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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子时,墙外‘梆梆’的敲更之声传入耳内。
“子——时——已到,天——气——阴晦,梆,梆梆……”
天气阴晦,多日的晴天终于结束,明日要下雨了。秦苏心中想着,一边提集灵气。听着范同酉的指令慢慢将冷气渗入重置成纯阴之体的胡不为身上。
天罡指、山神印,鬼神指。一切仍如前历。范同酉从胡不为身上慢慢抽取魄识,提炼魂魄相交的部分凝聚成线。胡不为的思想经历在七魄中都有记忆,返造三魂法就是从七魄中寻出这些细微的记忆,重新捏合成魂。
好比一棵树上,某根枝条被人折断了,塑魂法术作的就是用法术催长,在被损的位置上重新造出一根枝条来。
这次再没有其他干扰了,虽然最后把魂线送入识海时仍旧困难万分,但范同酉使出吃奶的力气。半寸半寸的把胡不为神魂逼向神庭,终于使一条白线贯入天顶,自行运转开来。体内阴阳既已接通,水火开始调剂。剩下要作的,就是等待了。
当然,其间过程并不象说来那么简单。范同酉并不知道。胡不为的神魂其实并没有被拍散掉,还封藏在瓶子里。空旷的魂舍仍能感应到主魂的存在。所以不肯接受范同酉为其重造的新魂。
范同酉还在奇怪呢,以前塑魂时。从来没象今日这样困难。胡不为的识海里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千方百计的要推阻他送进去的魂线。房子明明都空了,却不愿意接收新主,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哪里想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一番艰苦缠斗,到底让范老爷子得了手。新魂注入识海过后,便迅速与精气两魂相融,重新掌控身体。
法室里面是这等状况,外面可也并非波澜不惊。便在塑魂的两个多时辰中,有几波鬼魂又被至阴之气吸引过来了。只是,外面有了五行离火大阵和青空子的九凤破秽斗罡,那些怕热之物哪能靠近法室半尺?方圆十余丈的范围内,烈火滚滚,地面尽成通红。浓密的焦烟气息中更翻飞着九只毛羽鲜亮的火凤凰,这些至阳圣物正是阴魂的克星,谁还敢上前找死?不小心飞到边缘的十几只鬼魂成了牺牲品,离阵法还有三尺许,便让那些凶恶的凤凰感应到了,带着火粒的喷砂一吹过来,当者即时湮灭。
“好了,带回去静养三天,差不多也该醒了。”范同酉搓着手说。
水缸里胡不为面色苍白,脸颊上带着病态的嫣红。当身边的沸水冷却掉,他的肌体上也开始慢慢回温,脉搏也渐渐洪壮了。秦苏痴痴的看着他的脸,当看见胡不为开始有节奏的呼吸,眼皮底下,眼珠时而快速的向两侧滑动,秦苏终于相信,这次,她的胡大哥真的复原了。
千恩万谢,秦苏含着泪水跪拜在场的每一个前辈。让大家一顿劝说过后,才抱起胡不为,用准备好的袍子将他裹住,带回到屋子里静养。
穿过走廊,听到了一阵隆隆的郁雷声响,沉暗的天幕上一道微弱闪电正吃力的放射亮光,青蓝之色一闪而过,重重阴云的轮廓都被照亮出来了。时在秋夜,吹到身上的风已经微有寒意,但苏完全没有感觉到,她的心已经被巨大的欣喜和期待填满了。
胡不为在沉睡着,神色平和而宁静。走廊上每隔九尺就悬着一个灯笼,随着秦苏走动,光芒便在在胡不为脸倏忽闪过,时明时暗。
檐下铁马被烈风卷过,清脆的铃声一时变得杂乱。“叭嗒!”第一颗白色雨点终于落下来了,重重的击在庭中的芭蕉叶上,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这些积蓄了一夏的雨点仿佛要在一瞬间释放所有的力量,呼啸着从千米高空急坠而下,象坚硬的石子般击在瓦片上,叭叭作响。
雨在顷刻间就落大了,清寒气息带着白日的腥臊土味扑面而来。胡不为受到寒冷,不自觉的收缩一下身体。秦苏抱紧了他的身子,低头间,看见胡不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萱儿……”
天空一个大闪,雪亮的寒光照亮了世界。
铜炉正传 正传 第二十五章 迷津渡(上)
夏末秋初的阵雨,来时凶猛,消减得也快。
等到天将破晓,一线微明的曦光穿过窗板缝隙穿入屋来,外面的雨声已经变得淅淅沥沥,不再象昨夜那样,风狂雨骤直欲摧房拔舍。
经过****风吹,房间里清冷了许多。门窗闭着,屋里仍然很暗。秦苏呆呆的坐在床沿上,盯着地上一只潮虫儿出神。
胡不为轻轻哼了一声,秦苏立时被惊醒了,转过头去,轻轻掖上被角。胡不为蜷在被窝中,背对着她向里睡。一头乌发凌乱披散在枕头上,象许多细小的蛇。
“胡大哥……你在做什么梦呢?”
