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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一个早晨。
韩愈刚洗漱毕,客店的差役急匆匆来报:“韩秀才,李秀才不好了!”
韩愈急速前去看望,对李观喊道:“元宾!元宾!”
李观两眼直直地看着韩愈,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韩愈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再没有答应,不一会儿,就撒手归天了。
一介书生,远离故土,功名未就,在人世间只度过29个春秋,着实令人伤感,旅舍的举子们无不落泪。
旅店主人报告了京兆府衙门,衙门派员确认患疾而亡。
因死者身边无亲无故,韩愈一帮朋友便给料理后事。
检点李观的行李,不过是几件随时换洗的衣服,几卷文稿,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
友人崔弘礼出资购得长安东门外庆义乡嵩原一穴墓地,成敛三日,朋友们把他发送了。
韩愈含泪写下了他平生所写的第一个墓志铭:《李元宾墓铭》。他三岁时模糊地感觉到父亲之死,少年时清楚地看到过宗兄韩会之死,而今又亲自给年轻的朋友写墓志,他的心在颤抖,他向苍天呼唤,苍天有灵,为何这般不公,为何夺去这样年轻的生命?他写道:
“已乎!元宾。寿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夭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孰谓其寿。死而不朽,孰谓之夭。 已乎!元宾。才高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乎元宾。竟何为哉!竟何为哉!”
送殡的人不多,没有死者的妻儿老小,只有知近的几位朋友,为新坟添几怀土。在送殡的朋友中缺少一位死者最诚挚的朋友——孟郊。
韩愈似乎感知到了死者冥冥中的遗憾,他对着坟头哽咽地喊着:“元宾兄,愚弟韩愈替东野兄给你拜上几拜,他回到长安会来看你的。”韩愈拜了几拜,泪水已模糊眼睛。众人绕坟一周,然后顶着西风走下嵩原,返回那座让他们充满希望又折磨他们灵魂的都城——长安。
李观英年早逝,风翔求仕受挫,在韩愈心中投下重重阴影。韩愈决计应贞元十年十月的吏部“博学鸿词”试,以争取授官的机会。
这一场考试的赋题曰《朱丝绳赋》,诗题曰《冬日可爱诗》,文题曰《学生代斋郎议》。韩愈做得很顺手,用不着点燃监考官发给的蜡烛,就交了卷。
长安人有顺口溜:“三条烛尽,烧残举子之心。”讽刺那些文思迟钝的举子,从白天到夜间还写不完考卷,可惜了那些蜡烛。与前二次应吏部试一样,走出考场的韩愈是信心十足的。回到旅店的举子们无疑要议论诗、文、赋如何下笔才符合考官的口味。说到“学生代斋郎议”,有人赞成太学生在祭祀庆典活动中充当搬运祭品祭器的斋郎,以为这样朝廷可以精简人员减少开支云云。
韩愈则持批驳的态度,他把自己的文章向众人朗诵了一遍,持赞成学生代斋郎的人也折服了,都称退之雄辩。
韩愈脸有喜色,自以为中选在望。不料,韩愈还是落榜了。也许这正是韩愈这篇行文犀利的试卷与吏部某大人的看法相异的结果。韩愈以为让太学生去干力气活,那是浪费人才,再者太学生去充斋郎未必认真,对于宗庙祭祀也是不严肃的。落选后的韩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吏部第三次考试落选所给予韩愈的打击是空前的。他彻夜难眠,思索自己的前程,难道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见抚养自己成人的嫂子和乳娘,去见结发的妻子卢氏?他思前想后,叹息再三。自己7岁读书,言出成文,寒窗苦读至今已二十载,寄居长安也已8年。孔子有言,沽之哉,沽之哉,吾待价而沽者也。如今学成满腹文章,欲报效国家,竟无人赏识。是我韩愈时运不济,还是考官偏私?我韩愈不能就这样离开长安。
