会选这样地时候来作恶。
这一觉便睡到了光州。 ; ;到中午时分,秦苏将他轻轻摇醒。 ; ;听外面人声扰攘,船已到了地头。
钻出舱来,阳光刺目。 ;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万分。 ; ;水面上许多客船商船四处停着,不乏雕栏画漆的精美楼船,更有百尺巨型商船泊在近岸,桅树丈许。 ; ;帆列遮天,这些都是运送布尺米货的商船,在光州停下补给。
三人付了船资,步上码头,范同酉笑道:“在这里好好吃一顿酒,等午后再买几匹马赶路。 ; ;我们向西先到唐州,再到金州,折转向北。 ; ;从京兆府换行水路,顺渭河西行四日便可到熙州。 ; ;”
秦胡二人都无异议,在人群中向城里走去。 ; ;胡不为瞧身边往来船工熙攘,嘈声震耳,一时记起去年遭遇,当时便是在光州。 ; ;被一伙皂白不分的江湖人物团团围住,这些人不要脸之极,合伙对付他,险些便要了他胡家父子的性命。 ; ;若不是当时还有个青龙士仗义出手,此刻也没有胡某人再踏足光州的一日了。
此非善地,胡不为可实在不想往这城里凑趣。 ; ;可是姓范的老酒鬼在船上呆了两日,酒虫泛滥成灾,昨夜里就急不可耐地说要到光州解馋,唠叨了半宿,只说光州城里地陈年桂花酒是如何如何醇美甘厚。 ; ;边说边咂嘴嗒舌……酒虫入脑地人。 ; ;哪还有个听从劝说的道理?没奈何,只得先解了他地酒瘾。 ; ;慢慢再图计划了,只盼这半日里平平安安的,别要出了什么意外。
三人尾随相从,从埠头向南行。 ; ;胡不为因有心结,惴惴不安,缩头张目的便总向人群里观察,总觉得往来经过的每一个人,都象是心怀叵测之徒。
眼见着就要走出码头上的长桥了,胡不为忽然看见,前方关口上,人群里赫然站着四名官差!几名官差身着缁衣,手垂刀柄,目光炯炯只在人群里面察看,显然也正在查找什么人。 ; ;胡不为心中震惊,他现在正是官府地通缉要犯,虽然匿迹逃脱了一年之久,可谁又知道那姓陈的知府老爷会不会忘了他。 ; ;万一这些官差真是来捉拿自己的,那可糟了大糕了。
一时心中打鼓,悄悄地便拉住了秦苏的衣衫。 ; ;秦苏回头,想要问他。 ; ;可胡不为正看见那几名官差把目光向这边投来,哪敢说话,面上强作镇定,只生怕有丝毫惊慌之态落入他们眼中,惹生疑心。
哪知他越怕出事,事情就偏偏越来。
正忐忑不安之际,看见四名官差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片刻,一人匆匆离去,另三人同时拔刀出鞘,分占出入道口,扬声只高喊:“码头上所有人都听着!官府缉拿江洋大盗汪雁回,奉命搜查各处渡口!大家原地驻足,不得擅动!”
这一声呼喊震如惊雷,当时码头上所有人全都停住了。 ; ;搬运货物的船夫俱放下肩扛之物,静听安排,客商们也悄悄私语,互相询问消息。
见大家安静,另一官差便温声说道:“我们得知讯息,这个恶贼伤天害理,在淮河沿江抢劫漕运,袭击客商多伤人命。 ; ;现被朝廷着紧缉拿,已乔装改扮,想要混入光州城内。 ; ;我们只拿姓汪的劫匪,与余人无干,各位良善百姓不要害怕,想要进城的也请自去,排队出入,例行检查过后便可通行。 ; ;”
说话间,却有六七人从他们身后跑了开去,只向城中急跑。 ; ;那些官差喝喊了几声,也不追赶,把刀一横,只向码头上众人呼喝:“列队!列队!”