秦苏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期待。她把细白的手掌轻轻按在那万缕黑线上,没料想,在黑暗中黑白的反差仍然如此鲜明。“你在梦里,可曾记得秦苏?还记得那个……你不肯离弃,说过的要与她同生共死的姑娘么?”
胡不为鼻息悠长。他没有听见背后良久之后的一声幽幽叹息。
蔷薇花,小轩窗,他又回到西北那个偏远的村子里去了,回到那个熟悉的家。一年多失去魂魄的苦难,他并不知道。在他的意识中,这漫长的一年,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他只记得自己还行在寻找妻子的路途之中。…无…错…小…说…m。…quledu…
梦里风物一如前时,暮春时节,天上晴日正好,灿烂的蔷薇开在矮窗之下。妻子坐在窗下描眉,看见他回来了,赶紧放下手中铜镜和牙梳。面上灿起喜悦的微笑,张开双臂向他跑来。
“萱儿……”胡不为被巨大的幸福填满胸腔。原来妻子没有死。原来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记忆里那些无法言明的痛苦和折磨,原来只是一场令人惊悸的噩梦。
他胸中涌出了委屈。流着泪叫喊,也张开双臂向妻子扑去。在一瞬间,他已经忘了漫长岁月里所经受的苦难,他忘了所有的一切,他的眼里心里,此刻只有这曾经属于他的幸福,象温暖的阳光包裹住他。妻子还在,两情相好,儿子快要出生……那些黑暗和阴霾。只是个梦吧,只是个噩梦吧,现在这一刻才是真实吧?
“萱儿!”他忘情的呼喊,冲向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女人。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他想问妻子这么长时间到底去哪里,为什么不跟在他的身边?难道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找她么?她不知道他每一个晚上都想着她么?然而,语言在此刻没有作用了,吐字太慢,不能承载自己胸中汪洋一般浩瀚的情感。喉管太窄,甚至连呼吸都被凝噎阻在喉头,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用眼睛贪婪的。急切的看着妻子,生怕那张脸会再次烟消云散。
他把那个温软的****迎入怀中,便在四只手臂交穿而过的刹那。在他灵魂的深处,在无限远的高空之上。一道闪电亮彻四方。
有什么样的语言,能形容这刹那间的狂喜和狂悲。又有什么样的文字,能说明这一刻的坚贞和诺言?
千篇歌咏作无声,万卷诗文尽失色。
什么生死相许,什么海枯石烂,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这一瞬间成了永远。
一滴泪从他眼角渗出,慢慢滑落,变得冰冷,然后洇入了早就湿成一片的枕布之中。
“萱儿……”胡不为在被窝中颤抖,一声呓语跟着泪水说了出来。
“二十一……”
背后的秦苏顿住了呼吸,她紧紧的咬住嘴唇,眉头已经锁上了,她在心里数着这个数字:“二十一……”
从昨夜到现在,胡不为已经叫了二十一声“萱儿”,叫了五声“嫣儿”。
可他没叫过一声“苏儿”。甚至一声“秦姑娘”,“秦苏”,都没有。
一点酸楚的滋味,在秦苏胸中慢慢扩散。她痴痴的看着那个埋在暗影中的瘦削的肩膀,忽然感觉自己离他很远。“胡大哥……难道在你心里……我一点影子都没有么?”
