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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苏缓缓抬起头来,两个眼泡通红。一张脸白得吓人。她摇头苦笑:“大师姊,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白娴叹息一声,道:“唉,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去偷东西。”
秦苏摇头,却不说话。
白娴想了一想,道:“你怨恨师姊么?”秦苏道:“没有,师姊帮我忙,我心里很感激。只怪我自己太笨……我没偷到瓷瓶!”说着。又痛哭出声来。白娴赶忙劝慰:“傻师妹,别再想这事了,你在担心师傅责怪你么?怕她回来骂你么?”
秦苏哭着,断断续续回答:“我……这样做。师傅……一定……很伤心,我不争气……净犯错事……”
白娴安慰道:“偷窃也不是甚么大错事,你是为了报恩。师傅也不会太责怪你的。”
秦苏痛哭。看得出来,她此刻自悔已极。
白娴道:“你不用担心师傅。她不会怪责你的,她早年误伤过你父母。对你怀有歉意,估计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好生吃饭,别做傻事,伤了身子谁来替那姓胡的说话……”她还没说完,却见秦苏霍然抬头,大睁眼睛看她:“师姊,你说什么?我父母被师傅误伤了?”
白娴‘啊唷!’一声,赶紧掩口,显然为自己说漏嘴而懊悔。急急起身,道:“你别胡思乱想,将养身子要紧。”这时秦苏却不知哪来的大力,从里爬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问:“师姊,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白娴支支吾吾,只道:“唉!唉!我不知道,我胡说的,你去问师傅好了。”抽身就想离开,哪知秦苏不肯饶她,手攥得如同铁勒一般,道:“师姊!你别骗我!你定是知道的!你快告诉我,师傅和我爹娘怎样?”
白娴矢口否认:“哪有什么事!你别瞎疑心,我要回房去了。”挣扎着要将秦苏的手扯脱开。秦苏不再相强,把手放了,瞪着她叫道:“师姊!”
“你若不告诉我,我就撞墙!”
白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也是偶然听师傅说的,唉,师傅要是知道我把事情告诉你,怕不要剥了我的皮……师妹,你还是去问她老人家好了……”
秦苏摇头道:“你告诉我,我绝不跟人说出来。我可以立誓,若违誓言,教我秦苏天诛地灭……”白娴连忙拦她:“我怎会不相信你,唉,好吧,我就告诉你!”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道:“你千万记住了,别要让人知道是我告诉你的,若是有人问,你就说……在山下听人说好了。”秦苏点头。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白娴低声说道,“去年夏天,你没在山上的时候,师傅去外面找你刚回来。我记得那天下雨,我去看她老人家想给她请安,哪知刚走到她房门外面,却正巧听见师傅和大师伯在谈话。”
“师傅说:‘……苏儿这丫头,从来没下过山,不识人间险恶,我心里实在担忧。’师伯说道:‘玉不琢不成器,让她受些磨难,对她未尝没有好处。苏儿法力不弱了,自保已经足够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看见秦苏正凝神谛听,白娴续道:“师傅说:‘师姊说的话,我也知道,可是这心里却由不得我,我总担心她被坏人骗了,被恶人伤了,这孩子心眼实,爱相信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欠她家的恩情,可再没法子去报了。’当时,师伯沉默了一会,问:‘你还为误伤她父母的事难过么?’师傅说:‘唉,怎能不难过?只是为了天下大局,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师伯说:‘嗯,就只怕苏儿知道这件事,会想不开。反过来跟你为难。’师傅当时叹了口气,回答说:‘她真要不肯原谅我。那也由得她,我但求自己心安。只盼她好好的。别受到什么伤损。”停了一会,师傅又说道:‘师姊,山上的事就劳烦你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再过两天我就下山去看看,只怕她现在还躲在沅州……唉!要能把她找回来,我就开始授她冰雷玉诀吧,别再耽搁了。’”
白娴说到这,便停住了。秦苏看她:“完了?”白娴点点头。道:“嗯,我怕师傅她们发觉,没敢再听下去,听到这里就离开了。”
秦苏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小便无父无母,师傅云游四方,恰好碰上她,把她抱养了。可谁知竟还有这样的内情。听师傅和师伯的对话,似乎师傅曾为了什么不得不为的事情。把爹娘伤害,以至于师傅抱愧于心。也许,她现在待自己好,便是为了补偿当年犯下的错吧。
秦苏心里直感虚脱。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她怎么也想不到,从小可亲可敬的师傅,竟然是伤害她亲爹娘的凶手!她一手撑着床沿。粗重的喘气,努力要在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条线索来。然而多日的饥饿也侵蚀了她的头脑。她猜想不出其中的关节,想不明白师傅因为何事而伤害爹娘。
白娴离去很久了。惠德惠静回到屋来。秦苏浑然不觉。
直到惠德把手探到她额上,在她耳边大声喊话,她才从无边的臆想中回过神来。惠德问她:“秦师妹?你怎样了?你说话呀?!”