众人惧于官威,不敢违抗,乖乖的便自动汇成两列,在官差地盘查下出入。
淮河是中原地带重要的运输水路,每日间往来的商船何止千百。 ; ;航运既盛,匪盗便也极多,南来北往地商人大都有过遇劫的经历。 ; ;说起水匪,人人深恶痛绝。 ; ;所以一听官府捉拿劫匪,谁都没有反对。
一群人里,便只胡不为生出疑心。
这些官差说是缉拿盗匪,为何先前并不张罗设卡?为何在见到自己三人后才突然喊着要拿贼?难道事情当真如此之巧。 ; ;那劫匪汪雁回确是在这个时辰上岸么?其次,既然捉拿易装劫匪。 ; ;那这码头上所有人等都有嫌疑,为什么先前有六七人匆忙逃离,这些官差也不追?胡不为眼力极毒,早就在刚才那片刻之间就把匆忙逃离的几人容貌看清了,他断定这几人决非官差一伙。 ; ;内中有个面膛紫红手脚粗大地汉子,显是庄稼人出身,还有一个武功了得。 ; ;身手敏捷,三两个起落就消失在远处,若说这两人也是在官府当差,那是绝无此理的。
如此便奇怪了。 ; ;既然拿盗,却又放着逃脱的嫌犯不追,这有是何道理?
胡不为隐隐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 ;似乎正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向自己三人笼罩,可是他也不能确定。 ; ;听官差三人言之凿凿。 ; ;不似作伪。 ; ;而且听了左近客商们地交谈,似乎当真有个汪雁回的大盗正在逃逸,官府四处缉捕。
会不会是自己胆儿太小,疑心太重了?
胡不为不知道。 ; ;不过从自己年前地经历看来,多疑正是好事,谨慎才是救命良方。 ; ;若是凡事都想当然不加推敲。 ; ;说不定下一刻就是丧命之时了。
心中既有了这一层疑虑,便百般警惕起来,拉着秦苏的手,低声叫她提防。 ; ;姓范的老鬼倒无这些顾虑,酒渴难耐,却又顾着胡不为三人,不好施展法术硬闯出围,口中喃喃的只是咒骂。
胡不为发觉,便在几名官差说要捉拿大盗之后,人群中不知不觉又消失了好几人。 ; ;也不知究竟躲到了哪里。
人群缓慢向前移动。 ; ;胡不为三人夹在队列中间靠后段。 ; ;看前方官差果然取出缉捕告示,照着画像图册逐一对照行人。 ; ;然后放行。
“看他们检查地如此认真,说不定当真是捉拿大盗地。 ; ;”胡不为暗自心想。 ; ;那几个官差检查很耐心,仔细地看人相貌,揭去斗笠,手拔须髯,象是真在比对图册。 ; ;而且自始而终都没有再向胡不为三人投注一眼。
“我都隐藏形迹一年多了,那陈知府查找不着,也该忘记我了。 ; ;他不会总时时记挂着要捉我吧。 ; ;”胡不为不无侥幸的想道,失去一枚刑兵铁令,想来也不值陈老爷一年多来寝食难安。 ; ;相较而言,他倒觉得那些口口声声说他杀害数十条人命地江湖人物比较棘手。 ; ;这些人说理不听,而且一出手就是杀着,唉,只盼别要撞上他们才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听见前面人群中忽然吵声大作。
前面队列里两个年轻汉子争得脸红耳赤的,互相揪着脖领放对,两人都冲出队列外面来了。 ; ;一人怒道:“我当你是好兄弟,处处以诚相待,你干什么咒我?我爹娘碍着你什么事了,让你下此毒口?你说的是人话么?”
另一个年轻人脸颊尖削,也是一副怒容:“我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便拿住不放,是何道理?大丈夫胸襟宽广,便有些微得罪,也该包涵才是,你说你以诚待我,这又是哪来的诚意?”
“你怎生辱骂我都行,可是就是不能辱我父母!”
两人争执不下,前后的客商都从旁相劝。 ; ;可两人似乎全听不进去,左一句右一句,吵了一会,那尖脸的汉子不忿,忽然当胸一拳,将那先出言喝骂的年轻人打个趔趄。 ; ;这下仇隙可就大了,挨打的汉子急怒交加,扑上前来,两人瞬间打成一团,旁边众人纷纷避让。
只打得片刻,战况已见分晓,那尖脸地汉子力大得胜,一搡把他同伴推向后方,不偏不倚,正好跌在范同酉和胡不为三人脚边。 ; ;胡不为不想惹事,抬着脚正要避让,却不料想,听见地上那汉子压低声音说道:“范师叔,原来你们在这!刚才却没看见。 ; ;”
范同酉和胡不为同感惊讶,把目光投向他,听他说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