胡大哥是在做梦,然而梦里没有她。他梦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叫‘萱儿’,一个叫‘嫣儿’。‘萱儿’该是胡大哥妻子的名字吧,他那么重情义,在魂魄初复的这****间,就叫了二十一声。
可是,‘嫣儿’是谁?为什么一句‘秦苏’都没有,却有五声‘嫣儿’?难道这个女人比自己还重要?秦苏忽然间发现,自己对胡大哥的身世,了解得竟然这般贫乏。
他的世界里有两个女人,完全没有自己……那这一年多来的无怨无悔,痴心暗许都只是镜花水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不!不是的!不是一相情愿。秦苏告诉自己,仿佛要给自己安慰。胡大哥愿意和她生死与共,他很看重她,在他心里,秦苏很重要的。
“很重要的……”秦苏重复着这个念头,想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要被别的思想左右……可是,思绪由不得她,在念了三句‘很重要的……’之后,那个她不愿意想起来的事实又无情的浮上来,无法阻挡的凸显在心间。
既然很重要,为什么……他一句‘苏儿’都不肯说?
秦苏的脸瞬间暗下去了。那个从昨夜里一直怀着的不安和期待,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困在心境中的人,是不记得时间流逝的。
玉壶光转,在层云上。被潇雨笼罩的江宁府城,此刻谁都见不到那个锁着两个痛苦神仙的囚禁之月。然而层云再厚,能遮挡住月光洒落,终究不能暂缓一下漏壶中细细泻下的白沙,天很快就亮了。
卯时一刻,贺家庄里催食的钟声便响了起来。沉睡了****的众人,又开始忙碌活计。
灶房的嬷子端来早茶和清粥小菜,秦苏没有心情吃。胡乱搽了把脸。便又合上门板,坐在床边自想心事。
贺江洲来看过她。但见秦苏一脸悒悒。似乎怀着沉重心事,花花公子识趣的没有表露心意。只关切的问了胡不为的状况,秦苏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贺江洲心里直纳罕……发生什么事了?连讨好胡不为都得不到秦苏的笑脸。
午后,范同酉偕同贺老爷子来探望。细细看了胡不为的状况,老头子不置可否,只教秦苏好生照料他,别让胡不为感受风寒。
两人出去不久,青空子也来了。他带来几粒碧绿的丹药,说是可以培筑精气的。这事倒提醒了秦苏,她赶紧收起哀伤。从包裹里翻出前些日子从青琴酒楼买来的泷珠。那卖药道人说这些泷珠对魂寒体怯之人最有效,胡大哥现在用了正合适。
“那是什么?”青空子看着她手里的乳白珠子说。
“保一泷珠,两个月前我跟人买的,说是可以保养魂魄,我想给胡大哥服下。”
“拿来我看看。”青空子把珠子接过去了,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却皱起眉头。“化多少银子买的?”
“他没跟我要钱……怎么了?”
“没要钱?”青空子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我还以为你被人骗了呢,这不是什么保一泷珠。而是一种禽鸟结的骨丹,叫白毛子。”
“啊?!不是泷珠?”秦苏吃惊的看着道人,“那……吃下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倒不会。”青空子说,“不过这东西没什么效用。拿来给小孩子玩玩还成。”
秦苏傻了。她哪知道自己珍藏了一个多月的宝贝竟然这么不值钱。可是……那道人干什么费这许多工夫来骗自己?还没跟自己要银子,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秦苏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贺江洲为****她出门而设的道具罢了。
她这边想不明白。青空子却已将丹药喂到胡不为口中了。细细诊了胡不为脉搏,青空子又皱起眉头。“不好,”他说。“脉搏壮弱交替,这不象正常征状。”
秦苏一颗心沉了下去。
“很不好。”就在此时,斜对的秦苏房间的范同酉房里,老酒鬼也踱着步说出同样的话。他的脸上罕见的笼着一股凝重之色。
“他的身子先是闲荒一年多,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