“惠德师姊。”秦苏轻轻说了一句。
惠德‘呵’的吁了口气,心放下来,原来秦苏没有傻掉。她没有发觉,秦苏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平静了,那是心中有了决定的样子。
“我有些饿了,帮我把饭菜端来好么?”
惠德惠静互相对视一眼。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秦苏转变得那么快。也不知道大师姊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改变了想法。惠德把饭菜端来了,看秦苏坐在床头大口吃喝。秦苏竟似完全放下了心事,吃完饭,翻身便躺倒下来睡觉。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大感诧异。
月升月落,天明天黑,日子很快过去了。从那日以后,秦苏的饮食坐卧开始恢复如常,只是不愿出门去。每日吃过饭后,她便一个人站在窗前思索,对外事不闻不问。惠德惠静受了师傅指派在旁监视她,不敢暂离左右,但也不上前去干涉,任她一个人在那沉思。
半个月的时间,秦苏想了许多事。回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师傅说过的话,想要在其间寻出一点线索来,可惜时隔长久,那些对话言语朦朦胧胧,似是而非,让她未能如愿。看来,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去问师傅了。
五月初五到了,正是端午节。玉女峰的弟子们一早就起来采艾草和菖蒲,有人缝香囊,有人扫除庭院,处处喧声笑语。灶房的嬷嬷们挨个房间送雄黄酒,秦苏的房里也领了一碗,只是没人动它。
此时房里只剩惠静和秦苏两人,惠德不知去向。秦苏这些时日来变得孤僻冷漠,惠德二人也懒得自寻钉子,不愿跟她说话,一屋子三人象是不相识一般,各行其是,眼下剩了惠静秦苏,惠静更不理会她,自己坐了凳子在那里剪桃枝。
“秦师妹!”门外有人叫喊,惠安从外面飞跑过来,闯进了屋子里,呼呼喘气:“秦师妹!掌门回山了,她要见你!”
房中的两人同时转头,惠静脸上一副释了重负的轻松表情,而秦苏脸色已经雪白一片。
该来的,终归要来了。她捏了捏紧握的拳头,原本苍白的手背上,血色尽无。
师傅在洗心堂。秦苏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鱼贯走出门去。惠喜惠静在后边走着,秦苏在前面,三人齐向洗心堂行走。见秦苏出门,门外登时安静下来了,众弟子都停下手中活计,投来诧异的眼神,可是三人视同不见,神色肃穆的沿着青石板道慢行。
看见洗心堂高叠的飞檐了。秦苏心中百味杂陈,说不上是苦是涩。此时此刻,她想的是胡不为。万千柔情混杂在悲戚愧疚之中,让她柔肠寸断。今日。今日,今日是个绝局。胡大哥,苏儿违约了,不能给你带回魂魄,你别要怪责我……秦苏心中低喊,闭目流下眼泪。
隋真凤已经坐在洗心堂上了,雷手紫莲也在。白娴站在师傅身后,面上表情看来有些不安。看到秦苏三人走进堂来,两个长辈停了说话,齐把目光投注过去。
秦苏憔悴了很多。脸庞变得瘦削了。在进入堂中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收起了哀戚,此刻面上全无表情。
隋真凤眼中变幻着光芒,神色复杂已极。她略略压下心情,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苏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秦苏答:“回师傅话,弟子过的还好。”
“今日端午,怎么没和师姊师妹们要些艾草菖蒲?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
“弟子最近不爱出门,所以没要。”
“哦。”隋真凤蹙着眉,考虑下面该怎生问话。她咳了咳,问:“我刚刚回山,听你师伯说……前些日子。你进到我房间里面了,还不小心触动三妖护宝阵,是这样的么?”
