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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骑马行走的时候,李世民看见房舍即拨马过去,然后下马询问。
见百姓家中粮食堆满谷仓,百姓眉眼之间洋溢着笑意,开口即颂扬官府的恩德。
如此数番下来,李世民方信其真,遂对众人说道:“眼见为实,看来以前对邓州的赞扬是对的。
陈卿,朕亲眼看过之后,心里才真正有了底儿。”
他又对魏征说道:“魏卿,贞观前夕你与封德彝等人辩论,说若对民施行教化,三年即可实现大治。
现在已近三年,看来离大治之日还有些距离。
不过今日看了邓州的境况,若今后各州都像这样,离大治之日并不远啊!” 魏征答道:“陛下,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天下大乱之后若图大治,正如病去一样须徐徐为之。
臣当日与封德彝辩论,为图说服力,将有些话儿说得满了——这是臣之罪。”
“卿有何罪?封德彝等人当时要以强权治理国家,你坚持用教化手段,甚合吾意。
那时定下的‘抚民以静,惟重教化’治国方略,实为大功一件。
至于实现天下大治需几年,并不重要。
朕今日带你们看了邓州,即见天下大治的端倪。”
群臣纷纷恭维。
李世民转对陈君宾笑道:“陈卿,你治理好了邓州,不仅邓州百姓说你好,朕也夸你——你实为天下诸州树立了典范。
你这些日子,定是欢喜得很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做梦也没有烦心事儿。
朕说对了吧?”
陈君宾禀道:“烦心事有。
陛下,臣于邓州之事,已经驾轻就熟,并不烦心。
然年初之后,襄州尉迟刺史来邓州府衙二次,辱骂臣沽名钓誉,说臣一心周济蒲、虞二州,却对襄州百姓不管不顾,让臣实在委屈。”
原来尉迟敬德到襄州上任后,因其无治事的经验,面对荒年束手无策,襄州百姓的生活境况很是差劲。
马周途穷入京师 圣上远虑图突厥(7)
尉迟敬德听说陈君宾资助了蒲、虞二州,登时大怒。
他带人闯入邓州府衙指着陈君宾的鼻子跳脚大骂:“好一个惫懒的老儿,襄州近在咫尺,你一点都不帮忙,反而资助离京城近的地方。
你这样做,无非是想让皇上知道以博取名声。”
陈君宾不卑不亢,沉静说道:“本州按照制度向国家上缴租赋,没有资助别州的义务。
至于资助蒲、虞二州,是因那里受灾最重,帮助他们是邓州官民的一点心意。”
“哼,你说得好听。
我问你,邓州发现了前朝谷仓,你缘何不报?待本官上表奏报,定让你的脑袋搬家。”
“那是两码事儿,本官就此事自会向朝廷交代,不用尉迟大人操心了。”
陈君宾见尉迟敬德蛮不讲理,不禁气恼,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没过几天,尉迟敬德又来到邓州,不可一世地教训陈君宾,让他识相一点。
陈君宾不怕他吓唬,慷慨说道:“本官知道你与皇上的渊源颇深,然我亦为朝廷命官。
当今皇上明辨是非,讲究公平正直,你如此胡闹,理儿终究不在你那边,想皇上也不会向着你的。
” 陈君宾现在详细将与尉迟敬德吵闹的事儿说了一遍,李世民听后并无明确表示,淡淡说道:“陈卿,此为小事一件,朕让尉迟敬德今后不来烦你。
你如此行事很好,朕支持你。
”他转对房玄龄道:“敬德现在应该已到邓州,今晚要责其一番。”
按照行程安排,李世民一行今晚要在邓州治所居住。
此时日已西斜,眼见就到了地方。
果然,就见尉迟敬德恭恭敬敬候在路旁,见李世民到来,他“扑通”一声跪地,哽咽道:“陛下,臣尉迟恭见驾。
听说皇上巡幸至此,臣已激动多日。
陛下,您让臣想得好苦。”