韩愈不相信在长安城找不到能发现千里马的伯乐。 。。
4、韩愈上宰相书
贞元十一年(795年)元旦来到了。长安城一年一度闹正月,皇家宫苑,民间巷陌,一片喜庆气氛,可是韩愈的心照不进春天和暖的阳光。他思考再三,决定直接给当朝宰相上书,期望得到他们的直接任用。当时任宰相的有三人,即贾耽、赵憬、卢迈。六年前,韩愈从长安回宣州省亲路过郑州时,曾上书贾耽,但这位节度使大人没有理会。如今,韩愈以为这三位大人总会有同情自己的吧。
其实,韩愈对朝廷权要之间的利害关系和勾心斗角并不了解,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以为动听的言词就可能打动权贵的心,对他施点慈悲。贞元九年五月天子李适任命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宰相,赵憬怀疑陆贽排挤他,常称病不上朝,百官报告事项,四位宰相推让不发表意见,皇上照准他们的提议,每人值班十天处理政事。陆贽为人刚直,对皇上多有尖锐的批评和规劝,虽然当初有拯社稷于水火的大功,皇上心里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吏部侍郎裴延龄揣摩李适心思,便不断在天子面前诋毁陆贽,李适竟然听信了裴延龄的谗言。陆贽很不是滋味,便约赵憬一起到圣上跟前揭破裴延龄的奸邪,李适龙颜不悦,不愿听陆贽的揭发,
赵憬在旁一言不发,陆贽极为失望。
李适将陆贽罢免,四位宰相就剩下三位了。
韩愈是陆贽主持礼部考试时进士及第的,陆贽与韩愈之间应是座主和门生的关系,如今座主正在倒霉,那三位宰相怎么可能关照这位陆氏门生呢。
韩愈一介书生,对朝廷的许多关节自然不甚了了,但他顾不得许多,便于正月二十七日带着他工笔细楷写就的上宰相书,来到光范门,匍伏在光范门下,请求进入中书省向宰相递交。
守护在光范门两侧的武士手执大戟,威风凛凛,见一个秀才伏在地上,问明究竟,把韩愈来意秉报给令吏,令吏转报通事舍人,通事舍人上达宰相。
中书衙门里三位大人正在品茶,听了通事舍人秉报,你看着我,我觑着他,都在脑子里搜索着韩愈这个名字,都不发言。
沉默片刻,三位几乎同时咳嗽一声。
通事舍人道:“三位大人,是不是让那位韩秀才回去,将书信留下?”
三位大人几乎同声道:“是的!是的!”于是,继续品茶。通事舍人把话传下,无奈的韩秀才将书信恭敬地递给执戟武士,打打身上的灰土,离开光范门。
韩愈的上宰相书宰相是否过目,只有天知道。
不过数日之间书信的抄件却在读书人中间传开了。
那书信说出了受抑压的举子们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那些落榜落选的人们读了无不称快,韩愈的际遇在他们心中引起强烈共鸣:
“……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 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国,得其所者争笑之。……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稿沈溺魁宏宽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
韩愈期望最高行政长官超越科举制度而直接任用人才,以纠正科举考试的偏颇,未尝不是一种好想法,但这需要有怎样公正的贤相以慧眼识英才啊'韩愈的期望显然是难以实现的。他的书信递上去半个月了,仍没有回音。
韩愈愤懑、焦躁、寝食不安。长安米贵,衣食难觅。虽然有北平王马燧的周济,但仰食于人总是难于启齿。堂堂五尺男儿,读烂了四书五经,况且已进士及第,却得不到一官半职,领不到些许薪俸,养不活自己,更谈不上供养妻室。