“是。师傅!”秦苏答道,仍是那平平淡淡的语气。“弟子想进去偷东西,不过被阵法绊住了。没偷着。”
隋真凤心中每听见一个‘偷’字就‘嗵!’的跳一下,暗骂秦苏白痴。这么快就招认出来,都不等自己给她台阶下,现在可怎么把事情描白?“死心眼!”隋真凤肚里痛骂,“蠢丫头!”
“偷什么偷,”隋真凤不动声色说道,“你是玉女峰下一任掌门,这些东西日后也该当由你继承,你现在去拿,只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算得上偷么?不过没问过师伯就去拿,未免与道理不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白娴一听师傅这话,脸色当时便已难看之极。
堂下秦苏低眉道:“是,师傅。可是弟子以为,弟子现在还不是掌门人,不经长辈便私自进房,犯的正是戒盗的律条。弟子认罪,甘领罚责。”
隋真凤吃惊的看了一眼秦苏,心中直想:“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脑子变傻了么?蠢了么?这样不辨形势?”只是眼下还不是教训蠢丫头的时候,此刻要紧的,是赶紧寻个因由,把秦苏偷盗一事给消除掉。隋真凤心中飞快盘算,片刻,说道:“哦,是这样啊,我记得临走时给你布置功课,考验你的观察和应变能力,你是不是拿这事来锻炼了?傻孩子,三妖护宝阵威力非凡,你怎么敢去触动它。”
这句话的护短之情,便是傻子也该听出来了。白娴站在身后,面色苍白。
隋真凤不顾边上的雷手紫莲频频侧目,也不愿细思这个蹩脚理由满是漏洞,满面热切的看向秦苏,只盼她快些警醒,顺应自己的话说下去,便可万事化无。
只可惜,秦苏当真是个榆木脑袋,全然不理会师傅的保全之心,说出一番话来险些没把隋真凤气死:“师傅给我布置过这样的功课么?我不记得了,我进师傅房里,是想把圣手小青龙的魂魄偷出来,给他还回去。”
白娴窃笑,雷手紫莲吐气,隋真凤面上由红变紫,再紫涨而变黑。
“混账!”隋真凤怒道,“一天到晚不知勤练功课,只想着给人报答恩情。那姓胡的狗贼对你有恩,师傅对你便没恩么?你想报恩,为什么不直接跟师傅要,偏偏要做这样的事情,惹得师伯生气?”为了给弟子开脱罪责,隋真凤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直接把秦苏的偷盗原因引到报恩上去。为报恩而去偷还东西,以后众弟子只会敬仰秦苏的大义,不妨碍她做掌门。
秦苏摇摇头,道:“师傅,弟子去偷魂魄,不只是为了报恩,胡大哥被人冤枉,他是个好人,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待遇。”
秦苏一念及胡不为,心又软了,央求道,“师傅,你把魂魄给他还回去吧,他就在山下的旁泉村寄住,弟子犯了门规,甘愿受罚责,可是胡大哥是无辜的。”
隋真凤只想减轻爱徒的罪责,哪想过返还胡不为的魂魄。她大摇其头,道:“苏儿,你为了报恩而私自去拿东西,事情尤有可原。师傅不怪你,你回去吧。那姓胡的狗贼恶贯满盈,人神共愤,师傅自有道理,你不用再说了。白娴!徐燕!你们把秦师妹带回房去!”
堂下的徐燕应了,上来扶秦苏的手臂。白娴却慢腾腾的走下来。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