李世民看着地上尉迟敬德那颤动的头顶,心中想起了以前征战时的情景,不禁柔情顿生,唤道:“敬德,起来吧,随朕入城。
朕也时时记挂着你呀。”
是夜陈君宾采来山野果蔬,捉来白条鱼儿,宰杀家养鸡鸭,为众人奉上数桌筵席。
众人食之觉得滋味地道,皆交口称赞,李世民也很高兴,笑道:“陈卿,你做了农夫不打紧。
若天下刺史皆学你样,人人忙于耕田养鸡,传之后世,定会笑朕。
朝廷官吏各有职责,朕却让你们成了农夫,是朕不明,不会识人用人啊。”
陈君宾道:“臣当初脑子一热,因出此下策,没想到还是让皇上蒙羞了。
待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臣定当恢复常制,专心升衙办事。”
李世民摇手道:“为人为事不可泥古不化,只要能取得好效果,何必要中规中矩?如晦、敬德随朕征战多年,知道我作为主帅,往往轻骑向重兵处杀入。
李药师多次劝朕不可如此,然朕每战皆胜,此法虽然不合兵法,亦非下策。
敬德,你来了襄州怎么变了性子,缘何不吃酒又食菜不多?好像满怀心事。”
尉迟敬德答道:“陛下说起征战之事,让臣热血沸腾。
皇上啊,最好还是替臣找一个打仗的活儿。
臣只有到了战场之上,方能精神焕发,浑身是劲。
若让继续当这劳什子州官,臣实在提不起精神。”
“胡说。
若天下整天打仗,岂是你我之愿?敬德,打仗是不得已的法子,朕现在经常说要抚民以静,无非因为以前打仗太多。
缔造太平之世,方是我们君臣之愿,百姓之福。”
杜如晦看到尉迟敬德那难堪的样子,心想此人不识大势,满脑子尽是征战之事,遂说道:“敬德,皇上这些日鞍马劳顿,有话明日再说,大家及早散了吧,好让皇上早点休息。”
李世民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朕确实有些劳乏了。
马周途穷入京师 圣上远虑图突厥(8)
敬德,朕此次不去襄州,你明日一早候着,朕找你有话说。”
尉迟敬德一夜没睡好,天未放亮,他就早早地来到李世民的舍前等候。
尉迟敬德知道李世民有晨练的习惯,想在其身边护卫一番。
过了片刻,就见屋内有灯张起,随后两扇门“吱呀”一声洞开,李世民手握长剑健步走了出来。
尉迟敬德趋前几步,说道:“陛下,臣尉迟恭特来护驾。”
李世民见尉迟敬德这么早就赶了过来,不免惊讶道:“你这黑子,现在已为地方大员,朕还能用你护驾吗?你且在一旁候着,朕练毕后再找你说话。”
依旧是矫健的身姿,依旧是虎虎生威的达摩剑法,尉迟敬德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微光中起舞,不由得心里赞叹:李世民虽然当了皇帝,功夫丝毫不减当年。
看到李世民持剑收势,尉迟敬德轻移了几步,恭维道:“臣观皇上的功夫愈益炉火纯青,皇上此次出巡虽用护卫不多,蟊贼也难以近身啊。”
李世民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将长剑归入剑鞘,说道:“嗯,看来你嘴皮子上的功夫,这些年还是有所长进的。”
“臣笨嘴拙舌,何劳皇上夸奖。”
“非也。
朕听说你到邓州府衙,将陈君宾骂得张口结舌。
要知道陈君宾为多年的吏员,他嘴皮子上的功夫应该不差,然被你骂倒,难道你没有长进吗?”
尉迟敬德听出了李世民话里含有讽刺之意,不禁一丝羞色上脸,辩解道:“陛下,这陈君宾老儿实在可气。
他明明知道襄州遭灾,这么近的地儿他不帮助,反而伸手救援蒲州、虞州。
他这样做,明摆着是想向陛下邀功,其心可诛啊。”
“哼,朕仅仅知道襄州和邓州水土相似,又是邻居。
缘何邓州百姓安居乐业,且有余粮援助他州,而你襄州百姓却吃不饱肚子,还要你厚着脸皮来乞讨?”