更深人静,盘坐草席,自省再三,韩愈不禁悲从中来。他想,自己的处境恰似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人援之以手,可
是当朝宰相们却站在岸上眼看着我下沉,真狠心啊I素不
相识者尚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于水火,而皇上所尊敬的大
臣就如此无情无义么1古之君子如齐国大臣管仲能大胆地
从强盗中发现人才,我韩愈总不至于比不上强盗吧I宰相大人为何不能稍加关照呢?韩愈下决心再次给宰相上书。
在韩愈第一次上宰相书后的第十九天,韩愈于黎明时分点亮蜡烛,铺纸提笔从卯时写到辰时,把近似责问的期待和满腔激情,倾吐在这第二封上宰相书里。
二月的长安城,春光融融,正是游春的好时节。
韩愈无心观赏景致,胡乱吃过一张胡饼,便急匆匆朝光范门奔去。
守护光范门的还是那位执戟武士,他不理会韩愈晋见宰相面呈书信的请求,斥责道:“你已经来过一次,应当懂得规矩。”
韩愈道:“既然不准韩某面呈宰相,就请代为转呈吧。”执戟武士收下书信,韩愈愤然离开光范门。
孟郊于贞元十年末从汝州返回长安,准备参加贞元十一年初的礼部进士考试。
韩愈告诉他,李观去世了。
孟郊听罢如闻晴天霹雳。“自闻丧元宾,一日*狂”,他连夜写下《哭李观》以抒发内心的伤痛:
“志士不得老,多为直气伤。
阮公终日哭,寿命固难长。
颜子既殂谢,孔门无辉光。
文星落奇曜,宝剑摧修铓。
常作金应石,忽为宫别商。
为尔吊琴瑟,断弦难再张。
偏毂不可转,只翼不可翔。
清尘无吹嘘,委地难飞扬。
此义古所重,此风今则亡。
自闻丧元宾,一日*狂。
沉痛此丈夫,惊呼彼穹苍。
我有出俗韵,劳君疾恶肠。
知音既已矣,微言谁能彰。
旅葬无高坟,栽松不成行。
哀歌动寒日,赠泪沾晨霜。
神理本窅窅,今来更茫茫。
何以荡悲怀,万事付一觞。”
新的一场进士考试揭晓,年已四十有五的孟郊又落榜了。
寂寞悲凉的老书生与韩愈相约去给李观上坟。
5、韩愈愤书《感二鸟赋》
这二位失意之人准备了浊酒一壶,熟鸡一只,骑着驴来到嵩原。韩、孟二人将祭品供奉在李观墓前,斟满三杯酒,默默地注视着“前进士太子校书咏李观之墓”这块碑石,然后拜了几拜。
孟郊将写好的《吊李元宾坟》念了一遍:
“晓上荒凉原,吊彼冥寞魂。
眼咽此时泪,耳凄在日言。
寂寞千万年,坟锁孤松根。”
两位老朋友含着泪绕墓一周,然后返回长安。一路之上韩愈孟郊有说不完的话。
韩愈道;“弟已二次给宰相上书,是否有所冒犯,都不管了。”
孟郊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朝宰相岂是无情之人,退之兄的信兴许不会白写的。”韩愈道:“但愿如此。弟不知东野兄今年有何打算?”
孟郊道:“弟已三次下第,今年仍返回汝州,功名与我无缘,还是归隐田园吧。”
韩愈道:“当今圣上广招贤才,机会不可错过,东野兄明年再试一次何妨?”
二人说了许多相互宽慰的话,然后各自回到旅舍。
韩愈等待宰相的回音,但等到三月中旬仍无半点动静,韩愈被失望和冷落所激怒,在第二次上书之后的第二十九天,即三月十六日又一次给宰相上书。
韩愈已不是祈求,简直就是谴责位极人臣的相爷了,他写道:在天下太平,四海无虞的年代,周公身为辅相仍急于求贤,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发,现今天下多事,奸邪未除,辅相却拒贤者于门外,我韩某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阉人辞焉。。。。。。
韩愈奋笔疾书,不仅伤心之极,而且是愤怒了。他的感情像开闸的洪流,不可遏止。假如我韩某活在孔子时代,周天子不用我,就到鲁国去,鲁国不用我,就到齐国去,齐国不用我,就到宋国去、到郑国去、到楚国去,现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我韩某是不得不如此二次三番上书,渎冒相爷尊威啊!
这样充满抗争情绪的书信递了上去,又岂能不渎冒宰相的尊威,又岂能给韩愈带来一官半职。
韩愈的希望破灭了