“臣非来乞讨,只是想说一个理儿。”
“不是乞讨又是什么?人家不给,你就跳脚大骂。
敬德,你以前的功劳,朕会牢记在心。
然今后的日子长着哩,你不能躺在以前的功劳堆上不思进取。
刺史是干什么活儿的?他的职责是要让百姓吃饱肚子,有田种。
若论打仗,陈君宾不是你对手,然论理政兴农,你绝对不及陈君宾,此事今后不许再提。
你即日回到襄州,好好学着陈君宾的法儿,将诸事做细。
打从今日起,你若诚心找陈君宾请教,朕准你再来邓州;若是想滋事,此生不许踏上邓州的地界。”
尉迟敬德见李世民愈发变得声色俱厉起来,遂一迭声道:“臣遵旨。
臣遵旨。”
李世民转而柔声道:“能遵旨就好。
敬德,朕记得你的功劳,然看你这些年的作为,心里实在酸楚。
你回襄州后,要好好闭门思过。”
尉迟敬德低头领旨。
早膳后,李世民一行人欲返京,陈君宾和尉迟敬德将之送出北门,然后恭送他们上马,目送其驰远。
看到李世民已经离开,尉迟敬德扭头就走,将陈君宾的招呼远远地抛在身后。
李世民为节省路途时间,不愿意从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丹水西北而行,再向前越过终南山直接奔往长安。
此行道路狭窄,途中急流、危崖遍布。
常何见道路凶险,疑其中有山贼出没,苦苦劝说李世民从原路返回。
李世民不听,慷慨说道:“当初平定杨文干之乱,我日夜兼程奔赴庆州,路途凶险倍于今日,那时尚且不惧,眼前之路又算什么?”
他们改行此路,少了官府支应,境况很是艰难。
杜如晦、魏征以往多从军征,行来不觉困苦,只是苦了温彦博、裴矩二人。
他们二人一直在京城中居住做官,出行皆有沿途官府照应,何尝有如此困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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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周途穷入京师 圣上远虑图突厥(9)
然皇帝能走,他们只好咬紧牙关,硬撑下去。
行进途中,李世民对杜如晦谈起尉迟敬德之事:“如晦,敬德到了襄州,其骄横的脾性改变不多。
你看,为了一点粮食就找到陈君宾大吵大闹,换了别人他敢吗?”
杜如晦叹了一口气,说道:“敬德原来挺好,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简直看不出他以前的一点影子。
陛下,敬德普天之下仅惧怕一人。”
李世民点点头,沉吟道:“不错,他就怕朕一人。
看他现在的作为,委实令人恼火。
可是,那日他伏在面前落泪,朕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朕知道,敬德当时的神情不是假装出来的,那是真情。
唉,想起往事,朕实在不愿意责怪他。”
“陛下,敬德如今远离京城,少了皇上的约束,他在地方定是一言九鼎。
如此一来,其治下好就极好,差就极差。
想起那襄州的数万百姓,如今正是困苦时候,亟需一位如陈君宾这样的好刺史啊。”
“是啊。
朕以前觉得京官居于中枢之地,最为重要,务必要选好人。
现在看来,外官也不能轻易委之。
若州县有一个如陈君宾这样的好官,则百姓蒙其利;若碰上一个昏聩之人,则百姓定受其荼毒。
敬德虽然忠君直率,然他没有治事能力,看他在襄州的境况,定然算不上一个好官。
如晦,你回京后帮助敬德选一个位置,让他回京,另派襄州刺史。”
“臣遵旨。”
李世民仰头观看两侧山水,喃喃道:“公平正直?”
然后复对杜如晦道:“如晦,看样子人皆有私啊。
像朕对敬德,为何就是硬不起心肠?”
“敬德有大功于国,皇上这样对他,足见拳拳关爱之心。
臣定将皇上这份心思告知敬德,让他幡然悔悟,今后不可再做乖张之事。
臣等随侍陛下日久,既知皇上有如此关爱心怀,便应当谦虚谨慎,努力办事才是。
若再起狂妄之心,则无颜面对圣上。”
“就是这个意思,你对敬德说吧。”
常何回京后,管家将马周的那份答卷交给他。
常何略看了一眼,不明其意,不耐烦地说道:“我有些乏了,待过些日子,抽空再找虞先生品评。”
如此,马周的事儿又被搁了下来。
马周多亏遇到窦公,才有了一方容身之地。
他在店里整日望眼欲穿,渴望常府早日来人。
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那边杳无音信。
李世民回到京城,二路番使正在那里等候。
一路是突利可汗的使者,另一路是西突厥的使者。
鸿胪卿唐俭在李世民回京的第二日奏明此事,李世民让突利可汗的使者先来。
那名使者见了李世民,先行跪拜礼,然后起身说道:“陛下,大汗差小人来向陛下请旨。
如今颉利可汗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